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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狐妖

2024-08-09 04:09:22 作者: 卸甲老卒
  出賊,是邊軍流傳多年的暗語,寓意是目標出現,立刻動手。

  無論上馬迎敵還是下馬捉寇,只要將官喊出這兩個字,必須義無反顧發起衝鋒,違令者斬!

  配隸軍養馬小卒亦是如此,李桃歌拎起木槍,健步鑽出草垛,動作已然夠快,沒想到小傘比他還快,等李桃歌才邁開腿,衝出了一丈有餘。

  兄弟們常在一起操練,配合嫻熟,以金牌斥候牛井手臂為方向,彎腰,矮身,形成三角之勢奮勇前沖。

  幾人屏氣凝神,只有靴子踩踏在雪地的細微聲響。

  天地一片灰白,黑影顯得那麼刺眼,越來越近,觸手可及,李桃歌將心提到嗓子眼兒。

  跟人都沒交過手,更別提狐仙,萬一這妖物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哥幾個恐怕沒人能安穩回到大營。

  好在有小傘跟牛井沖在最前面,壯了他的膽,怕歸怕,腳下沒軟過半分。

  合圍住那團黑影,刀光劍影架起,老孟高聲喊道:「跑不了了,給亮!」

  火鐮和火石猛烈碰撞,點燃了油浸過的火把。

  火光照在那團黑影上,李桃歌呆住。

  這哪是狐仙?

  三個大老爺們正在扛著一頭捆好的驢,眼神惶恐望著天降神兵。

  其中一人,正是前些天將他差點打死的潑皮薛四,另外兩人,也是參與毆打他的混混。

  老孟抄起火把,在幾人臉上掃了一遍,冷笑道:「我就知道有人打著狐仙的旗號,在偷雞摸狗。先把驢放下吧,怪沉的,把哥幾個累壞了,不得跑到鹿將軍面前告我一狀?說我老孟不敬功勳遺孤,那可是挺大的罪名。」

  薛四雖說壞事做絕,但頗有豪氣,丟下驢,揉著肩頭傲慢說道:「既然是栽在你們手裡,老子認了。驢是我偷的,跟這倆兄弟沒關係,先把他們放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玉竹哼了一聲,不屑道:「還挺講義氣。」

  老孟板著臭臉,冷漠道:「你說放就放,當銳字營是你薛家私軍呢?!薛四!今天這頭驢是你偷的,人贓並獲!前些天丟的那些牛羊,也是你乾的吧?編造狐仙傳聞,傳的滿城風雨,其實就是為了渾水摸魚,好把偷盜罪名嫁禍到狐仙頭上!薛老四,你也是忠烈之後,怎麼就知道禍害百姓,九泉之下怎麼有臉見祖宗!」

  薛四滿不在乎一笑,挺有光棍風範,「愛怎麼瞎編就怎麼瞎編,愛定什麼罪定什麼罪,你是官,我是民,斗得過嗎?薛四一人做事一人當,主意是我出的,事是我逼著他們幹的,把這倆人放了,老子啥罪都能扛。」

  老孟胳膊肘戳了戳李桃歌,後退幾步,悄聲道:「老子給你出口氣,先把他腿打斷,再丟到大營里,交給上面處置。頭一棍你先來,打死了都沒關係,我就不信鹿將軍能不護著自己的兵,袒護這些雜碎。」

  望著薛四桀驁不馴的刀條臉,一幕幕屈辱浮現,李桃歌抿緊嘴唇,咬著後槽牙說道:「孟頭,他是忠烈之後,鎮月大營里有好多人跟他爹和哥哥是故交,打壞了,會給咱帶來麻煩,再說偷盜罪名不大,動用私刑不合適吧?」

  老孟拍了他後腦勺一下,恨鐵不成鋼道:「這傻孩子,沒長腦子?知道罪名不大,所以才先打斷他的腿,要是罪名大的話,直接押回去砍了!將軍大人不愛管閒事,王寶校尉又降成了教頭,咱們銳字營群龍無首,愛咋干咋干,其它三營的校尉跟薛家都熟,十有八九是賠償村民損失後不了了之,再不報仇,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了。」


  李桃歌皺起眉頭,憂心忡忡道:「鋒銳亢烈四營本就不合,整日勾心鬥角,再把薛四打斷腿,恐怕會引起大亂。不如……讓他賠完牛羊的錢,放了吧。」

  「啥?!」

  老孟踹了他屁股蛋一腳,咬牙道:「你這孩子是不是被打成憨兒了?!別人把你往死里弄,你還替他說情,腦袋被驢踢了吧!」

  李桃歌無所謂笑道:「孟叔,我給你說句實話,那天王校尉想替我出氣,我嘴上說著不礙事,其實已經下定決心,要親自報仇雪恨,用盡卑劣手段,把他整的死去活來。自從去了一趟寡婦村,總覺得有些事沒那麼重要,只要人活著,就不會擰成死結,書里說以德報怨是大善,咱們饒過他這一次,不信薛四還會找咱們麻煩。」

