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低頭看著長生江,似乎是在與大伏地官說話,文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大伏地官聽到陸景的話,不由皺起眉頭。
而他身旁那位身上蘊含一縷仙人之氣的年輕書生卻忽然撫掌而笑,道:「早已聽聞人間陸景先生大名,今日一見倒是令我有些驚訝,以星宮修為,尚且不曾登臨八境純陽,卻想要殺八境大龍象,實在是志向遠大。
我不知該說先生膽魄不凡,還是該說先生不自量力。」」
陸景看一下那年輕人,不動聲色問道:「請問閣下是?」」
大伏地官道:「他乃故人之後,這幾日有暇,便來我這裡逛一逛,又聽聞我要前來見陸景先生,他便特意跟來,想要見一見你這位名震天上人間的人物。」
「故人之後?」陸景神色依然不改,只說道:「原來地官前輩在那天上,竟也有故人。」」
那年輕書生有些意外。
大伏地官卻轉頭對他說道:「陸景領悟了人間之真,對天上來客尤為敏銳,
你雖然不是仙人,但身上自有仙氣蒙繞,逃不過陸景的法眼。」
年輕書生瞭然點頭,又搖頭感慨:「我以為以我收斂氣息的法門,天下少有人能看出我的根腳,卻不曾想不過是只見了陸景先生一人,就被陸景先生看穿看透,實在是令人啞然。」』
大伏地官還要說話,卻又似乎察覺到了什麽。
他緩緩自雲上站起身來,舒展身軀。
巍峨的身姿彷佛一座高山,雄渾的氣魄就如同山上的大風,呼嘯而至,吹散了周遭瀰漫的雲氣,露出遠方的晚霞。
滾滾狼煙之氣便從他的身上進發開來,直且濃厚。
陸景感知著這般狼煙之氣,心中頓時瞭然。
眼前這位大伏地官,必然已經成就大天府,不曾局限在大龍象,這樣的人物人間少有。
而恰在此時,天上鯤鵬元星映照,陸景斬龍士命格轟然運轉,他感知到一股浩浩蕩蕩、無邊無際的真龍氣息自那晚霞映照處騰飛而起,直直朝這裡而來。
這股真龍氣息太過磅礴,哪怕其中還夾雜著頹唐、消沉之氣,可仍然是那般古老、強大,比起陸景曾經見過的最強龍屬太沖龍君還要強大不知多少!
這樣的真龍,也許天上十二樓五城中的老龍樓中不止在一二條,可在如今的人間,在陳霸先斬龍台斬去萬千真龍之後,便只有一位自天上而來的老燭龍!
「商晏,你躲在雲後看了許久,如今燭龍已來,你還不現身?」
大伏地官輕聲開口。
忽然間,兩道清幽的劍光眨眼而至,劍光清冷,輕而易舉斬去大伏地官的恐怖的氣魄,也斬斷他的狼煙,更是清掃周遭的龍屬威嚴。
那少年書生色變,自虛空中站起身來,不敢再坐著。
「這便是登臨天闕之後,入六十座仙境,斬仙人五千,奪取五千仙兵的劍甲商是?」
少年書生見了這番世面,臉上不由有些興奮。
可那大伏地官卻打斷他的思緒,道:「你快些走吧,再待在這裡,等那劍甲有暇,就要一劍斬了你。』』
少年書生氣息一滯,眨眼間自虛空中消失不見了。
下一個須臾,那兩道劍光中,商晏一身玄衣,身後背負著劍匣,緩步而來。
他似乎走的極慢,步履悠然,可不過二三步,便已經跨越十餘里天空,來到大伏地官與陸景身前。
而那排名天下第三第四的神術白鹿兩把名劍,高懸於虛空,不斷鏗鏘爭鳴,
道道細碎的劍氣逸散開來,散落於虛空,斬碎天上點點元氣。
「大伏地官-——.」商晏不去看他,反而看向遠方老燭龍龍威連綿的所在道:「你倒是長了膽子,崇天帝不曾攔陸景,你竟敢悄然跑出太玄宮,趁著魏玄君去了陽劫海,在這長生江上阻攔陸景,妄圖染指這一顆道果。」
大伏地官聽聞崇天帝三字,面色驟然一滯,旋即身上的威勢越發重了,他搖頭說道:「我已老朽,也如身受重傷的虞乾一一般必死無疑。
