第4章 無恥
「謝景行謝同學在嗎？對，你先上台來讓大家認識一下。」
蘇禾開場結束招手示意：「我這裡有一份『無領導小組討論』題目，幫我給大家做個基礎介紹。」
謝景行理了理西服下擺系上衣扣，在眾多意味複雜的目光注視中從容上台。
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環顧四周：「大家上午好，我是謝景行，畢業於哥倫比亞大學哥倫比亞學院，哲學、金融經濟學本科學位。」
目光所到之處盡皆沉默，幾位海龜汗流浹背。
不是研究生是本科，還他媽是CC學院的本科雙學位，逆天。
大家自我介紹報學校名字默認是研究生，人們鄙視哥倫比亞大學有錢就能上，康奈爾藤校吊車尾不過爾爾的時候，也都默認把範圍圈定在研究生。
因為美國常春藤名校、英國牛津劍橋的本科跟研究生不是一個次元，真的很難申請，更別說CC學院了。
國內本科生還可以用沒參加高考就沒含金量嘴硬，他們這些出國留學的無話可說只剩被正面對比爆殺的份兒了。
「我得說我的運氣不錯，去年在高盛實習時，有幸參與了這份無領導小組討論題目所述的案例。如果各位不介意，我很樂意分享我的觀點。」
第一句自我介紹也是最後一句，第二句話，謝景行好整以暇直視北大研究生。
後者漲紅了臉目光迴避不與對視，保送，這場面試是保送，但他無話可說。
在高盛實習能參與頭部券商面試用來當做試題案例的項目，哪怕在裡面負責端茶倒水，也是對個人能力最有效的體現。
他去紐約大學做交換生時給學校教授刷了半學期車子，得以換到一封推薦信去高盛進行短期實習，當時搶著給帶教老師買咖啡都輪不到他。
辛苦熬通宵趕出來的實習總結沒有人閱讀正文，帶教老師說他的文字排版格式不對，是一份會污染眼睛浪費生命的垃圾。
「啪，啪，啪！」
寂靜無聲的會議室里響起慢悠悠的掌聲，蘇禾笑眯眯望著謝景行：「大家歡迎。」
接著掌聲響徹全場，當抬頭仰望滿天星辰認清宇宙浩瀚時，餘下的只有嚮往。
無領導小組討論過程中，謝景行毫無保留，將高盛傑森·布朗期貨大宗商品交易小組去年在國際市場打爆國內某行業巨頭的案例詳細剖析。
很多操作細節連蘇禾都是第一次得知。
其實謝景行也不清楚，他是根據前世多年所見所聞復盤迴憶總結，才大致還原出這段在高盛實習時親歷過的項目細節如何。
聽到眾人心裡各自解讀不一，兩個復旦生領銜的保安求職大隊只會喊大佬666，居然能參與到核心操作。
蘇禾越聽越不對勁，這小子不僅對高盛方面的操作了如指掌，怎麼對國內那家被獵殺的巨頭企業內部情況也很清楚。
最終心驚肉跳結束了無領導小組討論，沒有現場公布評分，叫來其他幾個面試官進行最後的四對一單獨面試。
蘇禾是主面試官，左右兩邊各坐一位資深人事專員和業務崗的技術民工同事陪襯，最後一位面試官是負責和《閃亮的offer》節目組對接的行政部門老大。
房間角落裡擺著幾台攝像機，業務崗的技術民工不太適應，眼神頻頻瞥向鏡頭被現場導演說了幾句。
隨即應付了事率先問了幾個中規中矩技術性的基礎問題，主要針對謝景行的國外教育背景。
零八年金融危機一大批金融海龜回國，簡歷一個比一個牛逼，入職以後水土不服，對國內行情概況兩眼一抹黑坑的人吐血。
券商們算結結實實被教育了一課，多少沾點創傷應激。
人事同樣走過場似的問了問職業規劃，對上一任領導的看法，渴望與什麼樣的領導相處。
蘇禾不聲不響旁聽許久，搞突襲用英語提問：「說一說你近期重點關注的一家企業，並給出理由。」
「wow，這是個好問題，我最近在關注云山農牧，因為雲山農牧董事長謝誠是我的父親。」
謝景行略作停頓，笑了笑繼續用英語回道：「但我認為這個回答並不能完全展現我自己，所以我想可以從一個雲山還未涉足的新穎領域展開聊聊看。」
「……比如？」蘇禾不置可否，收斂笑容表情嚴肅。
「半成品預製菜。」
