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別,幾度隔山川久不出門的南風眠沒有跟隨陸景前往太華山,但依然執意要送陸景一程。
敖九疑化作真龍,漆黑的龍身上鱗片閃爍著清幽的光,隱沒於雲間,龍影若隱若現。
蘇照時與陳幼鳴新婚,他們逃離太玄京,來到水川道,面容中洋溢著幸福卻又有些沉重。
一路走來,這兩位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見了太多災禍,見了太多流民。
哪怕有安慶郡主派遣修行者與他們同行護持,身上又有許多銀兩,未曾受什麼苦難,二人也依然覺得這天下似乎並不像太玄京,也不像河東倉寧府。
少年少女,最易悲戚,也不免悲天憫人。
一路走來,二人也確實相助了許多流離失所者。
只是這天地廣大,人間瘡遍地,只憑二人又能相助幾人?
二人在水川道待了不久,陸景就親自前來水川府。
蘇照時心中感激不已,河東八大家入了太玄京,改書樓名為養聖書院,現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時,太玄京百官中不知有多少人是河東八大家出身,這廣大的天下,也不知有多少人是河東八大家的門生。
他們之所以離開太玄京,是因為大柱國蘇厚蒼奉命前往中神海,還帶走了大柱國府上八百精銳。
蘇照時怕再待在太玄京里,河東諸官雖然不敢對他做些什麼,可是陳幼鳴畢竟是陳家女,倘若有陳家長輩上門,陳幼鳴也就不得不回去了。
正因如此,盛姿與安慶郡主才會求陸景將他們帶到太華山。
太華山往日貧苦,並無多少書生子弟,河東世家的手腕也不曾伸到太華山上。
再加上陸景聲名在天下士子眼中也舉足輕重,雖然比不得夫子,比不得陳家亞聖,可他終究是少年儒門清貴,有諸多好詩好詞傍身,又寫出了人貴三千言、
少年救世說這樣的名篇,受人驚訝。
河東世家哪怕再囂張,大約也不敢公然前去太華山上的書樓搶人。
更何況-----陸景剛剛斬去三星,天下強者都知道他乃是當世最年輕的八境修士之一。
陸景元神上纏繞的雷霆元氣濃厚非常,河東世家想要派人前去搶人,只怕派尋常人還不行。
須得是陳家那二位族老,又或者養聖書院如今的院長翠微山人,又或者河東崔家那位既是天下有名的大儒,如今又在清水寺中修行佛法的崔家老太爺—
這般人物,才配踏上太華山,前去要人。
所以蘇照時、陳幼鳴暫時躲避,等候蘇厚蒼歸來,太華山確實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蘇照時、陳幼鳴坐在龍首之上。
二人又何曾見過這般威武的真龍?更未曾坐在真龍頭頂上翔九天。
蘇照時心中更是驚異。
「太玄京中不知有多少人都在說陸景先生乃是天下龍屬的死敵,他發跡以來短短數年,不知有多少龍屬死在他的劍下。
卻不知他為何能夠駕馭這等真龍?」
龍屬極為高傲,又如何能夠容許尋常的凡人坐在他們頭頂?
可是現在,蘇照時、陳幼鳴就確確實實坐在敖九疑頭頂上翱翔九天。
天地間的山嶽、河流,乃至許許多多景觀,在雲霧的遮掩下,仿佛變做一副潑墨的山水畫。
山川變成點點墨跡,大河大江變成蜿蜓的筆觸。
二人低頭看去,只覺得天地遼闊,心中頗為暢快,這許多日以來的陰都被衝散了。
「怪不得普天之下的人們都想要休息,據說化真修為就能夠御風而行,神火修為就能夠直去數百丈高空—.