我與聖君說過,倘若賜我這一顆道果,容我以這一顆道果修行、延壽,我必能成就八境九重天,凝聚八十一萬道雷霆氣血,成為大伏支柱,也成為人間支柱。
只是-—-聖君糊塗,不知作何想,竟然平白讓這等寶物流出太玄京,任由你與陸景所得—
「我生性愚鈍,比不了太宗太祖,比不了那起虎的天官,比不了神士姜白石,更比不了聖君----可我知道我命不久矣,倘若我不抓住這一次機會,天下已沒有重安王的精血為我延壽。」
大伏地官徐徐開口,全然不曾隱瞞。
他似乎是在回答商夏的疑問,又似乎是在為自己的行為開脫,向崇天帝講述自己悖逆的理由。
陸景悄然聽著,又要拿出道果扔給商晏,商晏卻朝他擺了擺手,道:「道果不可再拖,我同時與他們一人一龍爭鬥,只怕還需許多時候。
還需陸景你將道果送到大雷音寺人間大佛手中,佛陀已然入夢,擺下高壇,
還需要這枚道果。」」
陸景動作一滯,神色又帶出幾分猶豫。
道果珍貴非常,不知有幾人題,即便崇天帝不知為何未曾遣人來攔,可這天下廣大,圖謀道果者不知其數,其中強者也不在少數,以他的修為-—----想要順利將道果送到大雷音寺,只怕並不容易。
若是出了岔子,就會影響他們的謀劃。
陸景憂心。
商晏卻忽然高聲一笑,道:「你既修成了無畏劍魄,剛才又說要以平等鄉第二天王成你之道,若你能成道,自然可以將道果送到大雷音寺,又何須志忑?」
大伏地官陡然挑眉:「劍甲倒是對陸景太有信心,只是天下八境太少,並非是因為天資縱橫之輩太少,而是因為純陽、玉闕之境門檻太高,極難一而就。
陸景先生自有登臨八境的天資,只是他如今卻還不是八境,想要登上八境也遠沒有那般容易,劍甲就這般將道果交給他,等在前面的並非是什麽玉闕人仙,
而是一位真真正正的大龍象。
劍甲,就怕你信陸景先生信的過頭了,道果最後平白落入了平等鄉將軍與天王手中!」
商是卻並不理會大伏地官,只見他朝虛空一捉,神術須臾之間落入他的手中,劍甲持劍,天地間的氣息猛然一變,周遭的晚霞、雲氣、元氣,乃至地上的長生江、草木、山川都變成了一把把長劍,虛空中頓時劍氣縱橫。
而那龍威越發盛了,隱約能夠聽到真龍咆哮聲。
大伏地官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我只需與那老龍殺了你,我再殺了那老龍,陸景手中道果自然能助我破除厄難-———·-劍甲————-我縱橫天下四甲子,可近六十年,我從不曾酣暢出手,只怕壞了我的壽命。
可我卻依然想要會天下群雄,看一看武道極限究竟在何處—.—」」
大伏地官喃喃自語。
商晏卻搖頭笑道:「你已經老朽,殺不了我,更殺不了那頭老燭龍。』
大伏地官頓時大怒,他身上一種直衝天際的武道精神越發熾盛,衝破天地的武道氣血眨眼間便如浪潮一般湧來。
他站在浪潮中,彷佛不死不滅的武道梟雄,雙手作扛山之姿虛空一拋!
轟隆隆!
氣血凝聚化作山嶽,山嶽就此被拋下,砸落在商晏的頭頂。
「我乃是大伏地官,那老燭龍若在全盛時期也就罷了,可他如今瞎了一雙眼,我怎會殺不了他?」
大伏地官暴怒,聲音轟鳴。
陸景腦海中,商溫和的聲音卻已然傳來。
「此地交給我便是,你只顧一路前去。」』
陸景不再多言,就此沉默轉身,直朝著大雷音寺方向而去。
而此處長生江上,必然要爆發一場空前的大戰。
細數四甲子歲月,這等大戰恐怕只在靈潮之時才有,令人神往。
只可惜陸景無法在旁觀看,無法在旁體悟天下劍道魁首的劍氣,他再度坐回帝座戰車。
獅子咆哮、戰車滾滾,不消多時就已經遠去八百里。
即便走出八百里,陸景仍然能夠清楚的感知到,自那長生江上,三道難以想像的力量正在碰撞,不知多少雷霆元氣、雷霆氣血轟鳴、消散,劍氣、真龍氣魄、無雙氣血肆意橫流!
