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莫非就是渾沌蟲的來源之地!」
柳風眼中,一方地形與虛界相似,同樣荒蕪,但陽光普照的天地,正在他眼中放大。
不是他在接近,亦不是眼中天地在靠近,而像是他的目光看破了某種阻隔,視線在拉近。
然而此種接近有極限,他無法真正看清這一方陌生天地。
不過有一點能斷定,那便是死活不論,那陌生天地內看不到一個生靈、一株草木,仿佛是處完全空白的荒蕪之地。
就是這樣的天地,煉陰鏡器靈稱其為道。
「我主,那裡的大道不同於虛界,沒有被蒙蔽,乃是完整的道,以你之道去悟,神念瞳術皆無用。」煉陰鏡器靈話音再起。
「完整的道!虛界也可悟道,若說不是完整,虛界缺了哪些道?」柳風當即追問,直覺告訴他,他將觸碰到天地的真相。
「缺了一道,光陰!虛界無人可悟,主上昔日也悟不出,因光陰之道是那人獨占……但如今不同了。」
枯廋模樣的器靈說到此處,轉過麻木面容,定定看著柳風,翻手間取出柳風之前送來的分魂。
在他掌中,血光罩住收小到半寸的分魂,照出來這一道分魂的真正面目。
柳風瞳孔再次收縮,自己的分魂此刻變得畸形,上下斷斷續續,如同被扯成了上千小段靈性,而小段之間有一縷縷異樣靈性連接。
兩種靈性融合,縱是經歷一世世輪迴重塑,還是顯出第二種靈性異樣。
煉陰鏡器靈接著說道:「主人奪舍那人未能完全成功,但終歸成了部分,有了悟光陰大道的資格,有了真正登天去往真實天地的可能。」
身下血海平靜無波,耳畔屬於器靈的嘶啞話音飄蕩。
枯廋模樣的器靈身披血衣,佝僂著身子,看似青年容貌,其作為法寶的靈性實則已極為衰老。
柳風將話聽在耳中,心中湧現恍惚之感,完全忘了外界還在發生的恐怖之事。
他喃喃道:「奪舍,光陰之道,真實天地……那虛界為何?」
心中疑惑不減反增,那人是何等存在?又身在何處?第一世道虛子改道號道蒼,如何奪舍那位?
這些疑惑他不解,煉陰鏡器靈也多半不解,但想來此器靈對虛界的真相知曉些,畢竟跟隨過道虛子。
煉陰鏡器靈搖了搖頭:「我不知不解,只聽昔日主上推測過,虛界不過是那人映照真實天地而生的虛假之地。」
「葬送一方聖國生靈,不足以令真實天地完全顯現,只能維持須臾,還請主上莫要耽擱,接過前世感悟,繼續走這條路……」
這時,半塊形如白色雲霧的陣盤被器靈取出,遞到了柳風手上。
柳風手握半塊陣盤,心中恍惚感更深,一路走來,他的猜疑得到印證。
難怪身處虛界,有種令他如置身夢幻泡影的錯覺,也難怪仙佛神念能脫離虛界,去往大天地。
原來虛界極可能壓根就不存在,他們這些成仙成佛的生靈,或許從未遠離大天地,而是就飄在大天地之上!
未及多想,四周光陰大亂。
四面八方,他佛力感應之下,有的方位如陷入冰封,而有的方位在加快。
「此物是?」柳風大驚。
「此乃昔日主上離開前,窺見真實天地,臨摹的部分光陰大道,因無法領悟,故只能刻入陣盤。」
「另一半被古神古魔奪走……時間不多,莫要再耽擱。」器靈再次提醒。
柳風聞言,深知眼下悟道的機會難得,乃是一大聖朝覆滅換來的。
曾經古神古魔來過這一方內天地,拿走了半塊臨摹光陰之道的光陰陣盤。
而後洞虛島可能竊取到部分,亦或臨摹了那半塊陣盤,因而有了更改光陰快慢的洞虛島禁制。
諸多算計、隱秘,不是他短時間內能想通,還有疑惑留待日後再問不遲。
他遠遠不如第一世巔峰,感悟真實天地的光陰之道,能悟到的必然不多,但總好過於無。
「我自己無法真正悟出,或可借另一物相助!」
柳風想到了自己的虛空一道,因他有異道蠱「蝕空」填補悟道的不足之處,他的虛空法門同輩幾乎無人能比。
若是再拿到一條混沌蟲,設法將其養成擁有光陰蠱術的異道蠱,便可填補他悟道光陰的不足。
「目前未被人得手的混沌蟲,尚不知還有無,只能去混仙澤碰運氣,且將其養成擁有光陰蠱術的異道蠱必然極難。」
柳風收起雜念,手握半塊光陰陣盤,以自己至今領悟到的道,去感應眼中所見真實天地。
也許那才是曾經仙佛存在的天地,稱仙界、稱佛界、稱聖界,反正不會是虛界!
