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鈔能力
晚十點，明月高懸，不見星空。
辦公室內燈火通明實習生們仍然在忙碌，何川先走了，沈心戴著耳機斷斷續續看完一部電影。
她伸了個懶腰收拾東西準備走人：「進度如何？」
「百分之六十。」
謝景行用資料堆在桌面上把電腦墊的老高站著辦公，扭著肩膀放鬆，再次抬手腕看時間：「要不要吃個宵夜再走？」
「富哥，難道你的老師沒教過你『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嗎？」沈心言語直白果斷拒絕。
金融圈渣男頻出不是沒原因的，晚餐、網約車、看電影接二連三利用沉沒成本效應的操作像極了渣男晚上送妹子回家上樓的步驟，只是出手闊綽掩蓋了得寸進尺的本質而已。
沈心跟何川今天本就是扮演NPC角色，指引沒有招股書經驗的實習生們別把活乾的太不堪入目。
下午剛交接完工作沒一個實習生主動求助，她還覺得現在的小孩主觀能動性太差，結果吃個下午茶的功夫風雲突變。
蘇禾下班時都看不過去了暗示她跟何川點到為止別幫太多，留到現在沒走已經突破底線了。
實在不怪我軍不努力奈何敵人投其所好挑戰她的軟肋，一位著名導演生命中最後一部且不公開上映的作品對文藝女青年殺傷力難以言述。
「好電影該在電影院裡，勸你朋友公映吧，我買票支持。」沈心收拾好東西可惜的說道。
剛才觀影體驗極差，實習生們宛若逮只蛤蟆攥出腦白金似的把她當成百科全書問東問西多次打斷沉浸感。
謝景行為表感謝說道：「我家有電影院，歡迎伱上門體驗。」
「靠譜，回頭去你家電影院辦會員！」
「呃……我的意思是我家的房子裡裝修了私人影院。」
謝景行看沈心表情不太對勁，疑惑的補充道：「當然，比正常的電影院面積小一些。」
「……你家貓會後空翻嗎？」
沈心足足愣了好幾秒鐘，分不清面前這位富哥是富到了超出她想像力的地步還是有意撩她。
謝景行挑了下眉毛：「我不養貓，但可以養。」
沈心臉上寫滿了促狹，微微搖頭笑而不語，動作乾脆背上通勤包踩著高跟鞋飄然離去。
「貓怎麼可能會後空翻？」趙夢澈望著她的背影奇怪說道。
一旁馮爍神秘兮兮搭話：「我家貓就會，你要不要來我家親眼看看。」
「你把你家貓帶辦公室來唄。」宋安梨一臉懵懂。
馮爍神情凝固無言以對，眾人哄然大笑，唯獨宋安梨看起來傻傻的問大家笑什麼。趙夢澈攬著她肩膀小聲說了幾句，辦公室里笑聲更歡快了。
包括宋安梨也在笑，哄男人就是這樣簡單，只需要在恰當的場合單純點。
調劑放鬆過後，眾人繼續埋首搬磚，謝景行抽空分別給何川跟沈心二人發微信說了句「感謝」。
哪怕他們倆在吃完晚飯後基本沒怎么正經幫忙，隨口提點幾句經驗之談也足夠讓青澀的實習生們少走彎路少犯錯，不僅局限於這次實習，以後都會受益良多。
初入職場遇到這樣的前輩是幸運，值得銘記於心十分珍惜。
時間來到凌晨十二點，財務、法律部分工作基本完工，眾人核稿對照原版招股書檢查。
謝景行也完成了『業務與技術、募投』部分，開始著重針對環保概念編寫企業投資亮點及行業發展預期，爭取上限加分項。
等到更新完招股書整體，開始合稿對比原版檢查校對。
檢索關鍵字反向抽檢，通篇朗讀全文核對，用惠普、蘋果、Thinkpad三款電腦分別檢驗電子版格式。
忙碌到凌晨三點終於全部搞定，趙夢澈急不可耐又開始安排別人，說趕緊把電子版發給幾位帶教導師好收工下班。
「你們先回家吧，我再審核一遍。」斯坦福表示反對。
齊天也跟著說：「我留下幫忙，你們先走。」
「行了別爭了，你們都回去吧，我來覆核。」
