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太虛
血海浩瀚,波濤洶湧。
一道流光在其中飛速穿行。
掠過大大小小的血色漩渦,朝著血海深處不停進發。
最後沒入一團瘋狂蠕動的陰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咔嚓!
咔嚓咔嚓!
兵刃鎧甲摩擦碰撞聲密集響起。
片刻後,隨著一個黑鱗覆體,醜陋至極的戰士現身,就像是吹響了決死衝鋒的號角,無數同類從蠕動陰影內湧出,就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汁,在暗紅血色深處迅速蔓延鋪開。
忽然,所有黑鱗戰士變得安靜。
原本混亂的局面,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後。
隨著猶如雷霆般的隆隆轟鳴,虛空鼓起一個巨型漩渦,內里隱約可見風起雲湧,無數電光縱橫。
黑鱗戰士肅立不動,像是在等待著王的降臨。
終於,一尊龐大猙獰身軀緩緩自漩渦之內沉降,進入到涌動血海之中。
所有黑鱗戰士齊齊低頭,屈身跪了下去。
圍繞著它們的首領,齊齊叩首,頂禮膜拜。
絲絲縷縷的混亂血腥氣息波動,在每個黑鱗戰士之間傳遞流動,仿佛形成了一道通體墨色的巨大法陣,將這種氣息不斷激盪共鳴,直至達到一個又一個的高峰。
最終又盡數朝著中央匯聚,沒入明顯更加龐大的猙獰軀體之中。
那尊猙獰軀體緩緩縮小,發出陣陣炸裂爆鳴,直至變成三層樓左右的高度,終於是無法繼續縮小下去,便艱難固定在了這一體型。
在其身後,站著一個身形佝僂、臉上滿是褶皺的人類老者。
他身著黑袍,頭戴兜帽,附近光線扭曲變形,連帶著整個人都變得虛幻起來。
完全降臨後,牠緩緩轉動視線,猶如實質的目光穿透血海雲層,一直延伸到不知何方。
沉默片刻,牠緩緩開口說道,「列先生,對於吾族接受的血海意志,你經過這段時間的思考之後,對此有何看法與理解?」
老者睜開眼睛,低頭向下俯瞰,「在回答王上的問題之前,老朽首先需要知道,前期侵蝕降臨的血魔一族,它們此時在什麼位置,又將血海意志貫徹到了何等程度。
當然最重要的是,本應該屬於它們的任務,為什麼會忽然落在王上的修羅戰族身上。」
修羅戰族首領緩緩說道,「血海巨魔一族,已經被滅族了。」
「王上說的可是真的?」
列先生不由得眯起眼睛,再開口時語氣陡然變得沉凝。
「以老朽所感知到的此方天地的力量上限,縱然受到太虛之境的影響有所躍升,但因為時間太過短暫的緣故,幾乎沒有可能出現力敵血魔族長的修行者。
退一萬步講,或許可能會有人天資絕艷,接受傳承後實力快速增強,超出了血魔族長應對的上限,但想要將血海加持下的血魔族全滅,老夫並不認為有誰能夠做到這一點。」
老者說著陷入沉思,「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此次血海意志讓王上執行的任務,就必須要小心謹慎從長計議,在沒有真正搞清楚狀況之前,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存在。」
修羅戰族首領沉默許久,連帶著周圍都鴉雀無聲,猶如一片赤色死地。
直到許久後,他才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雖然吾族自血海中心降生,整體實力遠強於那些孱弱血魔,血魔族長亦不是本王數合之敵,但既然列先生態度如此謹慎,就一定是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
「那麼按照列先生的意思,本王要如何去做,才算是最好的選擇?」
列先生目視左右,聲音忽然壓得極低。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在老朽看來,王上忽然感應到血海意志,前來處置與太虛之境有關的問題,或許便是率領整個族群擺脫鉗制,脫離禁錮的一次絕佳機會。」
修羅戰族首領眉頭緊皺,思索良久。
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吾不太明白,列先生到底想要表達怎樣的意思。」
黑袍老者垂下眼睛,一聲低沉嘆息,「混亂血海,太虛之境,都不是吾等能夠直視的強大存在,所以說無論是被血海禁錮,還是陷入太虛之境,想要脫離而出都困難至極。
但如果是在兩種力量交織對抗之地,或許就有了那麼一絲機會,可以驅虎吞狼、借力打力,最終達到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完美結局。」
……………………
…………………………
大霧瀰漫,遮罩四方。
衛韜一點點收斂身形,重新變回原本模樣。