他當下能悟到的越多,配合光陰陣盤,日後得到混沌蟲,將其養成的擁有光陰蠱術異道蠱的可能便越大。
周身虛空漩渦成片出現,虛空一道之外,他以神魂觸及的另一道,陰陽大道也在呈現,雷火交織成的符籙一道道鋪開。
放出自身的道,他第一時間感應到了頭頂真實天地的兩種道,是虛空與陰陽。
隨著他神念探入半塊光陰陣盤,另一種玄妙莫測,遠比虛空一道神秘的道,向他敞開了一角。
觸及這一大道的瞬間,他就像是墜入無止無休的光陰之中,喪失了對外界光陰流逝的感知。
不知過去了多久,他僅僅是照著陣盤感悟光陰之道的一角,揣摩出些許光陰放緩的道。
忽地,一股劇震之感襲來,他眼中真實天地在遠退,所見景象慢慢變小。
無法再悟道,柳風退出感悟,將半塊光陰陣盤封印收起,這才擺脫恍惚之感。
「白鏡在與我脫離,我壓不住它。」煉陰鏡器靈幽幽道。
身下血海晃動,頭頂一眼無垠的白色天空在整個移位,露出此間原本的藍色天空。
「壓不住它,它會去往何處?」柳風沉聲問道。
煉陰鏡器靈半知半解地解釋:「白鏡是昔日主上以白晶碎片煉成,它可能會回歸本體。」
「它的本體!」柳風心念轉動,一念間推演出種種可能。
他得到最大的白晶碎片也就三十里,威勢極為有限,不可能照遍百萬里屍國數百億屍魅。
封在神眼內的白晶碎片,不知是太小,還是何故,並無靈性存在,也不可能有器靈。
而道虛子煉製的白鏡也不像是存在器靈,更像是存在道虛子都無法抹去的法寶禁制。
因煉製此白鏡的碎片太大,其內還有部分禁制完好,是禁制在驅使白鏡回歸法寶本體。
「其本體映照真實天地,即昔日真正的仙界!這得何等威能,煉製他的那位,又是何等修為境界。」
柳風最後看了眼正在遠退的真實天地,有些懷疑,那空無生靈草木的天地間,並非真是無人,而是還餘下一人!
……
白月當空,白光普照。
天空中,之前的五王連同千萬兵將不復存在。大地之上,數之不盡的屍魅伏屍在地,大半都顯露出解脫之意。
兩代國主也不例外,成了地上群屍之一,而這正是他們所求的果。
白茫茫的天地間,過百遁光激射向白玉橋,每一道至少都是一身仙。如此修為也大半越飛越慢,直至虛弱到墜下高空。
他們沒有闖進白月千丈範圍,單是散開的白光,隔著十萬八千里,卻也能要一身仙的命。
不同的是,先前奔月的二身仙后期,闖近血月千丈活不過兩息,而他們能多撐少許罷了。
有急著逃離保命之人,當然也有拼命爭奪機緣之人。
十餘二身仙后期以上,全在活煉自身內天地之中的生靈,以填補他們飛快渙散的生機。
藉此種方式爭取來到些微時間,各自沖向王爺府邸,也有爭搶王爺屍身的。
除他們之外,六位跟進來的准教主層次,與先行進來的神陰娘娘和姜清玄。
這八位卻似丟了魂一般,任由白光剝離他們生機,也不管自身肉身還是神魂虛弱,八雙眼都在凝視天穹。
透過白月之上,他們能看到一方在遠去的天地,即便那一方天地在慢慢消失,他們也不願放過最後一息的機會。
半空中,一大一小兩女子身影,邊清琴和柳笑笑全力趕往白玉橋。
「你算算,你再算算,柳風到底能不能活著出去?不好好算,當心本聖母放干你的血。」
柳笑笑一手拎著邊清琴,是她在帶著此女飛逃。
被柳笑笑搖晃不停,邊清琴淡雅面孔不禁流露出無奈之色。
「你逼我也沒用,當下我無法算到他的命數!」
她耗去大半精血算柳風,可先前還能算到的命數,此刻如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完全無法觸及。
此種變化她不陌生,從前她算哪一教傳承道子時,能見此道子命數,但再往深處算,推演到道子背後教主層次身上,便是現在這般絲毫無法觸及。
柳風不可能一下子成了教主層次,那便是頭頂的月阻礙了她推演柳風命數。
問不出個所以然,柳笑笑又不敢在此久留,只能先順著白玉橋離開此方內天地,回了遺蹟天地再等柳風。
在她們踏上白玉橋往回趕時,上空的白月出現迭影,其內移出第二輪血,先前的血月。
血月血光收斂,飛向白玉橋,而白月下沉向大地。
兩月分開,白色天穹之上的一方天地也遠去不見,下方各方准教主層次紛紛回過神來。
