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 縱橫
咔嚓！
一道黑白交纏的電光轟然落下，破開了涌動澎湃的靈霧，將所有一切映照得纖毫畢現。
光芒甚至透過密集裂隙，沒入到一片狼藉的碧落天內。
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驚天動地的憤怒低吼。
頓時引發撕裂虛空的狂暴亂流，瞬間摧毀了不知多少山川河流。
奈落峰主渾身顫抖，如果不是碧落就在身旁，怕是早已經癱軟到了地上。
但即便如此，她也幾乎保持不住站立的姿態，只能是死死抓住身旁的一根法陣立柱，才勉強支撐住了綿軟無力的身體。
「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碧落天域，就連讓我敬若神明的碧落殿下親自出手，都無法將他抵擋阻攔下來。」
「簡直讓人無法相信，難道這頭恐怖妖魔，當真就如殿下所說，竟然是當初遺失之地的一個武者？」
奈落緊緊咬住下唇，渾然不覺鮮血淅淅瀝瀝流淌下來。
心中除了不可置信的震驚，便只剩下了近乎絕望的恐懼。
她下意識轉頭看去，卻發現自家主人竟然沒有絲毫緊張。
哪怕是在那頭怪物的肆意蹂躪下，整個碧落天都快要陷入到崩潰破滅的局面，碧落殿下卻毫無任何反應，臉上甚至再次露出笑容。
奈落心中正自疑惑，忽然又是咔嚓一聲巨響。
仿佛是從碧落蒼穹外的虛空傳來。
她猛地眯起眼睛，驟然收縮到極點的瞳孔深處，映照出一幕幾乎超出想像的魔幻畫面。
透過最大的一道裂隙，她終於看到了那張面孔之後的恐怖身軀。
它實在是太過龐大。
縱然離著如此遙遠的距離，都無法讓她窺見全貌，只能隱約看到一部分脖頸和肩膀而已。
但這並不是重點。
真正讓奈落心神劇震的，則是在那尊恐怖軀體表面，突然出現的一道空間斷層。
落在那頭怪物身上，剎那間便破開厚重黑鱗，又斬破暗金皮膚，切割出猶如深淵峽谷的可怕傷口。
嘩啦啦！
鮮血猶如天河倒掛，順著天空之上的密集裂隙傾瀉進來。
抬頭仰望過去，就像是下了一場傾盆而落的磅礴血雨。
或許是因為體量太過龐大的原因，即便是被一道空間斷層橫切軀幹，他也沒有被直接一分為二，就此丟掉性命。
奈落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凝神再看時，竟然發現那道恐怖傷口正在緩緩癒合。
內里血肉翻滾涌動。
還有無數黑鱗觸鬚穿針引線。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弭傷害。
「如此堅韌的防禦，連傳說中的空間斷層都無法一擊斃命。」
「還有磅礴到了極點的生命力，受了這種危及性命的傷勢，竟然還能自行癒合恢復。」
「這種令人窒息的強悍實力，到底要怎樣才能將他真正殺死！？」
奈落喃喃自語，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心中瞬間變得一片冰涼。
但就在此時，又是一聲破碎巨響自域外傳來。
她激靈靈一個寒顫，瞳孔中映照出第二道空間斷層，毫無徵兆出現在那頭妖魔身體表面。
咔嚓！！！
傷口陡然變得更大更深。
鮮血染紅了大片天空，甚至將碧落天變成了一方血色穹頂。
又是一聲憤怒低吼。
蓋過隆隆雷聲，橫貫碧落蒼穹。
那張進入一半的面孔停了下來。
然後開始向後緩緩退卻。
兩隻擎天闢地的巨爪，隨之一起發力向外脫離。
除此之外，頂天立地的神樹虛影消失不見，密密麻麻刺入地下的黑鱗觸鬚，也在同一時間停止吸收吞噬，猶如無數長蛇沿著原路返回。
「乾公子已至，你現在想走，怕是沒那麼容易！」
就在此時，一聲清叱自奈落峰頂響起，瞬間直入九天雲霄，傳遍整個洞天界域。
