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光暗
黑暗虛無深處。
所有異象漸漸消散。
仿佛剛剛爆發的拳爪對撞，只是忽然醒來的夢境一樣。
靈泉怔怔站著不動，呆呆面對著那道斗笠蓑衣的身影。
看著他將陰聖拍扁搓圓，再一點點張開嘴巴，將擁有本源之力的神主塞了進去。
此時此刻，它心中除了恐懼之外，剩下的便是無法理解的迷茫。
破開十二道禁錮枷鎖，跨過神而明之的那扇大門，內外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毫不誇張地說，其他大修行者即便再天賦異稟、驚才絕艷，在任何一個神主面前都不夠看。
殺死他們，和殺死一個普通生靈，其實並沒有太過明顯的區別。
這是自從時空主宰斬出本源，所有神主全部歸位之後，歷經不知多少歲月得以驗證的鐵律。
若非如此，神主之前也不會被冠以至尊的稱呼。
但是，就在現在，鐵律竟然被打破了。
那個傢伙，明明沒有打破隨後一道枷鎖，更沒有推開那扇通神之門，竟然便能以一己之力殺死神主。
並且還將其當做食物生吞活剝吃了下去。
哪怕親眼看到了這一幕的出現，靈泉都還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
在最開始的時候，它以為目標人物是因為冥淵神主的遺澤，所以才能讓伽藍和月神折戟沉沙。
而在見到那座本源之力交纏的大山後，它頓時堅信了自己的判斷。
因此才會當機立斷做出選擇，讓逴龍和陰聖頂住那座大山的壓迫，它自己則依靠著敏銳感知前去尋找對方真身所在。
所有一切都很順利。
它並沒有耗費太多時間精力，便透過諸多本源之力的干擾，直接發現了隱藏在黑暗深處的那個傢伙。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完全出乎了靈泉的預料。
它無論如何都無法想到，減去了冥淵神主遺澤之後，就像是吹散了籠罩在對方身上的迷霧，結果顯露出來的卻並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獵物，而是一頭仿佛從混沌深淵中爬出的恐怖巨獸。
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至尊神主，在其面前就像是羔羊一般弱小無助，僅僅只是一個照面便被捕捉拿下，幾乎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
「此人絕非冥淵神主轉世重生，最大的可能便是被其選中的衣缽傳人。」
靈泉神主死死盯著前方涌動的黑暗，不斷在意識深處翻找情報線索，最終卻是一無所獲。
不知道冥淵神主究竟是如何將意志投入時空長河，並且一出手便找到了天賦資質如此恐怖的傢伙。
咔嚓！
咔嚓咔嚓！
令人頭皮發麻，牙齒酸脹的咀嚼聲不斷傳來。
陰聖神主拼命掙扎，卻無法掙脫那隻大手的鉗制。
身體上的劇痛，意識中的恐懼，兩者便在此時迭加一處。
讓牠不由自主發出悽厲的慘叫。
直到整個身體全部沒入口中，伴隨著一聲咕咚悶響，所有聲音才終於消失不見。
「味道很奇怪，但營養卻相當豐富，至少比起伽藍和月華要強了不少。」
衛韜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面上漸漸浮現出喜悅滿足的笑意。
但就在下一刻，他卻是發出一聲悠長嘆息，「吃得越多，實力越強，身上所背負的大山卻變得越重，就連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其破開。」
「大山變得愈發厚重？」
靈泉神主猛地眯起眼睛，下意識抬頭向上仰望。
一眼看去，它頓時感到烏雲蓋頂般的巨大壓力。
那座籠罩了不知多少虛無空間的大山，肉眼可見變得更加磅礴厚重。
更讓靈泉驚懼的，則是原本獨屬於陰聖神主的本源之力，正在愈發明顯在大山之中顯現出來。
不，不對，不止是陰聖神主的本源之力。
就連屬於逴龍神主的本源，也已經出現在了山體表面。
所以說，牠們三位至尊神主聯手出擊，到了此時已經只剩下它一個而已。
不知不覺間，又有和煦微風拂過。
然後迅速變成狂風怒號，仿佛要將黑暗都撕裂絞碎。
溫度也隨之急劇升高。
就像是置身於熾熱火爐之中，即便是強悍的神主之軀，也被炙烤出了難聞的焦糊味道。