蘇照時心中暗暗決定:「往日蹉跎,父親也不願讓我習武,等到去了太華山上,還要央求陸景先生為我傳授武道,或者傳下元神修行之法。
手無縛雞之力受人照料,總不比自身有一兩種手段傍身-——」·
往後真要流離,也有幾分底氣。」
蘇照時心中早已下了決心。
他與陳幼鳴成婚,往後之事也許順利,也許坎坷。
順利也好,坎珂也罷,總歸是要相依為命,他要護持陳幼鳴,總不能這般渾噩度日。
陳幼鳴身在高空中,最初還有些驚嚇,始終閉著眼睛。
所幸蘇照時在她身旁溫言安撫,她終究睜開眼睛,也看到了你這廣闊的大地。
她雙腿天生殘疾,氣血不通。
以河東八大家的底蘊,令諸多長輩疏通,也請來了許多知名的大夫,卻依然無法治好她的殘缺,無法令她起身走路。
她天生就比尋常人少看一些風景。
如今看到了這般壯闊的天地景象,感受著雲霧在她呼嘯而過,再加上身旁還有蘇照時陪伴,陳幼鳴一時之間熱淚盈眶。
二人抬眼向前,由衷的感激正閒庭信步的陸景。
陸景與南風眠並肩而行。
南風眠腰間配著醒骨真人,手中拿著一本典籍,一邊駕雲而行,一邊皺著眉頭翻動。
「這中正要錄不知來源於何處,其中有諸多隱晦,我一時之間參悟不透,可又覺得這些隱晦中蘊藏著許多隱秘。」
南風眠道:「我不曾修行武道,可這中正要錄似乎在說神火之後不應當是神相,而是另一種全新的境界,這等境界繼續淬鍊神火,強化自身,不藉助宙宇中諸多神相之力————這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陸景道:「中正要錄最初應當是姜白石姜首輔所藏,後來他將這三本珍貴的典籍送給了我那重山叔父。
我那叔父天資據說極為不凡,只可惜為情所傷,又陷入其深重的怨恨中,不曾看出這中正要錄的珍貴。
我這一次前往太玄京,重山叔父就將這中正要錄贈送於我-—----對我而言,確實算是不凡的機緣。」
南風眠微微挑眉,卻忽然冷笑一聲:「我也聽過天上落下凡間的老燭龍強奪陸重山妻女的故事。
陸重山自此消沉,整日就在大昭寺中參研佛法典籍。
其實仔細想來-—-龍屬大多性淫,老燭龍不知有多少血脈龍屬。
天下多了一位陸重山,姜白石將中正要錄贈送給他,偏偏那被逐出老龍樓,
貶下凡間的老燭龍要去奪他的妻女。
這未免有些太過巧合。」
陸景心中一驚,他側頭想了想,又覺得南風眠說的話極有道理。
人間龍屬數量不在少數,龍屬血脈錯綜複雜,其中老燭龍的血脈不知凡幾。
若是每一支血脈,老燭龍都要親自去管,不充許他們與凡人婚配,老燭龍也就不必整日在落龍島上閉眼沉睡。
「老燭龍落於人間,難道是天上那些樓主城主的謀劃?」
陸景心中這般想著。
南風眠將手中的典籍遞給陸景,道:「我平日裡閒暇無事,也會助你鑽研天上諸多元星、帝星催動的神通,簡化這等神通。
往後如果你能夠研究出一些東西來,正好也能用上。」
時至如今,他說話都有氣無力。
陸景留了千日酒給他,這位曾經縱情天下的遊俠兒,卻還沒有決定是否要喝下這千日酒。
「送你離開之後,我也打算前去太玄京走一遭,老國公壽元將盡,如果他能撐到靈潮,再恢復八境修為才能強撐一段時間。
再加上我那兄長身體有恙。
往後之事如何,誰也說不清楚,我且去見他們一面,以後才能少些遺憾。」
「至於禾雨與雪虎,就要請你照顧了,禾雨且不必說,八境之位必有她一個,雪虎天資比起你們這些真正的天驕來說略微差一點,可若是遇上靈潮,再加上他現在跟著慕容垂,以後也許真能夠踏足人仙之境。」
南風眠這般說著,忽然間話鋒一轉,遠遠指了指下方一處山澗。
「那裡就是你之前向我提及的日月澗,據旁邊村莊的老人說,裡面曾經有一道溫泉,這三十年來卻逐漸成了死泉,已經沒有水了。」
