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話發起失敗,對方可能已經結束本次閻浮事件。」
幾隻海鷗扑打翅膀抓在纜繩上,歪著頭打量倚在桅杆上搔頭的刀眉海盜。
「查統領!」
幾名矯健的漢子跳上甲板,齊聲道。
查小刀回神,沖幾個過來揚帆的紅旗海盜點頭致意:「要出發了?!」
「是。秀盟主說半個月內一定要趕到婆羅州。」
查小刀百無聊賴地伸了個懶腰,起身讓開,錯身的功夫,臉上才忍不住露出一絲陰翳。
李閻失聯已經超過半個月,查小刀基本每天都要嘗試會話,但都以失敗告終。
「憑大閻的本事,官府的船隊留不住他,就算真走不脫,也可以用召令金牌回歸。怎么半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那日大嶼山紅旗幫一分作五,查小刀和其餘幾名頭領護著鄭秀往婆羅洲去,這些日子借海風之利,一口氣南下有八九百里,途中找到一個植被豐茂的海島,才在島上休息補給了一晚。
正想著,查小刀察覺海上飄來幾個黑點,下意識眯了眯眼。瞧清楚是六七條三帆大趕繒,帆色鮮紅如血,正是薛霸統領的炮船隊伍。
「有船!」
過了幾息,有眼尖的水手也有所察覺。
他話才說完一轉頭,只見查小刀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約莫十來息的功夫就瞧不見影兒了。
查在海水中宛如游魚,在幽暗的海水中攀住船底的舭板,小腿和手臂一齊發力躍出水面,翻身上了甲板。
船上一晃身跳出來一名濕漉漉的矯健男子,雙目如電左右顧盼,船上的水手頓時大驚失色,紛紛呼喊著舉起火銃,看清來人的面目,神經才為之一松。
薛霸聽到鬧聲一把抓起銅錘推開艙門,和查小刀四目相對。
「天保仔呢?」
薛霸嘴唇一哆嗦,眼圈發紅,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龍頭叫天母帶走了。」
「嗯?」
原來那日天保仔叫薛霸去追鄭秀的樓船,他卻留了個心眼,一直在周邊海域徘徊,正巧逮住了幾個在暴風邊緣潰逃的官兵,從他們嘴裡知道,
海上聯合艦隊被暴風雨衝擊得七零八落,又有種種奇異水怪出沒,最後風雲急轉,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大旋渦突然吞噬了海上所有的殘肢斷骸和沉沒的船隻,天保仔也失蹤了。
再後來聯合艦隊收拾殘部,把大嶼山海岸填平,廢了這個天然良港,匆匆返回,薛霸在大嶼山周遭盤旋數日無果,又聽說官府命人把天保仔的沾血紅帆招搖過市,傳遍粵閩各地,不由悲從中來,思來想去,還是南下追趕鄭秀,查小刀來了。
「天母過海!」
尋常人聽不明白,查小刀卻把來龍去脈猜了個七七八八,想到是李閻不知道怎麼的引發了天母過海。
「……小霸,你的船隊不要靠岸,你和我去見大盟主。」
「好。」
薛霸一口答應。
「為什麼不讓我們上島?只把薛統領帶走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胡百靈忍不住開口。
查小刀瞥了他一眼。胡百靈直覺心中一寒,但船上終究有上百條火銃和弟兄,他定了定神:「天保龍頭叫你護著大盟主,卻沒叫你做我們的主。大家都是頭領,你憑什麼發號施令?」我們跋涉千里來尋大盟主,你卻只叫薛統領一個人上島,莫不是你想玩挾天子令諸侯的把戲?誑了小霸走送死?趁我們群龍無首,好把我們一網打盡麼?」
薛霸本要反駁,聽到後面心裡一突,臉色陰晴不定。
查小刀呵呵呵地笑了,自打他和李閻搭檔,多是干查漏補缺,後勤支援的細緻活兒,有李閻扮白臉,人也越來越和氣。可別忘了這位第一次和李閻見面兵戎相見,也是下手陰狠,宰人眼都不眨的主。
如果叫這幾千人上島,天保仔失蹤的消息必然走露風聲,島上可還有八千多海盜,屆時人心浮動,鄭秀終究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怎麼可能壓得住這些如狼似虎的海盜?薛霸生性魯莽單純,想不到這一層也就罷了,胡百靈是三十多年的老賊油,綽號叫百靈鳥,最是機警,怎麼可能不明白查小刀的用意,眼下危急存亡,他卻出聲搗亂,分明有異心。
「你說的有道理,難得你愛護小霸,既然如此,就讓你跟我走一趟吧。」
他話還沒說完,手已經伸到對方的脖領上,說到走一趟的時候,五指已經籠住胡百靈的臉。
胡百靈剛要後跳,只覺天塌一般眼前發黑,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提溜起來,查小刀同時旋身背靠遮板,把一百六十多斤的胡百靈舉張貼畫似的,擋在自己身前。
海盜們一激靈,數十條火銃齊齊往上一舉,尤其是胡百靈的麾屬,已經毛躁地拉動了槍栓,可查的身子卻半點不露,他們只能緊張地跟隨胡百靈的後背移動槍口。
「諸位弟兄,小心走火。小霸,你怎麼說?」
查刀子手上稍微發力,胡百靈吃痛嘶吼一聲,雙手去掰查小刀的手指,卻扳鐵箍一般分毫不動。
「都把槍放下。」
小霸低吼一聲,一百多薛霸的麾屬海盜下意識放下了槍口,又過了一會兒,陸陸續續放下一大片。只有幾個拉開槍栓的頑固分子依舊不肯罷手:「薛統領,你也不顧我家統領性命麼?」
薛霸一回頭,拳背砸在說話那人面門,只聽噗一聲悶響。那人兩隻眼球外凸半寸,幾股血箭從拳背邊緣噴出尺許,直直倒地不知生死。
薛霸瞳仁貫血:「天保龍頭是沒說過刀子哥可以做統領的主,可他說過我可以做你們的主,我不會下第二遍命令,嗯?」
這下不再有人舉槍,查小刀長笑一聲:「小霸你且待住,我和百靈兄弟去去就回。」
說罷他在胡百靈耳邊低語:「百靈兄弟,大盟主身邊還有二百高里鬼,天塌不下來。見了大盟主老實回話,等風波過去,我請你吃酒來賠罪。」
他也瞧不見胡白兩的臉色,捏著他的腦殼仰倒跌入海中,一個水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