就好像他們的神通、劍氣、龍威轟碎了晚霞,夜幕悄然而至。
陸景一路奔波,來到一處平原。
他特意不曾走過天山,反而從西北道繞行北川道,又自北川道入熙寧道,進而進入西域。
如此一來,恰好可以繞過平等鄉盤踞的天山,又能夠繞過樓蘭古國,繞過那位長公主。
而這處西留平原正在熙寧道中,乃是西部最有名的糧倉。
只可惜-————-如今這糧倉遭了蝗災,一眼看去滿目瘡。
蝗蟲過處,莫說是糧食,哪怕是稻杆雜草都被吃得一乾二淨。
陸景乘戰車至此,眼神平靜,眼底卻又有些怒意。
不消多說,這般突兀、恐怖的蝗災必然來自於天上,靈潮將起,天上需要足夠的人間血氣,餵養諸多仙人也好,洞開天關天闕也罷,人間凡人之死正是天上仙人秋收的好糧食,只需狠狠收割一番,自然能夠聚攏他們所需的氣血。
只是陸景執掌風雨印記,能夠藉助天地權柄呼風喚雨。
可在此之後二年間,天下卻極少有旱災,反而蝗災肆虐-——·
陸景心中暗暗思索,忽然間一道聲音從下方狼藉的平原上傳來。
「仙人指掌不知多少天地權柄,你能夠呼風喚雨,他們便釋放蝗災,他日若是人間解了蝗蟲的災禍,他們必然還會降下其他災禍。
凡間便是砧板,凡人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他們宰割。」
「這般情況下,崇天帝不施仁政,不思讓這些百姓過得好些,反而著眼於那可笑的期盼,不理會凡人的死活,任憑那些世家、達官貴人欺凌百姓,自居高人一等,這是天下的膿瘡,我要將其戳破,只需讓其中的膿水流出來,凡人便會好過很多。
不至於既要受到仙人收割,又要被食肉的大人們踐踏。」』
聲音徐徐而至,落於陸景耳畔。
陸景低頭看去,卻看到下方的平原上燃起一團篝火。
那篝火兩旁,端坐著三人。
其中一人正是方才坐在大伏地官身旁的年輕書生。
另外一人身軀矮小,身旁卻有一頭真正的獅子臥倒,正慵懶的舔食爪牙。
最後一人陸景卻極為熟悉,他身後插著一桿大旗,旗幟飄揚,上書平等二字,氣魄宛若烈火熊熊燃燒,似乎要燒去天下!
此人正是平等鄉大天王再悼!
陸景看到大天府境界的再悼心中卻並無多少懼怕。
只因這再悼氣息並不雄壯,周身上下還有許多處透明。
此乃一道精血化身。
大天府境界的精確化身雖然已頗為強悍,只是這一道化身中蘊含的精血不多,稱不上強大,陸景自然不至於懼怕。
而真正令陸景忌憚的,卻是那位身軀矮小,身旁有獅子相伴的天王。
「平等鄉獅子天王———.」
陸景心中喃喃自語,他並不曾駕馭帝座戰車妄圖逃離,反而深吸一口氣,駕馭帝座戰車直落平原之上,來到那篝火旁邊。
那年輕書生眼帶笑容,看著陸景,笑意盈盈。
陸景警了他一眼,對大天王道:「眼前這天上仙人的奴僕,也配與我們同等相坐?」
少年書生臉上的笑容一僵,勃然大怒,周遭元氣頓時凝聚,化為一道道雷霆雲釀在天際。
獅子天王沉默不語。
大天王卻解下身後的平等大旗,直插在地上,對陸景道:「這天上來客尚且年輕,他先你一步來此西留,明明修為強橫玄妙,卻依然不對你出手。
我猜他是想要在這裡做一隻黃雀,等到你與獅子天王分出勝負,他在行對勝者出手。」」
陸景眼中少有露出些輕蔑來:「看來這天上仙人的奴僕最初並不是為了道果下界,只是碰巧趕上了人間結出了一枚道果。
否則他不至於這般蠢笨,竟然妄圖在平等鄉然後扮演一隻黃雀。」』
獅子天王依然沉默。
可那年輕書生卻已經完全收斂了臉上的笑容,他低低笑了一聲,搖頭道:「我並非是什麽天上仙人的奴僕,家父乃是一樓樓主,天上人間俱都少有,
我之所以留下凡人血脈,是因為這等低賤血脈其實還有些妙用。
卻沒想到·—--我這凡人血脈如今卻起了大用,你領悟了人間之真,成了人間守門人,天上仙人反而不好殺你。
可我不同,我殺你便有如殺雞————·
「我之所以前來此處,並非是忌憚於你,我向來喜好看戲-----剛才你說你與這平等鄉有仇,你要報仇雪恨,我便起了興致特意前來看看————.」
年輕書生狂傲非常,口氣潑天。