「這就是冥淵神主遺澤，或許牠在身殞之前，已經找到了解決不同本源之力衝突的方法，但卻因為積重難返無力回天，只能選擇將畢生所學傳遞下去？」
「但是，如果按照這一推測，卻又很難解釋他為什麼能擁有如此可怕的身體。
畢竟冥淵神主雖然厲害，即便是在一眾神主中也穩居前三，但卻從來不以肉身強度見長，那麼此人又是如何修煉出了這般強悍的肉身和力量？
就連還算擅長近身搏殺的陰聖，竟然都無法在其手下走過一個照面。」
靈泉神主心中雜念紛呈，在越來越大的壓迫下，幾乎已經放棄了抵抗。
只希望被吃的時候能快一點，在臨死前少受一些痛苦便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
風勢越發的大了。
這是衛韜在深深呼吸，引動黑暗虛無洶湧澎湃，仿佛滔滔大浪般無休無止。
溫度也變得越來越高。
將靈泉的一身白毛都全部燒焦。
再加上那座蓋頂大山的壓迫，就連內里的皮肉也開始散發濃香味道，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半熟的狀態。
「時空長河之外的安逸生活，讓吾長時間疏於修行，早早失去了最初時的銳意進取之心，不然也不會落得被烤熟吃掉的結局。」
靈泉神主暗暗嘆息，腦海深處開始閃過一幕幕景象，精神意識也隨之漸漸變得模糊。
最後定格在初獲本源之力，與真靈神魂融為一體的時候。
生死一線間，它再次體會到了那種難以描述的玄妙感覺。
仿佛生命層次再度升華，將它帶到了以往從未達到的全新高度。
隨之而來的，則是對於周邊環境更加靈動敏銳的感知。
靈泉又是一聲暗暗嘆息，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並沒有嘗試決死反擊。
因為通過全新的感知，才讓它真正明白自己和對方的差距。
縱然在生死之間與本源之力更深層次融合，也根本不可能是那個傢伙的對手。
畢竟它在生死之間得到的體悟，並不是和正面交鋒有關的戰鬥能力，而只是將「尋幽探秘」的感知倍增而已。
如果在相遇開戰前能夠有此感悟，它或許還能在危險降臨前當機立斷，抽身退走絕不回頭，但如今已經落到了走投無路的死局，就算將與本源之力有關的感知能力再加十倍，也解決不了當前面臨的問題。
但就在下一刻，一動不動閉目等死的靈泉猛地睜開了眼睛。
漸漸失去神采的眸子，陡然閃過一道驚詫至極的光芒。
「他竟然又變強了。」
「捕食至尊神主，增強自身實力，難道這就是冥淵最後悟出的東西？」
「恩！？」
「這種令人心悸，真靈神魂都為之顫慄的感覺。」
「這是什麼氣息，為何會給我帶來如此神秘玄妙的感覺？」
「即便是神主本源氣息在它面前，都顯得有些普通平凡，甚至還在任由那道氣息驅使運轉，讓他的實力層次一直都在不斷向上攀升。」
唰！！！
低垂的斗笠猛地抬起。
涌動不休的黑暗之中，陡然射出一道冰冷森寒的光芒。
衛韜面無表情，深不見底的眸子裡殺機凜冽，宛如充斥著極地風暴，毫不掩飾籠罩在了靈泉神主身上。
就在剛才，他莫名生出了被暗中窺探的感覺。
而且這種窺探「穿透力」極強。
甚至強到了讓他都為之悸動的程度。
因為幾乎要觸碰到了他最大的隱秘。
和虛幻狀態欄息息相關的神秘氣息。
這是自從在蒼遠城重生以來，他一直保守隱藏至今的逆鱗。
哪怕是再親再近的關係，都沒有向外泄露分毫。
他剛剛吞噬了兩位至尊神主，整個人還處在難以承受的脹痛之中，所以才沒有對這頭白狐痛下殺手。
準備稍稍緩解一些之後，再將它剝皮抽筋細細品嘗。
但他卻沒有料到，這頭白狐神主的感知能力竟然敏銳到了這種程度。
甚至在臨死前還能破境提升，隱隱感知到了神秘氣息存在的痕跡。
衛韜念頭電閃，殺機大熾。
他沒有任何猶豫遲疑，渾然不顧身體的劇痛不適，一個進步便來到靈泉神主近旁，毫無保留一拳重重砸落。
「我的感覺竟然是對的！」
「此人應該是被我發現了潛藏至深的最大秘密，才會在知曉的瞬間全力爆發，就是要第一時間將我打死，不讓我將任何情報線索傳遞出去。」
「他卻是不知道，在如此眾多本源之力的干擾下，吾就算是死前頓悟，窺探出了他壓在箱底從不示人的秘密，也不可能將消息向其他同伴進行告知。
可惜啊，即便我在生死一線間燃燒真靈神魂，也無法撥雲見日將秘密真正看清，只能隱約感知到一絲玄妙無比的氣息，但到底是什麼卻無從得知。