二人踏步雲上,下了天空,來到這一處日月澗。
周遭數十里已然渺無人煙,連日的大雨令這一處所在變成了險地,落石滿地,澗中的水也乾涸了,溫泉也成了死泉。
陸景踏入澗中--如今已然不能被稱之為澗了,實際上應當被稱之為日月谷他左右四顧,又突然邁步向前,來到一處山洞前。
嶄新的寶藍命格【食脈而修】悄然觸發,陸景再看這一處雜草叢生,陰森幽靜的山洞眼中忽然多出了些光亮來。
他隱約看到這山洞中,有點點藍色的光輝正在沉浮。
這等藍色光輝已經顯得頗為暗淡,將要斷絕,甚至無法填滿這一處山洞。
南風眠有些好奇的看著陸景。
陸景感慨說道:「昔日人間有五大天柱、四大長河、八大天脈、三十二奇雲-—---這些都是人間孕育,乃是人間奇景,共同造就了人間的元氣、福緣,維持人間的穩定。
可現在整座人間,就只剩下魏地魏玄君看守的石樓天柱·——·
南風眠頓時知道了陸景話語所指,他也有些好奇的看著這一處山洞,問道:「所以這日月澗中的死泉山洞,是一處天脈?」
陸景輕輕點頭。
他伸出手朝前一捉,捉來一點藍色光輝。
南風眠卻什麼也看不到,他心中正在驚疑。
卻又見陸景身上的雷霆元氣濃郁了些許,多出了數十道。
「你能煉化這天脈中殘餘的力量?」
陸景頜首:「天脈何其厚重,即便這條天脈已經死了,只殘留下一些未曾消解的餘力,我若全然煉化其中的力量,二十萬道雷霆元氣就會增長到二十四萬道,徹徹底底成為雷劫三重巔峰的修土,但有機緣、臨門一腳就能踏入雷劫四重,成為乾坤天人。」
南風眠正要說話。
陸景卻擺了擺手,轉過身去,又踏天而上。
「只是這些天脈殘留非常珍貴,若是這些殘留被我煉化了,這一處天脈就徹徹底底消失了。
那些經歷過靈潮的強者都說靈潮之神奇··-也許靈潮到來,我們還能有些機緣,令這天脈重生。」
「五大天柱、四大長河、八大天脈、三十二奇雲,如果能夠扶正幾座天柱,
重生一些天脈,那天上降下災禍,人間就不至於這等無力。」
三言兩語,南風眠已然吃透了這些奇景的重要程度。
天上與人間,方位上一個在上一個在下,可實際上在久遠的年代,天上與人間之間,應當是平等平衡的,並無誰高誰上之分。
天道規則、人間規則協調統一,有序運轉。
南風眠思索至此,挑了挑眉,道:「也許照星之法、觀想神相之法,俱都是來自天上?乃是天道規則下的修行法門。
人間也有自己的修行法門?」
陸景道:「我正在尋找其中的真相。
崇天帝治世、大燭王燃起秦火想要燒遍天下,我不滿意他們所為,可倘若一味抱怨無有建樹,不過是清談誤世,眼高手低之輩,我既然尋到了這等蛛絲馬跡,總要沿著這些蛛絲馬跡探尋下去,好為這人間有些貢獻。」
南風眠站在原地,抬眼望著天空,太陽已經落山,明月卻不曾升起,他對陸景有些敬佩,笑道:「有朝一日你如果需要我前來相助,我會飲下千日酒,前來太華山助你,一如你千里迢迢,前來齊國為我斬下那三尊天上仙人。」
陸景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南風眠,也笑道:「只是想要償還出手之情倒是不必,是我欠你許多次。」
南風眠輕拍刀鞘,道:「莫要廢話,我不會斬去身旁的風雨,你如果有事,
也請風雨傳信就是。」
「至此別離,我要借到北川,前去太玄京,你去太華山應當會路過真武山,
請你與我那便宜師傅傳一句話,讓他莫要擔心。」
南風眠行走天下許多年,他走過許多大伏江山,走過很多北秦山河,也去過西域,去過齊國,見過很多人,與很多人有過交際。
可一去十幾年,與南風眠真正有過牽絆的,除了南國公府的親族之外,不過就只有養鹿道人、蘇見霖蘇見川、陸景·————-還有月輪。
能夠令南風眠專程帶話,證明他確實在心中認同養鹿道人這個真武山上的師傅。
