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竹並沒有添油加醋,但同樣的,她也沒有幫陸成歡遮掩。
冷焰知道現今這兩位主子的關係正是如履薄冰的時候,容不得半點爭執和誤會,所以拼命給冷竹使眼色,可惜他眼睛都要抽筋兒了,她也不理會他。
眼見容澈神色沉鬱,眼底翻湧著怒意,冷竹卻還在繼續:「太子妃看起來精神不錯,殿下不必為其擔憂。」
「奴婢去的時候,還見太子妃叫了廚房的人過去,不知是要加菜還是想吩咐他們給您做些吃的。」
「殿下有擔心別人的工夫,不如自己先照顧好自己才是。」
容澈心裡此刻真可謂是「冰火兩重天」,一邊憤怒,一邊心寒。
他心裡是怪她的,可是又好像不應該怪她,畢竟她從來沒有主動說過她喜歡他,一切都是他自己想當然的。
可他沒辦法,他沒辦法不去怪她。
怪她怎麼能對自己狠心到了這種程度!
怪不得自從她嫁給他以後事事遷就,他還以為她是因為心裡有他的緣故,如今回想起來,她是心存愧疚,或是為了報恩吧。
只是這樣想著,容澈便覺得好像有一隻大手狠狠攥緊了自己的心,不停的揉搓擠壓,疼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殿下……」
「出去。」他的聲音沉沉的,讓人不敢違拗。
冷竹無措的看向冷焰,卻見後者率先轉身往外走。
等書房內只剩下容澈一個人,他方才頹然的坐回到椅子上,兀自出神。
不知坐了多久,書房外傳來的動靜喚回了他飄散遠的思緒。
聽到外面隱隱傳來的說話聲,他的心頭莫名竄起一股邪火,正欲發作,卻忽然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方才都沒怎麼吃,我來送些吃的給他。」這話顯然是對著冷焰他們說的。
可屋內的容澈卻立刻站起身走到了窗邊,凝神靜聽。
冷焰見陸成歡來了,心裡不禁鬆了口大氣,心想只要太子妃給個台階,殿下豈有不下之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卻是,就在陸成歡走到門邊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容澈的聲音在屋裡響起:「別讓她進來,孤此刻不想見她!」
一句話,令書房外的氣氛瞬間凝結。
陸成歡抬起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中。
她低頭,卻執拗道:「可是我想見你,我有話和你說。」
「……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你回去吧。」容澈倒不是存心拿喬,他是真的有些不知道該以何種狀態去面對陸成歡,他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說出什麼傷人的話,又或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氣會嚇到她,不如他獨自冷靜冷靜再說。
可他的反應落在別人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落寞的垂下眸子,陸成歡轉身將食盒遞給了一旁的冷焰:「他不願意見我,那你拿進去給他吧。」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了。
那食盒裡裝的飯和菜是她親手做的,方才叫了廚娘過去就是為了向對方討教一二。
陸成歡沒有給人賠不是的經歷,但她估摸著只要讓對方見到她的誠意就好,於是就想親手給容澈做一頓可口的飯菜。
可就眼下的情況看來,這法子不大管用。
默默跟在陸成歡身後往回走,梅香和秋菊兩個人在後面捅捅咕咕,都替她急得慌,只暗暗在心裡祈禱希望太子殿下吃了太子妃親手做的飯能讓他們的關係有所緩和。
只可惜,她們的願望終究沒能實現。
冷焰倒是將食盒送進去了,還替陸成歡說了好一番好話,但是容澈連個眼神都沒再分給他,只冷冰冰的丟下一句「出去」就把他給打發了。
容澈這會子哪裡吃得下去!