更重要的是，好像除了我之外，其他神主都不具備可以堪破迷霧，發現其秘密的能力，若是再讓他繼續發展下去，怕是連太虛前輩都難以將其壓制。」
靈泉神主心中感慨萬千，時間也仿佛在這一刻變得停滯緩慢。
唯有那隻誓要撕裂擊碎一切的拳頭，還在不斷向前靠近過來。
它艱難翹起唇角，似是想要露出一個笑容，或許在死前還能迷惑對方，讓其誤以為自己已經看破一切，並且將所有情報都傳遞了出去。
至少能讓這個可怕的傢伙心存顧忌，在一段時間內不敢再去尋找神主捕食。
如此便能給幽黯更多時間，最好是儘快打通橋樑進入時空長河源頭，完成牠們籌謀已久的永恆大計。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它可能還會有一絲重生轉世之機，也算是值得拿命去拼上這一次。
磅礴拳勢落下，白狐唇角挑起。
靈泉神主正準備露出一絲笑容，卻在最後一刻悚然而驚。
它心神一片空白，所有籌劃想法陡然消失不見。
最終凝聚成一個極度恐怖的念頭，剎那間占據了全部意識空間。
「主，主……」
這個念頭呼之欲出，卻終究沒有出現在靈泉神主的識海。
它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瞬間失去了全部生命氣息，只等著那隻拳頭落下將自己砸成碎片。
但是，衛韜的一拳竟然也沒能砸落下來。
咔嚓！
咔嚓咔嚓！
本是黑暗虛無的空間，就在此刻毫無徵兆顯現出一道斷層。
就像是畫線為界，將他和靈泉神主完全隔開。
一人一狐雖然近在咫尺，卻仿佛位於兩個不同世界，無論如何都難以靠近一點。
「這頭狐狸我殺定了！」
「即便是冥淵神主復生，時空主宰親臨，也定要在今時今日取了它的性命！」
衛韜一拳落空，毫不猶豫又是一拳砸落。
體內竅穴，所有晶體齊齊炸開，化作最為純粹的力量，再經血網共鳴震盪，最後挾裹著蓋壓而至的大山，盡數從重重擊出的拳上爆發出來。
轟！！！
衛韜一拳落下，體表陡然炸開大蓬血霧。
而在其拳鋒前方，黑暗如鏡面般裂成無數碎片。
每一塊碎片正中，都有一道面無表情的身影，正在將拳頭一點一點向前送出。
直至沒入那道看上去並不起眼的斷層。
堅固不可摧毀的拳頭也開始慢慢破碎，化作細如流沙的粉末，隨即融入到千千萬萬閃爍著晶瑩亮光的碎片之中。
而在在碎片與碎片的間隙，仿佛有無數世界不斷生滅，與斷層內顯現的光明黑暗交相輝映，呈現出一幅如夢似幻般的美妙風景。
咔嚓！！！
拳勢終於落盡。
衛韜重重吐出一口血腥濁氣，抑制不住踉蹌向後退去。
他的一隻手臂已經完全消失。
全身上下同樣鮮血淋漓，看上去慘烈而又恐怖。
而在那道斷層之後，靈泉神主呆呆蹲踞不動。
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依舊活著。
忽然，它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睛。
竭盡全力挑起嘴角，似是想要張口說些什麼。
「主，主……」
靈泉神主終究未能將話出口。
它目光中帶著極度的驚懼，以及難以置信般的茫然，整個身體毫無徵兆嘭地炸開，化作四散飛濺的無數碎片。
那是穿透斷層的拳勢，深深沒入它的體內，遽然爆發之下就連神主之軀都無法抵擋。
只剩下一道神主本源之力，無聲無息飄出斷層，來到被劃界分割的另外一邊。
衛韜稍一猶豫，便將靈泉神主本源之力諸法歸因，納入己身。
他呼出第二口濁氣，面上卻沒有絲毫輕鬆表情。
而是眯起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光暗交織的斷層。
隱約看到了一道難以用語言形容的陰影，出現在了那道斷層之後。
真靈神魂仿佛籠罩了一層陰霾，身體也似乎被壓上了萬鈞重擔。
衛韜眉頭緊皺，即便是以他的生命層次，都感覺到了無比的壓抑。
他不知道陰影到底是一種現象，亦或是沒有生命的物體，還是某種超出了自身想像的恐怖生命。
他只知道，斷層內顯現的光暗交織，似乎和掌控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再想到白狐靈泉臨死前的想說的話，雖然只有一個沒頭沒尾的「主」字，卻也能讓他心神震動，某個念頭緊隨其後呼之欲出，就要浮現在意識深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