謝景行神態自信風騷的挑了下眉毛：「雲山農牧擁有完善的糧食商品深加工產業線，而從農業產業鏈發展角度來看，半成品預製菜正是屬於糧食商品深加工範疇，可以有效消化農業產能，帶動農業產業打入中高端市場。」
「這個市場的規模有多大，你只講了生產，我要聽消費市場。」蘇禾不假思索追問。
自九十年代麥當勞等快餐進入國內，半成品淨菜工廠企業隨之出現，進入千禧年以『味知香』為首的預製菜品牌和吉祥混沌、真功夫等連鎖快餐品牌先後創建自有預製菜子品牌。
整個預製菜市場逐漸形成，到明年外賣行業起飛，預製菜市場跟著雞犬升天真正進入井噴期。
換而言之，事實上現如今『預製菜』在面向餐廳企業B端市場已經初露崢嶸，只是自熱小火鍋、速凍水餃、醃製牛排之類針對零售的C市場的規模不顯而已。
謝景行手頭沒有具體數據，他也沒打算聊消費端的問題：「只要能切實解決農產品本地加工外地銷售的『三農領域』問題，我想消費市場一定會發展壯大，這也是雲山創建二十年來始終踐行的發展道路。」
「我父親常說：農業，五穀者，萬民之命，國之重寶。」
談政策，上價值，聊願景……
這是個實際操作中對症下藥的終極絕殺答案，國內始終是政策主導資金推動的市場。
蘇禾讚許他看待問題的角度但不滿意，她想聽金融層面的理論專業內容。
於是進一步壓力拉滿，尖銳問道：「有研究觀點提出預製菜不健康，關於食品安全問題大眾牴觸情緒濃厚，如果由伱主導該怎樣發展壯大消費市場？」
「先污染，再治理。」謝景行切換回中文輕描淡寫回了六個字。
蘇禾滿意了，這個就是專業，從投資人的角度看許多行業都是『先污染後治理』的典型例子。
剛入行的小朋友面對此類問題要麼壓根沒有『先污染後治理』的概念。
要麼知道，但是腦子沒轉過彎還處於學生思維，把自己擺在消費者的位置。覺得這樣做很無恥，試圖用可敬的滿腔熱血和稚嫩的小腦袋瓜琢磨出完美解決方案。
能像謝景行這樣臉不紅心不跳果斷說出無恥答案的少之又少，不愧是商二代。
沒錯，這很無恥，但專業有效。
「當你說到謝誠董事長是你的父親，我以為你會換個公司講，因為正如你所說，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雲山都無法展現你自身百分之百的能力。」
蘇禾表情欣賞毫不吝嗇認可：「但和你溝通完，我仍然想給你打滿分。」
「謝謝，剛剛有問到我渴望與什麼樣的領導相處，請允許我就這個問題做出補充回答——您，是67分答案。」謝景行下頜微抬淡笑著說。
衣食住行日常瑣碎需要低調，有關專業理應肆意張揚，和低調的理由一樣，有效減少工作中的溝通成本。
什麼他媽穩健流扮豬吃老虎，都能生吃老虎了穩健給誰看。沒我強的就稍息立正聽指揮，感覺比我強的站出來亮個相吧小寶貝，工作很忙，大家都別瞎耽誤工夫。
而且，是蘇禾先動的手。群面時把他架在火上烤，內定保送與滑稽小丑一步之遙。
「看來我今天表現的很差勁。」蘇禾湊趣的搖搖頭。
謝景行笑著解釋道：「是Le labo33號。」
蘇禾忍俊不禁默契地莞爾一笑，技術工面試官和行政部門老大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同為女性的資深人事面試官解釋道：「Le labo33是蘇禾總用的香水型號，國外的一款非常小眾的實驗室香水品牌，謝同學品味很棒。」
「觀察力敏銳，金融業很多時候是細節導向。」蘇禾大大方方收下讚美做出結論。
心裡還有一半結論未說出口，最終面試這種場合，以充滿進攻性的話題強勢侵入女性面試官的私人邊界收尾。
成功留下好印象用處不大，反之留下壞印象可就遭老罪了，風險和收益不成正比。
是個賭徒呢，還是自信呢……是自信，因為她真的很喜歡Le labo3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