道道蛛絲蜿蜒游轉,再次編織成白色長袍,無聲無息將身體覆蓋籠罩。。
身體內部,吞噬吸收的新鮮血肉被不斷吸收消化,化作提升自身實力層次的絕佳養分。
甚至讓他感覺停滯不動的肉身,又開始朝著更加強悍的高度層次加速演化,在七靈歸因和橫練法身的基礎上變得更強。
就連公園小鎮的洞天界域,都受到不可忽視的影響。
神樹生長得愈發高大粗壯。
各種建築也變得明顯鮮亮。
就連緩緩流淌的黃泉弱水,都在鮮血骨肉的滋潤下加速流淌。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轉頭看向身旁瑟瑟發抖的蒼老血魔。
「你就是血海巨魔一族的智者?」
「回魔主的話,老奴正是血魔一族的智者。」
蒼老血魔趴伏於地,背上雙翅顫抖不已。
「魔主?」
衛韜微微皺眉,「你是在說我嗎?」
蒼老血魔緩緩叩首,再開口時聲音漸漸恢復平靜,「是,老奴之前曾經不止一次進行占卜,所得到的結果都是血魔滅族之日,便是魔主降臨之時。
因此您便是將本族分散力量歸於一體的魔主,將來也必將再讓吾族重見天日,再現輝煌。」
「都是些封建迷信的東西,你信所謂的占卜,還不如全心全意奉我為主。」
衛韜聞言只是一笑,漫不經心接著說道,「畢竟只要你能真正獻出忠誠,在遇到各種麻煩危險的時候,我還有些許可能趕過來救你。
而不是像你所做的占卜,就算是算出了大難臨頭,也改變不了什麼,只能在絕望中等待厄運的到來。」
他一邊說著,一邊邁步向前走去。
片刻後,他卻又忽然停下,仔細觀察著愈發濃郁的大霧,眉宇間浮現出些許疑惑神情。
「雖然都是灰濛濛的一片,但我能清楚感知到,這裡已經不再是最初降臨的那處空間,只是還不知道到底是第幾層里世界,又該如何才能返回到現實天地之中。」
衛韜伸手從眼前划過,「你身為血魔一族的智者,想來眼界見識極廣,那麼知不知道我們現在到底處在什麼位置?」
「回魔主的話,老奴不知。」
「連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知道,你還有臉自稱為血魔一族的智者?」
衛韜探手一抓,卡住血魔智者的脖頸,就將它輕輕鬆鬆拎到近前。
他上下打量,左看右看。
目光落在對方枯樹皮般的身體上,一時間竟然沒有生出任何食慾。
腹中甚至還有些翻滾涌動,莫名便有些想吐的感覺湧上心頭。
就在此時,叮咚輕響從前方傳來。
仿佛有人搖晃著鈴鐺,正在氤氳瀰漫的大霧深處來回遊盪。
衛韜心中動念,又將閉目待死的血魔智者放了下來。
「去看看前面怎麼回事。」
他毫不客氣命令道,「只要你沒有死掉,我就會你一個宣誓效忠的機會。」
「老奴多謝魔主殿下鴻恩。」
血魔智者從地上起身,循著聲音的來處,很快沒入有如實質的霧氣深處。
下一刻,它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就連緊隨其後,並且時刻都在關注其動向的衛韜,都沒能反應過來,瞬間斷掉了一應的聯繫與感知。
那頭血魔如果是死了,他並不會感到太過驚奇。
但現在卻是毫無徵兆的消失,卻是讓衛韜有些驚訝詫異,思考到底是怎樣的力量,才能如此完美瞞過他的感知。
叮叮咚咚。
清脆響聲再次從前方傳來。
就像是有人拿著鈴鐺,在邊走邊不斷搖晃。
衛韜循著聲音緩緩向前,片刻後忽然在濃霧中停了下來。
他有種莫名古怪的感覺。
就像是有不止一雙眼睛隱於暗處,正在偷偷窺探監視著他一樣。
被暗中窺視的感覺讓衛韜不太舒服,一時間卻又無法找到這種感覺的源頭。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一直都沒有消失,反而出現了更加明顯的趨勢。
但沒有發現目標,所以根本無從談起應對措施。
這就是他此時所面臨的困局。
忽然,前方霧氣漸漸消失。
顯露出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
一直通向視線盡頭的遠方。
衛韜在小路邊緣停了下來,深入感知仔細觀察。
在靠近他的這一側,大霧依舊瀰漫,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而若是向前踏出一步,則一切都變得清晰分明。
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分界線,將原本空間分割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兩者雖然位於一處,卻又涇渭分明,給人帶來一種莫名奇幻的感覺。
「或許老血魔就是跨過分界線,踏上了這條不知通向何方的小路,所以才會毫無徵兆在消失不見。」
「和處處受到排斥壓迫迥然相異,前方的小路對我有種古怪的吸引力,就連真靈神魂都在歡呼雀躍,似乎沿著小徑一路向前,便能抵達自由極樂的彼岸。」