大天王冉悼略一思襯,道:「天上凡人登仙而又執掌大權者其實不過二人,
一位乃是閬風城主武懸凰,可閣下方才說你的父親是一位樓主-----那這位樓主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陸景點頭:「與大伏地官乃是故人的,自然是臥虎樓樓主、大伏天官。」
少年書生盤膝而坐,他揚起頭顱笑道:「我來人間,本不是因為陸景,更不是因為道果。」
「卻不曾想-————-氣運到了,人間卻長出了一枚道果,西樓樓主親自下凡都不曾斬去的陸景竟然也送上門來,實在是令我意—..」
這臥虎樓主之子尚未說完。
陸景卻忽然打斷他的話,對大天王與獅子天王道:「不如我們且先斬了他,
再行分出勝負,決定道果歸屬。」
陸景話音剛落。
獅子天王身旁那頭雄獅原本閉起的眼睛猛然睜開,一股攝人的精光從他眼中照出,也正是在這一瞬間,獅子天王身上照出縷縷光輝,這光輝金黃,照亮了周遭十里所在。
金黃色氣血有如獅子潮,不斷咆哮轟鳴,頃刻間就朝著那少年書生碾壓而去少年書生全然不曾想過,獅子天王出手竟然如此果決。
他元神分出一道神念,天上星光照出,卻見有兩顆帝星閃耀而至。
當帝星灑下光輝,少年書生周遭頃刻之間就有晚霞照耀,縷縷晚霞中蘊含著不知多少元氣,厚重的元氣化作屏障,攔住那獅子潮。
可就在這時。
陸景腰中的長刀已然出鞘。
斬草刀夾雜著雷霆轟鳴,春雷刀意暴烈而至,便如若驚蟄到來,轟鳴連連。
鋒銳的刀意、霸道的氣魄,再加上寶藍命格霸王之怒。
一時間,近在尺的少年書生竟然感知到了一股危機自於元神上瀰漫出來。
他彈指之間,身前顯化一隻白虎張嘴朝著陸景這春雷一刀吞噬而去,又有狂風呼嘯,風中隱約有萬千仙人同樣呼嘯而至,淹沒天際。
只因天上,陸景的司命寶劍不知何時懸於高空,寶劍閃過輝光,熾熱的扶光劍氣直斬而下,彷佛要斬去那少年書生的頭顱,萬千仙人雙臂大開,仙光四溢,
吞沒陸景的劍氣。
好!
一聲獅吼聲猛然想起。
自那萬千仙人中,獅子的血盆大口周然顯現,一口吞下,便吞噬三千仙人。
而那獅子天王又一掌擊來,這一掌中氣血也顯化出一隻獅子來,竟然是一尊帝相!
帝相軒轅少微!乃獅子相,大龍象天王果然名不虛傳。
此一掌之中,不知蘊含著何等雄厚的氣血,一掌擊出,有若地龍翻身,就連方圓十餘里的平原大地都轟鳴作響。
少年書生咬牙,冷哼一聲。
天上星光映照,他頭頂不知何時多了一頭虛幻的白虎。
白虎照耀出璀璨光輝,攔住獅子天王一掌,也攔住陸景召來的風雨。
少年書生翻身上了白虎。
「我若想走,你們攔不了我—-我倒要看看我走後,你們究竟動不動手。
我偏要做那一隻黃雀,等你們分出勝負,成了螳螂,我就來吃掉你們。』
少年書生聲音隆隆,猶若雷鳴,那頭白虎虛影卻又猶如一道閃電,眨眼之間消失不見。
「天上的寶物倒是有些奇特。』」
大天王依然坐在地上。
那篝火早已被三人可怕的力量吹滅,甚至連柴火都已經成了粉。
大天王彈指,一縷氣血瀰漫,又在地上燃起火焰。
「要殺這天上樓主之子,的確不太容易。
我早已聽聞天官育有二子,這少年書生應當是老大,乃是天官與一位凡人女子所生,第二子卻是一位徹頭徹尾的仙人。
論及天賦,其實是這少年書生更勝一籌,他年齡不大,不過三十之年,放到人間,只怕唯有陸景先生、中山侯荊無雙、大伏太子禹涿仙、北秦公子將棲、公孫素衣這等人物才能與他相提並論。
若是能殺了他,對於人間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大天王說到這裡,不由可惜的搖頭:「只可惜我得了那道果遺種,我和大將軍還需要喚起這顆遺種的生機,不能中斷、不能親來此地,否則來此一趟,只怕收穫不菲。
既能夠殺一位天上天驕,還能夠得一枚道果。」
他說話間,眼神又落在陸景身上:「若是運氣好些,趁著大將軍不注意,還能夠殺了陸景先生,此乃一舉三得。
只是————·-這般好的機會就這樣錯過了。」