謝景行最終做出決定：「回家早點休息，你們誰辛苦一下早上七點到辦公室，用兩個小時再覆核一遍，九點準時把紙質版交給帶教導師。」
「我住得近，我來。」
斯坦福又一次主動請纓，齊天、樊浩楠等人紛紛緊隨其後做出積極回應。
經過上午寫『會議紀要』超時，下午厚著臉皮強行留下沈心、何川二人幫忙，大家或多或少都發生了心態上的轉變。
在學校寫作業寫不好還有改正機會，只要上課了期末就有照顧分，工作則一切以結果為導向。
但凡這份招股書交到幾位導師手裡存在任何錯漏，所有人老黃牛般加班到現在的努力全部白費，這同樣是沉沒成本。
九十九步都走了，就差這一哆嗦，誰都不想因為錯別字之類的低級錯誤功虧一簣。
還是謝景行拍板做決定，點了斯坦福和齊天的名字讓他們明早來複查，其他人願意自主早起加班隨意。
大家都沒什麼好說的，皆心情深沉疲憊地收拾東西加班回家。
除了宋安梨，她由於白天出力最少，現在接著陪謝景行熬，一個人通篇朗讀一個人看。
多達幾百頁十幾萬字的招股書出問題通常都不是出在內容本身，而是文本格式、錯別字這樣繁瑣的細節，智能機械在高強度工作時都容易犯病，更何況人。
然而正如唐曼強調所說：招股書具備法律效力，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能錯。
像某企業站那樣把別家企業的名字寫進自家招股書，是可以扯著乙方衣領喊「日你媽退錢」級別的致命失誤，那還是國際大律所乾的活。
正常情況投行寫一份招股書，成稿後光是針對文本錯誤的自查便會花費大量精力，不厭其煩一遍遍的過。
謝景行和宋安梨看到凌晨五點，室外天色蒙蒙亮才把電子版發送幾位帶教導師郵箱。兩人頭昏腦漲眼神呆滯，工作效率歸零，剩下的便交給齊天和斯坦福了。
「你真放心把最後審核交給別人？」宋安梨嗓音沙啞沒了嬌氣。
謝景行打了個哈欠：「不然呢？」
「我還以為你會在公司打地鋪睡幾個小時，早上和他們一起覆核。」宋安梨不陰不陽說道。
謝景行笑了笑，扯回披在她肩上的西裝外套：「我同樣信任你。」
他這半天一夜的所作所為幾乎等同'更新招股書項目'的負責人，無論最後結果是好是壞理所當然承擔最多，這是領導者在接管指揮權那一刻起就該有的覺悟。
現在再談什麼放不放心……多餘了。
「等下，我今天下班洗過再還你吧。」
宋安梨扯住外套衣袖眨著大眼睛，她昨天下午被當眾打靶忍不住羞恥的掉眼淚，藉口說來大姨媽肚子痛，然後哭著哭著真來大姨媽肚子痛了……
後半夜怕吹空調著涼一直披著謝景行的衣服。
謝景行非常佩服宋安梨這個時候腦子還能運轉耍點小心機，他累得都不想說話，懶得糾纏扔下衣服直接打車回家洗漱換衣服。
後者住得遠乾脆不走了，幾張椅子一拼躺在會議室里抓緊時間補覺。
……
君泰給實習生準備了宿舍，原計劃入職第一天下班集體搬過去，萬萬沒想到接個大活直接通宵上鍾。
所以謝景行回到家沒睡上兩個小時便匆匆爬起來收拾行李，沖個溫水澡提神醒腦，趕在九點之前返回公司。
他以前喜歡沖涼水澡，自從一位親身接觸過的年輕同行通宵加班第二天早上回家換衣服洗涼水澡導致心源性猝死後，自身立刻改正不良習慣，並且給太禾全體員工緊急購買了喪葬保險。
洗涼水澡什麼的太可怕了，還是通宵加班好啊……
「富哥，你背叛了工人階級。」
回到公司哈欠連天的小夥伴們對謝景行的醜惡嘴臉大肆批判，這樣的狗資本家真該死啊。
趙夢澈關注點不太一樣，盯著他手裡的紙袋說道：「你搬宿舍只帶這點行李？」
「沒，給宋安梨帶的早餐和含片，還有一件襯衫，她昨晚沒回家。」謝景行解釋道。
樊浩楠若有所思點點頭：「可以，暖暖的很貼心。」
「一番心意嘛。」馮爍跟著起鬨。