轟！！！
隨著這道聲音盪開。
整個奈落峰大放光明。
本就猶如壁立千仞的孤峰，便在此時再次向上拔高，頓時引發弱水真意瘋狂匯聚，形成滔滔大浪沒入奈落峰之內。
與之相對應的，其他三主峰同樣如此。
它們猶如四柄神劍直刺蒼穹。
又像是一座法陣的四處核心節點，不知多少歲月未曾輕動，卻在此時此刻猛然顯露崢嶸。
就在四主峰拔地而起的一刻，奈落峰主心中一顫，緩緩轉頭朝著一側看去。
視線落在自幼侍奉的小姐身上，眼神表情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
奈落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出口來。
下一刻，她軟軟癱坐在了地面。
原本白皙如玉的面龐，悄無聲息多出道道皺紋。
就連一頭如瀑青絲，也肉眼可見變得乾枯發白。
感受到體內力量的急速流失，奈落似是明白了什麼，心中默默閃過一絲淡淡憂傷。
她嘆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最終死亡的到來。
「你現在還不能死。」
「我不能完全信任其他峰主，也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正心腹。」
就在此時，碧落的聲音在耳畔悄然響起。
「面對著血海意志、原物之心和太虛靈境的交織糾纏，乾公子也得小心謹慎，不欲輕易打破三足鼎立的平衡狀態，所以便需要更多時間來處理當前局面。
因此我需要伱的真靈神魂，與黃泉法陣融為一體，如此才能以奈落峰為核心，帶動其他三主峰形成合力，將那個傢伙牢牢釘住，不讓他拼命掙脫逃離。」
「竟然是這樣啊。」
奈落氣若遊絲，低低嘆了口氣，「小姐曾經賜予我的，自然可以再收回去，奴婢沒有任何怨言，一切都依著小姐便是。」
聲音落下，她一指點在眉心，毫不猶豫放開了真靈神魂。
咔嚓！
咔嚓咔嚓！
四主峰齊齊從中裂開。
一道漆黑罅隙自峰頂起始，仿佛無有盡頭般沒入地底深處。
嘩嘩水聲隨即從中傳出。
緊接著四道渾濁水流沖天而起，猶如四條蜿蜒游轉的長索，死死纏住了正在脫離的巨爪。
山峰在崩解，河流被抽乾，整個大地都在動盪塌陷。
一直以來深藏地底的黃泉突破束縛，化作滔天洪水肆意沖刷破壞。
然後將力量匯聚到四道長索上面，傾盡全力阻止他的抽身離開。
「我剛剛說過，你想走還沒那麼容易！」
「內里被我鉗制，外有乾公子親自出手，你就該當在今日命喪於此！」
碧落蹈虛而立，身形忽明忽暗，若隱若現，仿佛與整個碧落天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恩！？」
「這是……」
她正要再次發力，感覺卻是陡然一輕。
這種感覺，就像是在拔河時對面忽然鬆手，剛剛爆發出來的力量瞬間反震回來，甚至差點兒傷到自己。
不，真實情況還不止於此。
對面不僅僅是鬆手，而是在此基礎上更進一步，竟然藉助她的力量突破屏障，將身體向內猛然擠入。
轟！！！
本來還在原路返回的黑鱗觸鬚，便在此時驟然繃直，從蜿蜒游轉的長蛇變成根根筆直長槍，又像是一隻只瞬間發力的彈簧，以更快的速度，更強的力量，閃電般朝著下方渾濁水浪刺去。
「他剛才作勢離開，其實是在騙我，真正意圖反而是要蓄力，再藉助我的鉗制拉扯破境而入！？」
碧落表情凝重，雙手十指帶起道道殘影，閃電般在身前結出數十道紛繁複雜的印訣。
「黃泉弱水，碧落青蓮，封！」
唰！！！
以奈落峰為中心，渾濁輝光虛空綻放，
天地間傳開空靈聲響，仿佛有無數生靈在齊聲詠唱，歌頌碧落黃泉重臨世間。
四條長索便在此時重新化作大浪，並且迅速朝著四面八方蔓延，擴散。
