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鳶,我哪裡惹你不開心了嗎?」顧寶瑜聲音微顫,很是可憐。
顧青鳶眉目冷寒,何止是不開心,她簡直恨她入骨!
「沒有。」顧青鳶語氣冰冷。
「那你為何對我這般冷漠?」
顧青鳶轉身看她,眸光幽幽,「那大姐姐想我如何?」
她們兩個是府中地位最低的粗使丫鬟,分到手中的飯菜只夠果腹。
可顧寶瑜卻天生心善,見不得有人餓肚子,總大方的將飯菜讓給旁人。
待到晚上餓得難受便朝她抹淚。
顧寶瑜抿抿唇,眼中隱有淚光,「我的胃病又犯了,想來只有吃些東西才能緩解。」
顧寶瑜的確從不開口提要求,因為她總是仗著自己對親情的看重,讓她主動付出。
前世,她心疼顧寶瑜,只要顧寶瑜喊胃痛,便立刻起身為她尋找食物。
有一次她被廚房的婆子逮住了,婆子扯著她的耳朵在眾人面前辱罵她。
顧寶瑜也是那般躲在人群後不敢露頭,事後才跑來安慰她。
「張婆子就是那個脾氣,我若上前為你說情只怕她更會不依不饒。日後你行事要謹慎些,咱們雖是奴籍卻也不能丟了顧家的風骨。」
顧青鸞眼底遍布寒意,顧寶瑜一口一個風骨,這次她倒要瞧瞧,沒了自己的呵護她能清貴到幾時!
「姐姐是想讓我到廚房去偷飯嗎?」
顧青鳶問得直接,顧寶瑜一怔,下意識矢口否認,「我怎麼會讓你做那種事呢,我就是胃裡難受……」
「吃不飽當然會胃疼,下次別把飯菜讓給旁人就好了。」顧青鳶語氣淡淡。
顧寶瑜擰起柳葉眉,不贊同的道:「父親教我們要溫良寬厚,見人有難豈能冷眼旁觀。我們如今雖遭了難,卻也不能忘記為人的根本。」
顧青鳶在心中冷笑。
前世她為顧寶瑜盡心盡力,到頭來卻因她輕飄飄的一句話便斷送了性命。
這父女兩都是自私涼薄的偽君子。
「姐姐說的是,妹妹受教了。」
顧寶瑜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卻見顧青鳶閉上了眼睛,根本沒有要動的意思。
顧寶瑜有點兒著急。
別光動嘴啊,倒是幫她找點兒吃的啊!
她還想再說什麼,屋裡另一個小丫鬟嗷的一嗓子,「說夠了沒有,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粗使丫鬟沒有獨間,十幾個人睡著大通鋪。
顧寶瑜不敢再多話,抿著嘴委委屈屈的縮進了被窩裡。
這一夜顧寶瑜餓得輾轉反側。
次日起身,顧青鳶看著她眼下的烏青,明知故問道:「姐姐的臉色怎麼這般差,昨天沒睡好嗎?」
顧寶瑜滿目幽怨。
「你先走吧,我再眯一會兒。」
顧青鳶好心勸道:「姐姐還是掃完地再睡吧,不然嬤嬤會罵人的。」
顧寶瑜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該顧青鳶幫她掃嗎?
顧青鳶勾著唇角,似笑非笑,「姐姐要說什麼?」
顧寶瑜不是從不開口求她嗎?