獅子天王不曾再回篝火旁,他輕輕撫摸著身子旁邊的獅子,身後那軒轅少微帝相若隱若現,極具威壓。
他並不急著出手,在等陸景與那大天王說完話。
「先生你覺得我平等鄉如何?」大天王說了許多,又忽然發問。
陸景搖頭:「倘若大天王知行合一,卻以平等治理平等鄉,以平等理念踐行於天山中,陸景自然會敬佩一二。
只是大將軍與大天王的平等鄉中尚且封了大將軍大天王,尚且封了東西南北四王,又有各大天王,各大將軍。
區區三百萬人不知分了多少層級,層層管轄,實在算不得平等。
若是所謂萬載奴氣俱成灰的平等鄉都不能令百姓平等,我又如何敬佩得起來?,
「不過是管轄的手段罷了,等到這次靈潮之後,大伏與北秦俱都被仙人打碎,我平等鄉必將接管天下,到了那時,人間必會迎來真正的平等。
陸景先生,你書樓向來提倡有教無類,這本身便是另一種平等觀念,為何又不認同我平等鄉的平等?」
大天王徐徐發問。
陸景側頭看著插在地上的平等大旗,那面旗幟迎風飄動,平等二字即便是在如此漆黑的黑夜裡,依然熠熠生輝,彷佛這兩個字有一種獨特的魔力。
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尊大天王有些可笑,便問道:「大天王為何想要殺我?」
他說話間,雙手化作劍指,抹過眉心,他那眉心中顯現出一縷金色的印記來那印記正是風雨印記。
「聽大天王方才所言,大天王除了痛恨人間那些權貴之外,還痛恨天上那些仙人,怒罵這些仙人為人間帶來了諸多災禍,也恨這些仙人將人間視為砧板,隨意收割魚一般的凡人。」
「照此說來,大天王不應當殺我,因為我是人間唯一執掌呼風喚雨天地權柄的凡人。
人間因我而不再有旱災。」
「我明悟人間之真,那些仙人便是雷劫五重的大龍象、乾坤天人的修為,在我劍下也只能飲恨。
我在人間,人間便如同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利劍,這一柄劍專斬仙人!」」
「大天王如此關心天下百姓,難道不知我陸景的功績?
河中道那一面面豐碑,都在祭祀陸景,因為我尚且弱小之時,就膽敢為小民求命,膽敢斬天下龍屬,就敢觸怒天上西樓,膽敢呼風喚雨。
河中道因我而重燃生機,我活民億萬,對這人間、對這人間之民有天大的功勞。」
「大天王,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百姓,說是要湮滅萬載怒氣,說是要令天下平等,說是要得登大位之後抗擊天穹——-——-可是你卻要殺我這樣的人,只為了令你手下服你?」
「今日————-大天王竟然還敢問我覺得你那平等鄉如何,既如此—————便容許陸景不客氣。」」
陸景聲音平靜,話語卻如同一根尖刺,毫不客氣:「平等鄉在我眼中不過是醃之地。
也許自大雷音寺中走出的補天大將軍那時確有救民救世的遠大志向以及偉大宏願,所以他硬生生用手中的禪杖鑿出了一片平等鄉————.」
「後來,大天王入駐其中,前來投奔的綠林好漢、江湖兒郎越來越多,聚攏民眾也超過三百萬。
自那時起,平等鄉就成了一片醃之地,天王、將軍勾心鬥角,收斂利益,
平等鄉中的那些百姓成了工具,與滿朝奸妄的齊國朝廷其實並無兩樣,比起大伏朝廷還要更骯髒一些。」
大天王盤坐在篝火前,他臉上原本帶笑,可當陸景直言而出,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消解,最終變得晦暗不堪。
可陸景卻沒有絲毫客氣的打算,此時他臉上反而帶出些笑容來,問道:「大天王,我且問你,你平日裡站在高處,自謝為救世的天王,自謝為那些百姓的解救之人可覺得高處太冷?
是否以這些高尚的宏願遮掩你的野心,你便真就以為————.」
「你是那救世、鈞天的人間天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