陸景自無不答應。
一曲清歌滿樽酒,人生何處不相逢。
二人就此告別,南風眠轉身離去。
修煉有成的修行者並無多少離別的愁緒,千山萬水在他們眼中不算什麼。
可是陸景看著南風眠的背影,心中依然有些擔憂。
他自然看出南風眠在他身旁似乎有些強撐。
這位昔日瀟灑的遊俠兒時不時皺眉,時不時揉按眉心,偶爾還會煩躁的擺手似乎是想要驅散一些什麼。
這都令陸景心中擔憂。
只是-————-天下事,並非是旁人擔憂、相助就能解決。
與南風眠交心者太少,月輪也許是他最為重要的人,如今月輪登上天去,為人間降下災禍,最終被天上與人間的強者斬落。
南風眠看似平靜,心中卻不知承受著一些什麼。
這樣的心結還需要他自己來解,陸景哪怕再擔憂也終究無濟於事。
「兄長,保重。」
陸景站在雲上,出奇的朝著南風眠喊了一句。
南風眠步伐微微一頓,卻未曾轉身,只是伸出手臂來朝著陸景搖了搖,仿佛是在告別,又好像是在說「你多慮了」
陸景就這樣看著南風眠消失在夜色中。
他忽然越發想念青玥,想要迫切的與青玥說話。
天上下起蒙蒙小雨,陸景穿行在雨中,風雨仍然不曾帶來青玥的消息。
養鹿道人這幾日心情都不好。
蘇見霖蘇見川不在身旁,他命這兩頭鹿妖帶著他煉製的丹藥下得山去,以丹藥泡酒,救治沿路的難民。
一如他在許多年前,救治太玄京中的平民一般。
太玄京中,陸景曾經生活過的養鹿街,就是以養鹿道人的道號命名。
不論是亂世之中,又或者是在盛世中。
養鹿道人始終遊歷天下,做下了許多功德之事。
可這一次,天下遭劫,養鹿道人卻不曾下山,他站在真武山上他那小草廬前,終日修行。
這令真武山主都有些驚訝。
養鹿道人的性子其實與南風眠有些相像,他從來不修行,修為進境卻稱不上緩慢,早在靈潮之前,他便是人間赫赫有名的武仙人。
靈潮過去,他也跌落了境界,但是養鹿道人對於修行境界似乎並沒有追求,
依然鮮少修煉,整日穿著紫袍在人間晃蕩,行走於天下。
到了最近這十幾日,養鹿道人卻整日修行,吸納真武山上的諸多元氣收歸己用,化作自身的雷霆氣血,這倒是令真武山上其他道觀的道長們頗為吃驚。
今日,真武山上來了兩位客人。
真武山主親自接待這兩人,甚至連真武山上其他小道觀的觀主也前去拜見,
養鹿道人卻不曾前去。
此時正是太陽高照,融化了真武山上的積雪。
冬日裡冰雪消融,流入山上的小溪,溪水潺潺,養鹿道人就在這潺潺溪水旁修行。
他觀想神相,雷霆氣血不斷纏繞在他所觀想的神相上,直至十一個大周天過去。
原本養鹿道人還想要再修行一個大周天,湊夠十二周天之術,又見遠方的雲氣滾滾,似乎有風雨同來。
養鹿道人有些異,又撫順了身上的紫袍,站起身來迎接來人。
卻見那風雨中,有人腰佩刀劍,身穿銀袍緩緩走來。
養鹿道人見了來人,臉上不由露出些笑容來,朝著來人行禮。
陸景自風雨中走了下來,也朝著養鹿道人行禮,道:「陸景擔不起真人行禮。」
「細數這人間,無論是有名有姓者,又或是坊間無名無姓的流離之人,都應當向你行禮。」養鹿道人道:「你斬去三星,天上對於人間降下的災劫已然收斂不少。」
「往日裡,那些樓主、城主只需端坐雲端,意念一動,就能夠藉助天道規則,又或者那些妖孽、寶物,對廣大人間降下災禍。
可現在他們再想要降下災禍,就需要親自派遣樓主、城主化身,又或者派遣那些府仙、仙境之主,親自走出天關天闕,前來人間。」
養鹿道人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些笑容來:「如今靈潮漸至,天下英雄哪怕沒有人敢承擔斬落三星這種天大的罪責,可若只是殺一兩尊仙人,便是受些天罰也要不了他們的命,等到靈潮到來,自然可以補全折損的壽命。