  恨不知所蹤,一笑而泯。

  老孟輕嘆道:「你呀你,婆婆媽媽跟娘們一樣,遲早要吃大虧!」

  李桃歌攏緊領口,和善一笑,「吃虧是福。」

  事主都要化干戈為玉帛,老孟也不好一意孤行,走到薛四面前,大喇喇喊道:「聽著,銳字營的李桃歌給你們求情,人就不抓了,明早把村民丟失的牛羊牽到大營,再給鄉親們賠禮道歉,這事了了。」

  薛四歪著腦袋,冷笑一下,「這隻驢是我偷的,那些丟失的牛羊,可別安在我頭上,老子不認!」

  老孟推刀出鞘,眯起眼擠出一道寒光,冷聲道:「人贓並獲還敢嘴硬?!非要老子剁你幾刀才肯老實?」

  薛四耍起了無賴嘴臉,盤膝笑道:「孟頭,想剁就剁,皺下眉頭不算好漢,我把話放在這,牛羊我沒動,信不信隨你,反正我只認了這頭驢。」

  李桃歌在即將發飆的老孟耳邊說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想放了他,就別再追究了,要不然再鬧下去,村民一來,就沒辦法收場了。」

  老孟心想這話在理,不願意跟毒蟲過多糾纏,胳膊一揮,「滾!」

  薛四沒想到死到臨頭還能峰迴路轉,神色糾結站起身,朝眾人拱拱手,最後向李桃歌投去複雜眼神,「諸位,山水有相逢,這一關,謝了。」

  三人狼狽跑路,玉柱問道:「孟頭,咱明明抓住假扮狐妖的賊人,又給放了,該怎麼給上面交代?」

  老孟吹鬍子瞪眼道:「你他娘沒長腦子?!那狐妖跑起來比汗血寶馬都快,一陣風一樣,能把驢截下來不錯了!」

  幾人都聽出了言外之意,唯獨牛井傻乎乎說道:「咦?!真有狐妖?俺咋沒看到?」

  老孟氣道:「在鹿將軍大人被窩裡呢,你去抓吧。」

  牛井眨著大眼,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狐妖咋跑到將軍床上去了。

  經過一夜折騰,狐妖沒抓到,總算迎來了短暫安生。

  牲畜不再出現丟失,薛四安分守己,風雪天逐漸增多,河水有一半上凍,草木轉為枯黃色,鎮魂關的百姓怕熬不住寒冬,選擇了去南方避寒,這讓本就沒落的城關,顯得越來越淒涼。

  轉眼到了臘月初八。

  臘八節,又稱為「法寶節」,本為紀念佛祖成道之日,後來逐漸變為民間節日。到了這一天,各家各戶都會熬五味粥,香谷果實若干,精心熬製,即為「佛粥」,添福壽,敬神佛,以表虔誠。

  鎮魂關極少過臘八節,主要是食材實在難尋,有稀粥燙餅果腹不錯了,哪還敢奢求香谷果實,唯獨鎮月將軍能喝一口,西府特意遣人送來了香谷果實一大車,鹿將軍吃不完,賞了又賞,邊軍們也沾了光。