只是剎那時間，便將大片天空籠罩填滿。
沒有任何聲響和撞擊聲，黃泉弱水緩緩鋪開，輕輕落在那尊破境而入的龐然身軀上面。
一層又一層，仿佛永無止境。
就像是塗滿了粘稠的灰色膠水，將那尊軀體的動作明顯降低了下來。
不再是之前無法阻擋的墜落趨勢。
咔嚓！！！
就在此時，第三道空間斷層驟然顯形。
瞬間破開虛空，將傷口再次擴大破開。
三次攻擊迭加下，即便是以他的龐大體量，也已經被開膛剖腹，可以清晰看到裡面的內臟器官。
「竟然能抵擋住天命之子三次出手，如此龐大強悍的肉身，簡直是超出了我的想像。」
「不過就要結束了，從遺失之地開始的恩怨糾纏，將要在今日拉下大幕，以你的肉身崩解、神魂俱滅作為終結。」
碧落緩緩吁出一口濁氣，在這一刻仿佛蒼老了十歲，肉眼可見變得虛弱衰落下去。
但她還是強打精神，傾盡全力控制黃泉法陣，將卡在半空的猙獰身軀牢牢禁錮封印。
忽然，似乎有種奇異的聲響，便在此時傳入她的耳中。
碧落微微皺眉，抬頭仰望。
目光追根溯源，落在那道猶如天殤的巨型傷口內部。
似乎是承受不住如此重的傷勢，他的五臟六腑都在劇烈顫抖。
而且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連帶著密密麻麻的血網竅穴，形成了驚天動地的震盪共鳴。
「內腑動盪，肉身崩解，他這是快死了麼？」
「真是讓人驚訝的生命隕落過程，還不知道一會兒將會發生怎樣的奇幻瑰麗景象。」
「黃泉弱水得到他的鮮血灌溉，愈發變得洶湧浩蕩起來，只此一項便算是彌補了我所有的損失。
如果還能從他屍體上分一杯羹的話，甚至可以讓我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臻至更高一層的修為境界。」
「只是不知道乾公子是何想法，會不會給我……」
碧落默默想著，毫無徵兆收斂一切思緒。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震顫。
和那尊龐然魔軀一樣，在以相同的頻率不停動盪。
而且不只是她的身體在動。
下方的奈落峰在動。
其他三主峰同樣在動。
就連瀕臨破碎的蒼穹，以及被黃泉弱水沖刷的大地，都開始了同頻的震盪共鳴。
「小心！」
忽然，一道急促聲音在她意識深處直接響起。
乾公子？
他讓我小心什麼？
碧落心中猛地一驚，下意識尋找著可能出現的危險來源。
就在此時，咔嚓一聲巨響，就從蒼穹之上猛然炸開。
同時還有一道低沉怒吼，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撕裂擊穿。
「諸法歸因，紅線翻天……」
「接吾一拳！」
轟隆！！！
碧落猛然抬頭，眼神表情無比驚恐，死死盯住仿佛瓷器般四分五裂的天空。
蒼穹破碎，黃泉倒流。
空中下起漫天火雨，熾白烈焰熊熊燃燒，將所有的一切全部照亮。
顯露出那尊鮮血淋漓的恐怖身軀，揮舞起猶如天柱的猙獰巨爪，一拳向著下方砸落而來。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一尊猶如天柱的手臂重重落下。
深深沒入濁水橫流的大地深處。
緊接著，第二隻利爪從天而降，再一次重重砸在群山深處。
失控的黃泉弱水劇烈噴發，直入雲霄，沖刷著那道猶如深淵的撕裂傷口。
然後混合著鮮血從高處傾瀉而下，頃刻間形成洶湧澎湃的血色洪流，肆意沖刷著大地上的所有一切。
他對此毫不在意，就連身體再被空間斷層切割，添出一道恐怖傷口也渾然不覺。
兩隻手臂牢牢緊握大地，再加上無數黑鱗觸鬚的拉拽，猶如行星撞地球般轟然墜落下來。
陡然引發不知道多少級的大地震。
整個天地都在為之淒淒哀鳴。