雷劫要不了人命,也就無人會怕了。
反倒是那些仙人要畏首畏尾。」
陸景點了點頭,道:「人間與天上自有隔閣,沒有靈潮,天上仙人若凡而來,就要被人間壓制,戰力大損。
就比如我之前斬去的那兩位府仙、一位仙境之主,本都是雷劫三重的仙人,
哪怕有天上三星那等偉力照耀,也不過堪堪踏入雷劫四重大龍象、乾坤境,如果沒有人間壓制,他們憑藉三星偉力,只怕會直奔雷劫六重。」
養鹿道人嘆了一口氣:「這也是他們匆匆忙忙在人間四處散播災禍,令人間死傷無數的原因。
他們要累積海量的血氣,供他們洞開天關天闕,令他們儘量少的折損修為,
好以此在靈潮之前殺了重安王。」
「到了那時,太帝、五大城主必然會引動天道規則,令雷罰加重不知多少。
就如同天官降世,無數仙人、強者圍殺重安王,無人去救王爺,非不想,實不能也。
倘若出手,便會被雷罰至死-—----也不知王爺是否能夠度過此劫。」
養鹿道人喃喃開口,可他心中卻已經有了答案。
重安王氣血枯竭,如今在歸年輕,必然是燃燒了自己的精血,以數年耄,
換幾月的威武。
天上仙人來殺重安王,無論天上仙人死去多少,重安王定然要死了,活不到靈潮到來。
陸景低頭,不知在思索什麼。
養鹿道人也就不聊這些,反而笑道:「今日真武山倒是有些熱鬧,不僅有陸景先生前來,那真武觀中,還來了兩位客人,卻不知陸景先生認識否?」
「真武觀中來了客人?」
陸景好奇的問道。
養鹿道人點頭:「來了平等鄉大將軍、大天王。」
「補天大將軍,鈞天大天王?」
陸景不由皺起眉頭。
養鹿道人看到陸景神色,知道了陸景似乎與平等鄉並不對付,便說道:「他們正面見真武山主,陸景先生可以在我這草廬中待上片刻,等他們走了,真武山主定然會來見你。」
陸景搖頭:「我前來真武山,並非是為了見真武山主,而是為了見真人。」
「風眠兄長托我前來,向你報個平安,讓你莫要擔憂。」
養鹿道人聞言微微一愣,旋即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來,點頭說道:「我自然不擔心他,他乃是真武在人間的行走,就是上了真武山,進了真武觀,他都要坐在那山主老頭的上首。」
「我又何必擔心他?」
陸景原本想要將南風眠的異樣告知養鹿道人,又見養鹿道人這般欣喜,又覺得就是將此事告訴養鹿道人,他也並無法子反而會徒增養鹿道人的煩憂,於是也就閉口不言了。
陸景報了平安就想趕回太華山,去研究中正要錄,剛剛要與養鹿道人道別,
忽然有一位清秀的少年自山間的小路緩緩走來。
那少年面容白皙,頭髮束在腦後,一雙清亮的眸子十分深邃,偶爾有雷霆從中閃過。
即便這少年身後未曾插旗,陸景也知道這少年便是他在西北道見過的平等鄉補天大將軍。
陸景見了補天大將軍,面色從容自在。
補天大將軍仔細看著陸景,撫掌說道:「先生果然名不虛傳,斬下三星的功勞前所未有,以後你走遍天下,見到任何人你都高人一等。
哪怕是那河東世家的亞聖,論及功績,也不過與你伯仲。
他走遍大伏百景中的七十二處,鑄造國器,以抗天上。
你斬去三星,令人間不再受天上監察,這都是頂天的功勞。」
陸景並不客氣,他低頭思索片刻,抬頭問道:「將軍,我有一位堂兄,名為陸瓊,他可曾被平等上的天王、將軍又或者頭陀,帶到了天山腳下,平等鄉中?」
補天大將軍坦然回答:「陸神遠之子陸瓊確實在我平等鄉。』
「可他卻不是被擄掠而來,而是自願前來我平等鄉中。」
「他厭倦了太玄經中的爾虞我詐,厭倦了長寧街陸府中人的醃嘴臉,更厭倦了他那整日只知道納妾生孩子,又將那些孩子弄死的父親。
他不想遊歷天下,只想要做一世富家翁,每日寫寫詩、做做畫。
可這在那泥潭般的太玄京,不過是痴人說夢,不過是妄想。」