那食盒就那麼放在那,足足擺了一日。
如今暑氣正盛,那燒好的飯菜這麼放著肯定是要嗖的,最後便被冷竹給丟掉了。
正好趕上梅香來探聽情況,被瞧了個滿眼,心裡頓時便沒了底,忍不住上去同冷竹說:「這是太子妃親手給太子殿下做的飯,為了燒這些菜,太子妃的手都燙起泡了,你怎麼給扔了呢?!」
冷竹回說:「都嗖了,不扔難道等著招蒼蠅嗎?」
「……殿下一口都沒吃嗎?」
「連看都沒看。」
得到這樣的回答,梅香回去不敢同陸成歡說實話,只得騙她說朝中有事,容澈忙得很。
陸成歡點了點頭,不知信也沒信。
因為容澈說了不想見她,所以她也不敢再去冒然找他,就只在自己房中等著,誰知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中天。
梅香看了看院門口的方向,然後掩上門對陸成歡說:「太子妃……時辰不早了,歇著吧。」
那句「殿下今夜想是不會過來了」,她實在是不忍心說出口。
陸成歡擁著被坐在床上,心裡不禁在想,人還真是禁不起慣著,以往容澈纏著她和她一起睡,她都要推脫,恨不得將他趕到書房去,可如今他真的待在書房不回來了,她卻忽然睡不著了。
靜靜的坐了一會兒,見梅香和秋菊都一臉擔憂的在床邊陪著,陸成歡恍然,便乖乖躺下了。
料想她若不睡,她們定要一直陪著的。
梅香熄滅了房中所有的蠟燭,待要為陸成歡放下帳幔,卻被她攔住了:「這樣就好,不必全都撂下來。」
左右睡不著,看看月光也是好的。
「……是。」梅香輕輕應了一聲,便和秋菊悄然退到了外間守著。
容澈過來的時候,就見院內萬籟俱寂,正房烏漆嘛黑的,顯然裡面的人已經睡下了。
見狀,冷焰頓覺不妙。
方才他在太子殿下面前可是好頓勸說,猜測太子妃不定怎麼點燈熬油的等他呢,好不容易將人勸了回來,怎知迎接他們的會是這般景象!
忐忑的咽了咽口水,冷焰的大腦飛速運轉,在思考該如何往回圓。
可他這邊還沒有編好呢,容澈那邊卻已經按捺不住了。
他忽然轉頭瞪了冷焰一眼,仿佛在說: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來了,結果呢?人家早就高枕無憂了,壓根沒念著我!
原來,天色暗下來之後,冷焰覺得時機到了,便開始跑到容澈面前「念經」,各種車軲轆話,來回來去的說。
「呀!天都黑了,是時候該歇著了。」
「如今這天啊,夜裡還是有點涼呢,要是有個人摟著睡就好了。」明明正是盛暑天氣,冷焰卻瞪著眼睛瞎白話。
「也不知道太子妃歇了沒有?」
「大抵是還沒睡呢,身邊忽然少了點什麼,怎麼可能睡呢,而且事情還沒解決呢,肯定是等她想等的人回去呢。」
「唉……也不知道得等到什麼時候……」
「聽說這女人要是睡不好啊,那影響可大著呢,輕則精神恍惚,重則可是要做病的。」
冷焰嘮嘮叨叨的說了這許多,雖說是把容澈煩得不行,但他偏偏沒有制止他,最後冷焰又給足了他台階,他便也動了心思,決定回來找陸成歡。
一路上容澈都在想她這邊可能會是什麼情況。
雖然他嘴上和冷焰說「她那麼沒心沒肺的肯定已經睡了」,但其實他心裡還是希望她有在等他的。
可惜事與願違。
容澈一口後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轉身就走,僅僅只看背影就能感覺到他的憤怒。
本來他是打算去書房的,可走到一半他心念一轉,忽然就朝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冷焰在他身後默默跟著,走著走著就發現不大對勁兒了。
他錯愕的看著不遠處的院落,心說這不是侍妾素琴姑娘的院子嘛!
這深更半夜的,太子殿下來她這兒做什麼?