  李桃歌分到一小碗,自己不捨得吃,琢磨江南應該喜歡喝臘八粥,前不久收了人家禮物,又沒什麼好東西回贈,於是找伙房借來食盒,投之以餅,報之以粥。

  李桃歌怕粥涼了滋味不足,捧著食盒快步前行。

  快要抵達鐵匠鋪,掃到街邊有個不起眼的攤子,旗幡上面寫著「樂天知命」,字跡潦草,像是孩童信手亂塗,攤主是位年輕男子,又白又胖,眯縫眼,看著萎靡不振。

  鬼哭狼嚎的大雪天,路上本就沒有行人,偶然遇到李桃歌,攤主忽然擺擺手,一笑,腮邊的肥肉堆成小山,說道:「兄台,可想知曉日後的吉凶禍福?」

  李桃歌沒理他,主要是這胖子裝束太不講究,道袍配一頂狗皮帽子,大腳趾從雲鞋裡冒出一截,桃木劍劍柄少去一半,橫看豎看都像是江湖騙子。

  哪個算命先生不是仙風道骨,飄逸出塵?這扮相也敢出來騙錢。

  主要是這道士跟國師有幾分相似之處,同樣是道人,同樣是白胖子。

  李桃歌不想招惹,拔腿要走,年輕胖道士又說道:「假如貧道沒有看錯的話,兄台前不久曾有過血光之災,假如不請高人消災避禍,幾日後恐怕會有大禍臨頭!」

  李桃歌來到攤前,詢問道:「誰是高人?」

  好不容易把客人忽悠回來,胖道士精神一振,「兄台,高人當然是我啦!小道來自清空觀,家師傳了些簡單相術,能推測吉凶,貴賤夭壽,兄台想問吉凶還是前程?不准不收錢。」

  李桃歌說道:「都想問,可是我沒錢。」

  胖道士不知是被凍得,還是被風嗆了,乾咳兩聲,小眼掃向食盒,舔了下紅潤嘴唇,「相見即是緣,沒錢的話,給點飯也可以,說實話,小道已經兩天沒吃飯了,餓的前胸貼後背了,再餓下去,恐怕要去天上和老君下棋了。」

  胖道士的肚子又肥又大,跟廟裡供奉的佛祖差不多,實在看不出前胸能貼到後背。

  李桃歌一聽要打臘八粥的主意,果斷拒絕,「飯不能給你。」

  胖道士翻著白眼,嚷嚷道:「不給錢也不給飯,還想要我幫你消災避難,哪有你這樣的!」

  李桃歌扭頭就走,「那就算了。」

  「等等。」

  冰天雪地,有條狗搭理就不錯了,何況是大活人,哪能就此放過,胖道士十根蘿蔔粗細的手指來回糾纏,輕聲道:「我給你相面,順便施展仙家道法,幫你免除劫難,你帶我吃頓飯,管飽就行。」

  李桃歌想了想,營里有的是飯,又不用自己掏錢,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提議。他挺好奇這道士是哪一門派的高人,師父說過,玄學一脈,百家爭鳴,要虛心求教,萬萬不可目中無人。

  李桃歌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好,你給我相面,一會兒我管你一頓飽飯。」

  胖道士擺出哭喪臉,哀求道:「老兄,我餓的頭昏眼花,連你鼻子眼睛都快看不清了,怎麼相啊,你快帶我吃飯,吃完了我好好給你算一卦。」

  進入大營,不怕他耍花樣,李桃歌答應道:「行,那你跟我走吧。」

  胖道士笑開了花,拎起肚子就跑。

  李桃歌疑惑道:「你的攤子擺在這,不收嗎?」

  胖道士嫌棄道:「這堆破東西,白給你要嗎?」


  李桃歌瞅了一眼,破桌子爛椅子,外加一個污到發黑的旗幡,估計幾文錢都不值,於是搖搖頭。

  胖道士拉住他的胳膊,硬生生往前拽,「趕緊走吧,再不吃飯就要鬧出人命了!」

  李桃歌先是把臘八粥送到鐵匠鋪,可惜江南不在,百里鐵匠的眼神跟刀子一樣,李桃歌胡亂找了個藉口,趕忙開溜,來到鎮魂大營,兩人一溜小跑來到伙房,鍋里還留有些蒸餅,李桃歌想生火熱一下,胖道士可等不及,抓起蒸餅就往嘴裡塞,風捲殘雲,吃相下作,跟餓死鬼投胎一樣。李桃歌怕他噎死,鬧出人命,又去外面接碗水,就這前後腳的功夫,十幾張蒸餅不翼而飛。

  胖道士嚼著口中碎餅,朝四周打量,含糊不清問道:「沒吃飽,還有嗎?」

  李桃歌尋思這傢伙比牛井飯量還大,答道:「沒了。」

  胖道士抽抽鼻子,順著味道掀開一口鍋,見到裡面熱氣騰騰的東西,興奮道:「這不是還有嗎?」

  李桃歌解釋道:「那是給馬吃的豆餅,人不能吃,吃完會鬧肚子。」

  胖道士拿起豆餅,嘗了一小口,嘖嘖道:「馬能吃,人就能吃,味道不錯,挺香。」

  李桃歌好意道:「馬經常吃草,需要潤腸,豆餅里加了菜油,人吃了會出事。」

  胖道士顯然是不聽勸的主,邊吃邊說道:「拉肚子也比吃不飽強。」

  李桃歌下意識掩住口鼻。

  不出所料,幾個豆餅下肚,再來一碗飄著冰渣的涼水,胖道士五官皺作一團,來回倒著小碎步,「茅……茅廁在哪?」

  早已跑到門外的李桃歌朝旁邊一指,「南行三十步。」

  胖道士想大步流星去一瀉千里,無奈心有餘而力不足,狂奔起來,恐怕就地竄一褲襠,於是夾著腿,提著臀,步伐比女人還扭捏。

  李桃歌望著顫顫巍巍的背影,好笑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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