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國。
河陽城外。
清風觀後山,昏暗石洞中。
白夜身著道袍,手捧一個暗紅木盒,站在石門外。
「看」著眼前零星的飄忽不定的五色光點,眼神中隱露一絲忐忑。
右手食指無意識的滑動,幾點暗淡如螢火般的綠色光點隨之轉動,而後似是受到某種指引一般,竟沒入指尖消失不見。
白夜雖然眼皮低垂,但瘋狂抖動的眼眶,顯示出他此刻的心情絕不平靜。
這段時間以來,不知道試了多少次,他還是第一次成功將光點引入體內。
不過,還不待他有下一步的動作。
就聽到石門內傳出一道驚恐萬分的青年聲音。
「師尊,師尊您,您這是做什麼?」
「師尊不是說,說要傳我道法嗎?您..啊!!」
只聽「嘭」的一聲。
隨著慘叫聲響起,另一道蒼老卻頗為洪亮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嘿嘿,道法?!我的好徒兒,為師不就是在傳你道法嗎?嗯?哈哈哈~」
至此,青年再也沒傳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只剩下或高或低痛苦的呼喊和求饒聲,其中,還伴隨著重物敲擊頭顱的悶響。
「不,不,我不學了,不..」
「嘭!」
「師尊..饒.饒命啊,我..」
「嘭!」
「玉陽..狗賊,你..你會遭..報應的..」
「嘭嘭嘭...」
重擊聲此起彼伏,足足持續了幾個呼吸。
沒錯,白夜重生了。
重生到了一個極其殘酷,視普通凡人如草芥的修仙世界。
來到這裡,已經有幾天了。
在此期間,類似的情景,時有發生。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經歷的多了,他的內心也有些麻木了。
以至於聽到這一切的白夜恍若未聞,只是在心中,一遍遍的揣摩著一部名為真元功的功法,逐字逐句仔細推敲,然後按照之前的方法緩慢運行著。
現在的他,只想儘快提升實力,然後擺脫「師尊」玉陽子的掌控。
至於旁人如何,他沒心思考慮。
重擊聲漸停,只聽蒼老聲音再度響起:
「乖徒兒,為師這長生大道滋味如何?呵呵,為師,可就只教一遍,能學多少,就看你的造化了,哈哈哈..」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若有若無的出氣聲。
「罷了罷了,看你如此痛苦,想來是與大道無緣,為師便好心送你最後一程吧。」
旋即「撲通」一聲悶響,那青年似乎被扔到了某種器皿中。
緊接著,石門中火光大作,一股毛髮皮肉被燒焦的刺鼻味道,伴隨著滾滾黑煙,順著石門縫隙噴涌而出。
原本已經陷入沉寂的石室,再度傳出青年極其虛弱卻異常陰毒的嘶吼咒罵。
「玉..玉陽狗賊,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哦?做鬼?哈哈哈,乖徒兒,你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此時的石室內,一名身著皂袍的白須老者,望著鼎爐內幾乎不成人形,卻仍掙扎的焦黑人影,口中獰笑一聲,揮手將爐蓋封上。
隨著巨型鼎爐中黑煙越來越濃。
一道肉眼難辨的灰黑色霧氣,在爐鼎上方逐漸匯聚。
就在此時,皂袍老者手中一桿黑幡無風自動。
感受到那縷灰霧之後,原本昏黃的眼瞳中,滿是嗜血之意。
「好,很好!憤怒吧,掙扎吧。你越是憤怒,這陰煞之力就越加濃烈。越是掙扎,這怨毒之氣才越發精純呢。如此一來,才能滋養我的寶幡吶。哈哈哈..」
而後,只見他口中念念有詞,那黑幡頓時冒出大量黑氣,在黑氣的包裹下,黑幡就這麼懸空漂浮在其面前。
見到此景,老者口中低語一停,咬破指尖對著黑幡一點,一滴精血沒入其中,原本空無一物的幡面,穆然湧現出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頭顱。
似是也察覺到上方黑灰霧氣的存在,惡鬼頭顱那雙無神的鬼目,陡然泛起耀眼的猩紅,左右掙脫幾下,竟脫離了黑幡。
口中怪嘯一聲,對著那道灰黑色霧氣疾掠而去。
頓時,嚎叫聲、咀嚼聲不絕於耳。
啃食完黑灰霧氣之後,青面鬼頭似是還不滿足,猩紅的鬼目竟直勾勾的盯著老者。
這種場景,站在石門之外的白夜自然看不到。
只是隱約聽到老者似是呵斥了幾聲。
「放肆?!」
...
「拿去拿去!」
...
「還不回幡?」
「收!」
...
之類的話語。
又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石門緩緩打開,身著皂袍的老者面色煞白緩步走出,配合著身上斑斑血跡,仿佛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魔。
看到門口的白夜後,先是一怔,旋即皺眉道:
「怎麼,今日是你當值?」
白夜聞言,躬身回應道:
「回師尊,今日本該二師姐水丹子當值,不過師姐說她近日功法有所感悟,閉關去了。」
「其他人呢?」
...