時間緩緩流逝。
也不知道在被影響的里世界內,時間的存在還有沒有原本的意義。
衛韜一動不動,立於那道分界線前,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塑。
忽然一聲暗暗嘆息,從他的口中緩緩傳出。
「我一路修行走來,靠的便是自己的刻苦努力,才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直至達到如今的高度層次。
世上從來沒有救世主,也不會存在直接讓人步入永恆的美妙機緣,如果它真的出現在了眼前,最大的可能反而是垂釣的魚餌,就等著讓我上前吞食咬鉤。」
衛韜念頭轉動,當即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此時此刻,就算這條小路通向的是真正的太虛之境,他也沒有任何進去探查的想法。
畢竟不止一個人對他說過,太虛之境有未知危險,真要是有這個精力和時間,倒不如再去尋找到無盡血海,酣暢淋漓吃個痛快。
衛韜身體轉到一半,卻是猛地定住不動。
他一點點轉頭,朝著後面的小路望去。
眼角餘光最先看到的,是一雙小巧纖細的足踝。
她並沒有穿鞋子,精緻的足尖如雪似玉。
猶如兩瓣最嬌嫩的花瓣,輕踩地面步步生蓮。
衛韜一點點抬起頭來,視線沿著纖細足踝向上,將整個修長窈窕的嬌軀全部映入眼帘。
瞳孔中顯現出一道魂牽夢繞,不知多少次午夜夢回的身影。
她淡淡微笑起來,剎那間猶如百花齊放,給這片灰色空間增添了許多亮麗色彩。
轟!
這一眼,如同引爆了一顆炸彈。
衛韜瞳孔猛地收縮,心臟陡然漏跳一拍。
映入眼帘的面孔由模糊變得清晰,最終定格在一張讓他刻骨銘心的美麗容顏。
師姐……
他心中驀然湧起思緒萬千。
「師姐最近過得可還好嗎?」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
再開口時的聲音很輕很柔,似乎還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顫抖。
她幽幽一聲長嘆,「我過得還好,只是不知道師弟怎樣。」
衛韜微笑起來,眼神表情漸漸變得柔和,「我一直都是老樣子,每天除了吃喝就是修行,生活總是那樣的單調和無趣。」
「我想求師弟幫我做一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
她語氣悠悠說著,聲音猶如山間清泉,緩緩流淌進他的心間。
也讓他的表情愈發柔和,不見了之前的警惕戒備神色。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濃霧與小路之間的界限似乎變得模糊,不再是之前涇渭分明的情況。
但終究還是存在著一道屏障,將兩種不同的景象切割分離開來。
「師姐說的什麼話,和我的關係竟然這麼生分了嗎?」
衛韜幽幽嘆息,慢慢說道,「還有,師姐可以走近一點嗎,我有些看不清你的樣子。」
他這一次的語氣更輕,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寧靜。
如果陵玄或者青冥在這裡,絕對已經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不敢在附近再多停留哪怕一分一秒。
因為在虛空之眼的經歷讓她們知道,這是衛副會長即將陷入狂暴憤怒的前兆。
就在此時,倪灀的身影忽然發生變幻,最終化作一隻不斷扭曲的光影。
「你好像產生了懷疑。」
「並且因為懷疑,生出了冰冷殺機。」
聽不出男女的聲音從中傳出,帶著一絲疑惑之意,「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剛才的形象,和你心中所思念的師姐有所不符?」
衛韜搖了搖頭,「不是不符,而是很符,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般的相符。」
「但是,真要是師姐的話,她找我幫忙向來都是平鋪直敘的吩咐,哪怕多說一個求字,都是對我的極大侮辱。」
光影不停變幻,向外投出斑斕色彩,「原來如此,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太過複雜,吾還需要更多的觀察研究才行。」
衛韜聽了微微皺眉,「所以說,你到底是誰?」
光影再次化作人形,這次是一個鬚髮皆白的和藹老人。
他正要開口說話,卻忽然閉口不語。
兩人一左一右,隔著那條分界線同時抬頭,看向空蕩虛無的高空。
那裡,一點猩紅漸漸顯現,就像是紅色墨汁滴入水中,正在迅速向著四面八方浸染鋪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