須臾之間,他們就虛弱到不復之前三成實力,個個白頭、容貌轉老,神陰娘娘神魂之身也變淡了許多。
即便如此,七位準教主層次,以及如今實力跌落到准教主層次的神陰,無一人後悔。
「那是、那是完整的大道。」
「同樣的道,比虛界清晰太多。」
乘仙老道與司馬氏老祖相隔不遠,兩人還在遠望天穹,目光念念不舍。
「原來不是一面鏡子,是兩鏡!」呼延氏老祖呼延拔掃過兩鏡,毫不猶豫地盯上了下沉的白鏡。
他推演到白鏡才是關鍵,是白鏡威能引來了那一方天地,得手此寶,大道有望。
轉眼,他們這三位,以及其餘五位,不分敵我,八道身影一齊掠向沉向大地的白鏡。
准教主層次也如飛蛾撲火,如此八人也不顧,隔空施法,都想封印此鏡帶走。
而白鏡沉到地面,大地便開始四分五裂。
「轟隆隆……」
土層破碎,一具具腐屍落向撕開的大地之下。
城池、村落倒塌,伴隨夏陰聖朝子民一起入土。
白月撕裂大地,當然不是好心為他們送葬,純粹是此月自然而然地在尋找出路。
其他人走白玉橋去往遺蹟天地,白月的目的地同樣是遺蹟天地,卻是徑直往下。
土層崩潰,極少數藏身地下深處的仙佛,也不得不逃,但結果可想而知。
藏身地下深處也無法止住生機流逝,稍緩而已,已然陷入虛弱的一身仙,連逃的機會都沒了。
皇宮之下,萬里龍脈起始之地。
此時的龍脈龍首皇墓之內,所有留守屍魅,二身仙圓滿也悉數倒地,皮肉在兩息間腐壞成渣。
偷摸到此的人手不在少數,其中就有洞虛道子。
大地震動,透過撕裂的土層,數不清的腐屍砸落進墓地。
斷裂的龍脈內,一大團黑霧掠動,宇文上武全力施展異道蠱術。
他用盡全部手段,最後才發現除了煉化內天地中的生靈,異道蠱術竟可抵消些微白光。
「道友救命。」
「還請道友帶我一程!」
後方有虛弱垂死之人呼喚,統統被宇文上武無視,他身邊只有居寒言一人。
至於先前同來的周姓洞虛道子,已經是成了地上的死人。
「災星,姓柳的簡直就是災星,這回多半得栽在此地了!」宇文上武面孔扭曲,心中憋屈無比。
他體內修為、生機都在轉弱,估摸著哪怕異道蠱稍有些用,他也九成九可能撐不到活著走上白玉橋。
一旁居寒言麵皮煞白,無心多言,他已對生離此地不抱期望。
兩人的確都在皇墓內撈了一大筆好處,可有命拿,沒命享用。
「道友帶上小女子,我師父身家豐厚,必會報答你們。」
一女子虛弱之音,陡地從龍脈下的土層內傳來。
宇文上武冷眼往下一瞥,見到了半截身子陷在土裡的瘦小女子。
「洞虛道子,身上還是洞虛島兵庫的上品神器。」
看到這等寶貝,任何一身仙都會眼饞,換成其他時候,宇文上武絕對要上去殺人奪寶,但此刻他連順路摸屍的興趣都無。
「救我、救我啊……」
被拋在後頭的瘦小女子還在求救,她不知那兩人自身難保。
看著黑霧遠去,就在她心生絕望至極,白月下沉,大地崩潰更甚。
龍脈整個被粉碎,而龍脈之下的土層內,驟然另有龍吟聲響徹,一條長達萬里的龍影出現在大地深處。
見此異象,裹著斗篷的瘦小女子,即姚素香,她似撞見了救命稻草。
運轉瞳術,定睛往下一瞧,只見龍影頭部盤坐著一皇袍屍骨,裂口投去的白光,竟暫時被阻隔在屍骨身外。
分明不存一絲靈性,那屍骨還隱有生機不絕,且屍骨仿若於天地合一,遠看如大地的一部分。
「定是教主屍身,這般神異,極可能還是活過百萬年的老輩強大教主!」
姚素香狠狠咽了口唾沫,斗篷內願力流轉,拖著她立馬飛向龍影頭部。
其目光在屍骨上打轉,前所未有的炙熱,她發現屍骨掌中另有寶貝,是一龍形玉璽。
「柳惡人那點教主精血算什麼!我若得了此完整屍身,才是真正的造化。」
姚素香紅著眼,渾然忘了自己處境兇險至極,拼著最後些許生機沖向皇袍屍骨。
與此同時,前方黑霧內的兩人也看到了龍影和屍骨。
一改前一刻的憋屈,宇文上武意氣風發,當場翻臉不認人,護住居寒言的黑霧,變成了侵蝕其肉身修為。
「孽畜,居某救過你性命!」倉惶逃出黑霧的居寒言怒聲呵斥。
宇文上武充耳不聞,撲向了皇袍屍骨,他看到了自己今生最大的機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