問話的老者正是清風觀的觀主,自稱玉陽子,道號玉陽真人。
清風觀規模不小,光是道童就足有百餘人,但座下的親傳弟子卻只有金、水、火、土、木五位,皆以丹為名。
白夜便是親傳弟子中,入門最晚的木丹子。
玉陽子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其餘幾位親傳弟子。
聽到玉陽子問話,白夜繼續躬身回到:
「徒兒只是替二師姐輪值,至於其他幾位師兄,徒兒就不知道了。」
玉陽子聞言,也不再多說,只是輕嗯一聲。
「嗯。」
「近日裡功法修行的如何?可有什麼疑惑的地方?」
前一刻還是一副敲顱食髓如陰魂厲魄的玉陽子,下一刻又面色平和的詢問白夜修行的近況。
如此變換嘴臉,此時躬身在前的白夜,只覺得自己脊背發寒,不過白夜面上卻是做出一副極為恭順的模樣。
「回師尊,徒兒真元功近日剛剛突破到第二重,疑惑倒是沒有,只不過...」
聽到白夜已經突破到第二重,玉陽子不禁面露喜色。
伸手在白夜手腕處一搭,片刻後呵呵一笑,扶了一把鬍鬚,絲毫不顧及自己滿身的血跡。
「呵呵,不錯不錯,五位親傳弟子中,你修行時間最短,能夠如此快的突破第二重,實屬不易。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看得出來,他對白夜的修煉進度十分滿意。
白夜聞言微微抬頭,此時的玉陽子,在白夜的眼裡,仿佛是一個碩大的氣球。
不過周身仿佛有無數氣孔,一縷縷暗淡到極點的五色光蘊緩緩泄露而出,像是一口遲早要枯竭,但眼下卻沒有絲毫枯竭跡象的泉眼。
感受到來自對方體內暗淡光蘊的壓迫感,白夜知道,眼下還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只能將疑惑深埋心底。
由於只有十三四歲的年紀,躬身抬頭的情況下,白夜只能看到玉陽真人腰間,一桿別在腰間的漆黑小幡映入眼帘。
黑幡十分詭異,讓他有種莫名的,甘心供其驅使的感覺。
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這感覺,對於現在的白夜來說,太邪門兒了。
白夜的小動作,自然也落入了玉陽子的眼裡,不過他卻是一笑,眼中儘是滿意之色。
這黑幡是玉陽子早年偶然所得,名為攝魂幡,是件難得的秘寶。
根據他多年摸索下來,發現這寶幡不僅具有催魂煉魄之能,而且還能通過攝取他人部分神魂,以做操控。
此寶,也是他掌控清風觀的最大依仗。
收回目光後,白夜口中故作心虛道:
「回,回師尊,只是近日以來,徒兒修行的進度越來越慢,有些,有些力不從心...」
聽聞此言,玉陽真人不疑有它,當即一揮衣袖。
「無妨,想來是你功法剛剛晉級,缺少丹藥輔助的緣故。你且去將丹室打掃乾淨,爐渣收入愧木盒放好,另外把爐內的丹藥取出。」
「你入門最晚,根基最淺,自己多留一些,儘快將功法提升到第三重,其餘的跟幾位師兄師姐分了便是。」
說到這裡,略一停頓,伸手拍了拍白夜的肩膀。
「你雖然入門最晚,但進度卻是不慢,為師知道,你的仙緣也是看看五位弟子中最為深厚的。」
「不久之後,便是五行歸元之期,屆時為師閉關突破玄功,還需要你們師兄弟五人護持。」
「切記要好生修行,莫要辜負了為師對你的期望啊。」
說話間,腰間黑幡再度微微擺動。
道道詭異的波動從其中傳出,白夜的眼神在波動的影響下,逐漸變得呆滯起來。
只見他身子一軟匍匐在地,口中木然道:
「師尊放心,弟子定不辜負師尊厚望。」
看到他如此表現,玉陽子哈哈一笑,將黑幡收入懷中,轉身離去。
待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白夜體內一股微不可察的波動一閃而逝,緩緩站起身來。
「神魂被控,命在旦夕,白夜啊白夜,沒想到你竟然被拿捏成這個樣子,真是個天崩開局啊...」
口中低語一句後,白夜驀然轉身走進石室。
看了看仍有餘溫的巨型丹爐,對著爐內的森白丹藥,嘗試著催動剛剛匯聚的,若有若無的能量流。手中生澀掐訣,略一引動。
眼前的一切,卻是毫無變化。
見此情形,白夜不發一言,只是眼神凝重的繼續同樣的動作。
一連重複了不知多少次。
突然,白夜只覺得體內那股微弱的輕靈之氣稍作流轉。
與此同時,丹爐中七八枚白森森的丹丸微微一顫,竟晃晃悠悠挪動少許。
白夜見狀眼神一亮,無聲的抿了抿嘴。
由於自己摸索的原因,雖然手法上極為粗糙,甚至有些勉強,但他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琢磨的事情,成了!
旋即伸手將森白丹丸一把掏出,也不顧其上濃烈的焦臭味,捏起一顆丟入口中,就這麼盤膝坐在地上。
他要看一看,這森白丹丸,對於自己到底有沒有幫助。
若是玉陽子還在這裡的話,定會被白夜這一手隔空驅物給驚掉下巴。
另外,可能白夜自己都沒注意到,現在的他,眼神清明如水,哪還有半點呆滯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