她就看顧寶瑜能嘴硬到幾時。
「我知道了,我一會兒就去!」顧寶瑜賭氣的別過臉。
在她看來,這些事就該由顧青鳶來做,但她拉不下臉,也不想承這個人情。
顧青鳶什麼都沒說,抬身走人。
顧寶瑜見顧青鳶當真不肯幫她,氣得掉了幾顆眼淚。
顧青鳶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掃完了花園。
「呦,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怎麼沒到你的好姐姐跟前盡孝啊!」說話的是一個臉圓腰粗的小丫鬟,名喚翠紅。
翠紅看不上嬌滴滴的顧寶瑜,時不時就喜歡刺顧寶瑜幾句,為此她每次都和翠紅吵得不可開交。
然後顧寶瑜就會站出來勸她息事寧人,反倒博了個寬厚的名聲。
「累了,不幫了。」
翠紅一愣。
顧青鳶笑了笑。
翠紅皺眉,「你笑什麼!」
「就是突然覺得你很不錯。」翠紅的眼光比她好,早就看出顧寶瑜不是好東西。
翠紅怔了下,不自在的抬身走了,「呆瓜,我瞅你可不順眼。」
顧青鳶搖頭笑笑,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
忙完自己的活計,她便又動幫院裡的嬤嬤們做事。
後宅里活得便是個人情世故,多得一份人心,便能多得一份便利。
前世她一個人干兩個人的活,根本分不出時間來做別的。
而顧寶瑜卻靠著「樂於助人」得了溫良的好名聲,這也是永平侯夫人同意讓她留在曹玉身邊的原因。
這一次她也要做個「好人」。
午休時間,顧青鳶慢條斯理的吃著飯,等顧寶瑜珊珊而來時只剩下殘羹剩飯。
顧寶瑜頓時紅了眼睛,委屈的看向顧青鳶。
顧青鳶則不緊不慢的將手裡最後一塊饅頭塞進嘴裡,故作驚訝的道:「哎呀,大姐姐今日怎麼來遲了,我還以為你已經吃過了呢。」
以前顧寶瑜總排在頭幾個進廚房,她不做活胃口小,遇到不喜歡吃的東西便拿出來送人情。
今日因她幹活不麻利,管事的婆子一直盯著她,直到將院子掃乾淨才放她回來。
「沒有飯了嗎?」她眼圈泛紅的看著打飯的婆子。
後院的婆子可沒幾個熱心腸,開口便罵道:「你那兩隻眼睛是擺設啊,有沒有飯自己看不到啊!怎麼,還想讓我下廚給你開個小灶?」
眾人鬨笑起來,顧寶瑜捏著衣角滿臉羞紅。
她看向那幾個曾受過她恩惠的小丫鬟,可人家只牢牢護著自己的碗,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顧寶瑜紅著眼眶與顧青鳶抱怨,「她們怎麼能這樣,大家應該團結互助才是啊。
平日裡我那般照拂她們,今日她們竟無一人伸出援手。」
「姐姐,父親教過我們施恩不圖報。更何況她們也沒要求姐姐那麼做,姐姐又怎麼能因此來怨怪她們呢。」顧青鳶將這番話原封不動送還給顧寶瑜,心裡無比舒爽。
顧寶瑜想要反駁,可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未發一言。
因為這些話是她時常掛在嘴邊的,她不能打自己的臉。
用過午飯她們又被安排去浣洗衣物。
粗使丫鬟沒有資格洗主子的衣裳,她們洗的都是下人的衣服。
看著盆里髒乎乎的衣裳,顧寶瑜只覺胃裡一陣翻湧。
周圍人都已經麻利的干起了活,顧寶瑜知道自己若再不快些,怕是連晚飯都沒得吃。
她強忍著反胃,將自己的纖纖玉手伸進了盆里。
「啊!!」
一聲尖叫將眾人都嚇了一跳。
「你喊什麼呢!」管事婆子跳腳罵道。
顧寶瑜指尖發顫的指著水盆,「盆里有蟲子。」
「別說有蟲子,就是有毒蛇,你也得給我把衣服洗乾淨!」婆子不屑的啐了一口,「又不是第一天做下人,還這麼大驚小怪。這裡沒有爺們兒心疼你,裝模作樣的給誰看,呸!」
「下人」兩個字讓顧寶瑜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家破之後顧青鳶將她照顧得很好,她未曾真正體會過為奴的不易。
今日又是挨餓又是挨罵,她那顆小心臟就快支離破碎了。
她抹了抹眼淚,學著別人的樣子吭哧吭哧洗起了衣服。
顧青鳶只冷眼旁觀,心裡泛不起一絲漣漪。
她的姨娘原是大夫人身邊的婢女,大夫人有孕後不方便伺候父親,便將她抬做了姨娘。
自小姨娘便告誡她不能拿自己當主子,她的命都是嫡母給的,她要為嫡母嫡姐馬首是瞻。
所以她前世一直記著姨娘的教誨,哪怕淪為奴籍也一直照顧著顧寶瑜。
可這一次她不會了。
顧青鸞很快洗好了盆里的衣裳。
顧寶瑜見她朝自己走過來,眼睛頓時亮起。
可就在她以為顧青鳶要來幫她時,對方卻逕自越過了她,走到管事婆子身邊道:「李大娘,我聽說你要給小孫兒縫虎頭鞋,我的女紅尚可,你若不嫌我來幫你吧。」
顧寶瑜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顧青鳶寧願幫一個下人做女紅都不來幫她!
虧得自己處處提點她,教她為人處世的道理,她竟恩將仇報。
庶女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