想到什麼,冷焰雖然覺得不合適,但作為太子殿下的「愛情保鏢」,他覺得自己要是再不出手,這個家遲早得散。
於是冷焰不管三七二十一,「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就抱住了容澈的大腿,阻止他繼續前進的腳步。
容澈皺眉,低頭看他:「你幹什麼?」
冷焰仰頭看向他,一臉凜然,但說出的話卻怎麼聽怎麼像是在撒嬌:「屬下不讓您去!」
容澈:「……」噁心。
他使勁要掙開冷焰的胳膊,但後者抱的太緊,他一時沒能成功。
冷焰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您可不這樣朝三暮四的,這要是讓太子妃知道了那可是要傷心死的,您忍心看她難過嗎?」
「我朝三暮四?!我哪裡朝三暮四了?」容澈最是聽不得這句話:「她好!就她好!她不朝三暮四,她心裡壓根沒有我你怎麼不說呢!」
「我說我說,我說行了吧,您消消氣。」
「我不聽!」
「……」一些忤逆犯上的想法冒了出來。
容澈俯身狠狠扯開冷焰抱住他大腿的手,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說:「反正她心裡也沒有我,我去誰那留宿她也毫不在意,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呢。」
說完,他抬腳就往素琴的院裡走。
結果可倒好,這邊居然也早早的就睡下了!
容澈去的時候,素琴還是被身邊的婢女現從被窩裡拉起來的狀態。
她睡的正香呢,忽然被人連叫帶搖的弄醒,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之後她說出的第一句話是:「怎麼了?著火啦?」
容澈在旁邊聽完氣得差點沒讓人把她直接趕出府去。
等到婢女瘋狂暗示,素琴這才可算是發現了容澈的存在,趕忙向他請安。
容澈逕自落座,看著防賊一樣防著他的冷焰,他賭氣般的說:「退下!」
無法,冷焰和那名婢女便只得退出了房中。
偷偷瞄了容澈幾眼,素琴試探著問:「殿下怎麼忽然過來了?」
默然片刻,容澈才說:「孤今日睡在你這。」
素琴猛的抬頭看向他,眼底盛滿了疑惑,雖然不清楚為什麼,但太子府他最大,他想睡哪就睡哪,便是逮根樹杈子呢,怕是也無人敢攔他。
點了點頭,素琴起身準備往外走,說:「那您早點歇著,奴婢去太子妃那休息。」
「你給孤站住!」容澈忍不住瞪她,心裡暗忖這人怕不是個傻子。
他本就是有意引陸成歡吃醋,想看看她究竟在不在乎她,可素琴這一去那不就全都露餡了嘛,他還折騰個屁啊。
被容澈叫住,素琴那因為被突然驚醒而斷掉的腦迴路終於接了回去。
她狐疑的看向坐在不遠處面色不虞的男人,大驚失色:「您該不會是想讓奴婢侍寢吧?!」
誰知她話音方落,便聽容澈毫不客氣的說:「你想得美!」
聞言,素琴卻不禁鬆了口大氣:「哦,不侍寢就好,那奴婢就放心了。」
容澈:「?」
雖然並不是他希望府里的女人都一心想要爬上他的床,但她這個反應是不是多少也有點不對勁兒?
打從進屋後,容澈難得平靜的正視素琴,然後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你對侍寢一事避之不及,又整日整日的黏著太子妃,難道你……」
素琴在心裡暗暗點頭,心說沒錯沒錯,我就是想巴結太子妃然後不愁吃喝的在這府里混日子。
結果卻聽容澈問了句:「難道你是看上她了?!」
素琴:「……」這個腦子是怎麼當上太子的呢?大梁到了他這一代怕是要完了吧。
她是不是該給自己留條後路,另做打算了?
真要是溜之大吉,那走之前得問問,看太子妃要不要和她一塊走,畢竟打從進入太子府後的這些時日太子妃一直對她照料有加。
否則就她一個入府卻從未承寵的人,還不得被其他人擠兌死!
誒,這麼一說,難道……太子妃喜歡她?否則為什麼無緣無故的對她那麼好?
這麼一想可不得了啊,素琴的思路一下子就打開了。
她睡前還琢磨著,之前就聽說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吵架了,難道是因為她吵起來的?
思及此,素琴再看著深更半夜突然跑到自己房裡來的男人,再見他一臉仇視的看著自己,素琴愈發覺得是這麼回事。
敢情他們不是主僕關係,而是情敵啊!
那也就是說,太子殿下來她這就是為了存心讓太子妃誤會,以便破壞她們倆之間的感情,好讓她們因為他鬧掰。
這可不行!
想到這一點,素琴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太子了,壓根不聽他的吩咐,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