「所以他甘願前來平等鄉,我分給他一處大宅子,分給他三百畝良田,他每日只需吟詩作對,玩耍玩鬧即可,良田宅邸自有下人去打理,豈不是正合他意?」
陸景神色不改,問道:「想要清閒一世、衣食無憂過活一輩子的富家公子不知凡幾,將軍為何非要找我那堂兄?」
「平等鄉要讓一切平等,為何又偏偏令我那堂兄奢靡享受,高人一等?」
陸景發問,補天大將軍依然十分坦蕩:「天下有一顆赤心者少而又少,我在大雷音寺中得了一門典籍、一件異寶,可養出一尊赤子金剛。」
「他享受一世,再得一個金剛果位,不算虧待他。」
陸景神色終於變得有些輕鬆了,他微微頜首,道:「既然如此,也算是我那堂兄的歸宿。」
補天大將軍有些驚訝:「陸景先生信我?」
陸景道:「倘若是再悼與我說此話,我自然不信。
可我之前與補天大將軍有過交談,大將軍可還記得?」
大將軍回答:「自然記得,我千里迢迢,自天山腳下先去西北道行禮,甚至帶來了東王的寶座,若你願意,我會親自背負東皇寶座,將你背回平等鄉。
只是陸景先生與我平等鄉無緣,不願去我那貧苦之地。」
「太華山也並不繁華。」陸景笑道:「只是理念相悖,又何必強融?大將軍以誠待我,又知道我與陸府並無什麼深厚的牽絆,大約不會在這件事上騙我。」
補天大將軍正要說話。
那山間小路的盡頭,不知何時又多了兩人。
其中一人手持拂塵,長須飄飄,道袍也飄然,自然是真武山主。
而另外一人身穿鎧甲,背負雙手,面容威嚴,身姿巍峨,他站在原地不曾走近,卻帶給陸景巨大的壓力。
哪怕是登臨純陽的陸景,面對這等恐怖的壓力,都覺得身上壓了一座千丈高山。
「陸景先生。」那人站在原地,道:「你們陸家與我平等鄉有關聯的,可並非只是一個陸瓊。
你還有一位姐姐,正是我魔下撥雪天王。」
陸景沉著以對,道:「大天王膽魄不小,妄圖掌控太子妃··-可是太子禹仙並非易與,可莫要引火燒身。」
「平等鄉的大火早已燒了太久,無人能滅。」大天王揚起頭來:「我在那大火中種下了一顆道種,只待它生根發芽,長出一枚絕好的道果!」
「所以我冉悼從不怕火燒,反而更怕火燒的不旺。」
他眼神灼灼,直視著陸景:「先生,不如你也來為我平等鄉填一填柴火?」
「咳——...」
一旁的真武山主皺起眉頭,輕輕咳嗽一聲,打斷冉悼的話,奉勸冉悼天王道:「大天王,我之所以不計前嫌讓你上山,是為靈潮顧慮,倘若往前,你是萬萬上不得這真武山的。
我知你修行功法特殊,可陸景——---你殺不得,他對於靈潮、對於人間而言,
比你更重要許多。」
冉悼身上鼎盛的氣魄頓時收斂,神色也不再那般肅然,反而掛起一抹笑容,
平靜說道:「山主說得是,陸景是人間的功臣,往後還有可能會成為大功臣,自然不能那般平白死了。」
陸景正要說話。
真武山主微微點頭,同樣也要回應,忽然他面色巨變,轉頭看向山上的某處。
或者一陣微風吹過,吹遍那一處的桃花。
桃花紛亂,飄散於真武山山頂上,有一道極其洶湧的氣息從那桃花中飄散而至。
「怎麼什麼潑皮都敢威脅書樓執劍先生?」
「離了真武山就罷了,上了真武山,就該掌嘴。」
真武山主身旁那位鈞天大天王終於感知到了什麼,他神色如水,身上氣血正要運轉,一隻虛無的大手不知何時自虛空中凝聚,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轟!
一聲驚人的巨響傳來,大天府境界的冉悼竟然應聲而起,被這一巴掌拍飛了不知多遠,砸在遠處的山峰上。
山峰斷去,冉悼從煙塵中走出,七竅流出鮮血,一身雷霆氣血竟被打散許多,無法輕易凝聚出來。
「何人出手?」
就連陸景都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