隨著他的挺身而入，毫無保留的重重撞擊，碧落天域剎那間便瀕臨破碎，處在了崩潰瓦解的邊緣。
已經崩塌破碎的奈落峰上，碧落再次緩緩凝聚身形。
只是和之前比起來，現在的她滿臉血跡，衣不蔽體，仿佛丟了魂般怔怔站在那裡，再也沒有了飄渺出塵的聖潔氣質。
唰……
悄無聲息間，熾白光芒扭曲晃動，幻化出一道身著白袍的男子身影。
他面無表情看了過來，然後一點點抬起手臂，五指張開扣住她的面龐，將她猛地向下按壓。
轟！！！
碧落天再次劇烈震盪。
只是隨著神樹虛影的再次顯化，無數藤蔓根須作為支撐，又有巨量靈霧向內填充，終於在最後一刻硬生生將崩潰破碎的天地暫時穩定了下來。
天外虛空，男生女相的年輕人眉頭皺起，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竟然連續四次出手，迭加四道虛空斷層，都沒能真正將其完全制服，還讓他拖著重傷疲敝之軀，撞入到了碧落天域之中。」
「黃泉弱水、碧落青蓮於我有用，那也只能忍痛放棄這具強悍肉身，在其開始肆意吞噬污染碧落天前，御使殺招將斬滅鎮殺。」
說到此處，他再看一眼遠處的涌動血海，混沌歸墟，整個人瞬間收斂全部氣機，仿佛已經不在此間。
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一扇若隱若現的門扉悄然顯化。
他腳踩光明，身在黑暗，緩緩拔出了腰側那柄古樸短劍。
一道森寒光芒驟然亮起。
整個靈霧之海被瞬間分割兩半。
陡然打破了三足鼎立的平衡，引發血海意志與原物之心的暴動。
兩種力量瘋狂對撞，又同時朝著前方狂涌而來。
「先斬其肉身，滅其神魂，再帶上碧落進門，只要我傾盡全力，便可以在歸墟血海到來前，在最後一刻脫身離開。」
唰！！！
劍光過處，道道空間斷層迭加一處，剎那間便已經來到碧落天破碎屏障邊緣。
但就在此時，他卻是猛地眯起眼睛，表情瞬間變得冰冷沉凝。
不見了。
碧落天竟然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他勢在必得的一劍，也因此直接落空，沒有斬在那尊猙獰身軀上面。
「竟然是虛空縱橫神通。」
「挾裹著碧落天域瞬間消失，達到了如此高度的虛空縱橫！？」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再強的虛空縱橫，他也絕對走不遠，應該在片刻後就會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只要我等他出來，再出一劍……」
乾公子怒火中燒，眉宇間陰沉到幾乎能滴下水來。
但他卻不得不走，不得不退。
因為血海歸墟帶來的衝擊力，已經在此時就要來到近旁。
咔嚓。
他推開木門，一隻腳已經踏了進去。
回頭再看一眼果然顯化出現的碧落天，握劍的手都迸出道道青筋。
那個傢伙死不足惜，但連帶著黃泉之力也要受到巨大衝擊，將來再收拾起來還不知道要多麻煩。
轟！！！
乾公子剛要將第二隻腳踏入，整個人卻毫無徵兆釘在原處。
「這是……」
他一動不動，便在此時看到了無盡黑暗。
還有一尊尊死意環繞的腐朽身軀，在黑暗深處若隱若現。
恐怖壓力便從它們體內傳來，同時作用在他的身上，讓他無法完成離開的動作。
「上古凶邪，真意玄念！？」
乾公子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淋在短劍。
陡然寒光大盛，虛空再次迭加道道斷層。
將真意玄念撕裂打破，只用了剎那時間便恢復了行動能力。
但好像已經晚了。
血海歸墟交織糾纏，便在此時真正來到近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