謝景行對這群人的腦洞大開無可奈何，去列印室找正在列印紙質版招股書的齊天做最後交流，確認沒問題列印好招股書放到幾位帶教導師的辦公桌上。
忙完回到工位坐下才看到實習生微信群裡面宋安梨說她感冒了，薛浩然和趙夢澈都有說給她帶早餐和感冒藥，怪不得大傢伙會想入非非。
早上九點，幾位導師陸續抵達公司，板著張被欠了八百萬債的撲克臉走進各自辦公室審閱更新版招股書。
實習生們此刻的心與前往刑場路上的死刑犯同在，沒心情開玩笑互相傳遞眼神不知道該干點什麼好。
「別看我，我得眯一會兒，有事喊我。」謝景行很淡定的趴下了。
換了新襯衫還披著他昨天那件外套的宋安梨提議道：「要不然我們再自查一遍吧，不管怎麼樣至少有個準備。」
「從君泰找九個實習三個月的實習生，有沈心跟何川協助的情況下，要是在同樣的時間內更新一版招股書，能直接向監管部門申報審核，我立刻退出實習走人。」
謝景行忍不住重新坐直身體對所有實習生說道：「我們做的足夠好了，自信點。」
「所以待會開會總結時，我希望大家保持平常心，無論帶教導師提出什麼問題給出何種評價，別急著心虛，一切由我負全責。」
氣氛一瞬間陷入安靜，趙夢澈下頜微揚看著謝景行的側臉，以她的身高本不必用這種姿勢。
…………
於此同時，唐曼的辦公室里，幾個導師手裡捧著紙質版招股書神情嚴肅翻看。
何川跟沈心坐在角落的沙發里對著電腦屏幕猛瞧，尤其是前者急的小腿肚子直哆嗦。
「算了，看不完就把總結會議推遲吧。」研究所大佬率先打破沉默。
唐曼語氣帶著冷意：「原定下午三點約了半導體行業的負責人劉總和信息部門的陳總開項目報告會，時間沒法改。」
「我請魔都分公司的同事來幫忙當考官，畢竟這算是我們的工作失誤，不能讓實習生們買單。」蘇禾看似主動攬責。
研究所大佬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遵從本心說道：「這些孩子熬了個大夜都不容易，還是有必要尊重他們的工作成果。」
「那就推遲到下午五點。」
唐曼偏頭瞥了眼何川，眼神好像有刀子：「再有兩個小時能看完嗎？」
「更新招股書」這項考題是她主導的，按照她對八位實習生能力的預估，根本沒預留出仔細審察招股書的時間。
只想著花個十幾分鐘略略翻看，挑一挑文本格式、專業名詞解釋之類的基礎細節問題足夠在總結會議上教育實習生。
然而事實情況嚴重偏離預期，招股書更新的太完整了細節幾乎沒有瑕疵，讓何川領幾個同事干一晚上不過如此。
總結會沒法開了，她委實拉不下臉拿細節說事。需要時間通篇認真審察，整明白這份招股書更新的到底怎麼樣之後才能說出個所以然。
「沒問題。」何川硬著頭皮給領導接鍋。
其實他今天早上五點起床，專門留出兩個小時刷招股書，好讓唐曼開會時心裡有譜。
可同樣的，事實情況遠超他預期，謝景行寫的『業務與技術、募投』那部分關於環保概念的內容過於深入，他得花時間查資料驗證。
沈心職級比四位導師低兩級，但這年頭保代身份自有特殊性，她不太想慣著唐曼，意有所指說道：「我們低估了這批實習生的能力，尤其是專業能力之外的方面。」
「怪我，忘了跟你們通氣，謝景行的父親是雲山農牧的謝誠董事長。」蘇禾微微一笑。
唐曼被這兩人一唱一和堵得胸口疼，沈心預判了她接下來想說的話，不等她罵給實習生提供了太多幫助，便提前給出解釋——鈔能力。
鈔能力也是能力的一種，金融業想來不避諱這點。如果說父母雙亡是先天土木聖子，那麼家財萬貫就是先天金融聖子。
甭管沈心怎麼被忽悠的給實習生提供了那麼多幫助，以結果為導向，該怪四位導師設置考題不嚴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