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謙片刻的呼吸急促,自然已是極致,而後在瀕臨崩潰時候咬牙站起身來,眼眸渙散卻仍帶著睥睨清高。
窈娘心裡羞愧,跪坐在地上看著他,眼神閃躲心緒不寧。
「今日錯在我,定會給你解釋。」
沈謙說罷轉身離去,只見他每一步走得極為吃力,卻堅定不移地往前再未回頭。
窈娘唇邊還餘留一絲絲屬於他的血跡,她伸出手覆在上面,心尖又是一顫。
佛堂青煙裊裊如初,跪在蒲團上的人一顆心卻難入定,窈娘想起沈謙離去時眼裡的涼薄,暗恨自己平息許久的情緒竟然在那一瞬間呼之欲出。
沈謙灌了自己兩壺涼茶,又讓青松潑了七八桶涼水才總算好轉,沈老夫人下的藥到底是不敢用的猛烈,這才逃過一劫。
松鶴院裡,妖嬈多姿的女子跪在地上告罪:「老夫人,拂月已經盡力了,奈何三老爺為人端正,實在是……」
拂月本是豢養在揚州富商家中的瘦馬,後又輾轉了幾個朝臣,王氏託了娘家兄長去借來的人。
這般入骨的媚,沈謙竟然無動於衷,王氏睨了一眼老夫人的神色,這才出聲道:「你將在三老爺面前如何做的,再演示一遍。」
拂月也不矯情,吃上這碗飯做了這皮肉生意,哪裡在意什麼臉面,當即就站起身來,原原本本演了一遍。
王氏見她這般動作,忍不住臉色一紅,見沈老夫人的臉色愈發凝重,忙打發人去。
「可是那瘦馬衝撞了母親?」王氏忙問道。
沈老夫人搖搖頭,默了半晌才道:「老三怕是對女色……」
江南那邊不僅出瘦馬,還有不少德行有虧的人家養了些兔兒爺,沈老夫人這般說王氏也想到了此處,難怪見不慣自己的循兒納妾,原是自己不喜歡。
沈謙迷迷糊糊睡了半日,夢裡卻見屋內輕紗帷帳遮掩,甜膩的一聲嬌吟從帷帳中傳來,他伸手挑開輕紗,美人云鬢輕斜,笑靨如花。
她不是窈娘那般清麗淡雅,同樣的眼眸儘是情慾,只是身上依舊是梔子般的香味讓他忍不住遲疑。
片刻的鬆懈讓女子唇角的笑意更濃,白玉般的手指夠住了他,他這才發現自己手上不知何時帶了條檀珠。
「謙郎……」女子嬌媚,半邊雪白頃刻落下映入眼帘,他慌忙要轉身,她卻痴纏了上去。
而後堅硬的背脊抵在一灘柔軟上,他的身子猛然燙得厲害,就如同中了藥般,可卻是發自本心的燥熱。
他無法抗拒,任由窈娘如噬人心魄的艷鬼狐妖般在自己身上遊走,而後青梅綻放,聲聲嬌嚀從她的唇瓣里吐出,氣若遊絲,媚骨天成。
不像往前的夢境那般不真實,這次他覺得自己與窈娘之間肌膚的觸碰,唇齒的纏綿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沈謙醒來就感受到了身下的濕熱,而後臉上一沉,屋外呼呼而來的風高聲迭起,而他冰冷的心因一場夢境好似有春水淌過。
理智回籠時,他才痛恨自己今日的所作所為,不管是水榭還是夢中皆是不堪。
因為除夕是宮宴的緣故,沈府歷年都是二十九過大年夜,今夜也是如此。松鶴堂照舊擺了三桌席面,人雖不多沈老夫人就讓她和兩個媳婦身邊伺候的嬤嬤也跟著坐下陪著吃,滿桌二十多樣菜式,看著就眼花繚亂。
王氏身邊有了王嬤嬤伺候自然是沒有窈娘的用武之地,她只需坐在曹姨娘等人這桌安心吃飯即可。
沈謙與沈誠飲酒對酌,二十年裡頭一遭沈循未在家中,作為父親,沈誠是既難過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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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幾個月大郎在巒平縣做得不錯,大哥放心。」沈謙道。
沈誠在吏部自然也聽說了,知府寫的述評里還專程寫了一段巒平的事,明里暗裡都是夸,如此他反而更加擔心。
「循兒的性子你還不知嗎?我不求他有什麼大作為,只盼著他平平安安,莫要惹是生非才好。」沈誠說罷滿飲了杯酒,心裡的愁緒卻澆不下。
沈謙給他添了碗湯才道:「大郎在山東確實做得不錯,古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哥莫言太過憂心了。」
聽了沈謙的話沈誠才放下心來,他了解沈謙的性子,不會為了讓他開懷就在公務上妄言。
「但願他這兩年能有些作為吧。」沈誠作為父親,哪裡能放下心來。
二人又談論了朝堂上的事情,沈謙一邊答著,眼神從秀屏後掃過,那道清瘦的身影正附耳貼近曹姨娘,看似認真聽著話,看起來倒是乖巧模樣。
沈謙端起酒杯低頭自飲一盞,眼裡的不自然一閃而過。
「你們兄弟也別光自己喝,母親還等著你們敬酒呢!」王氏走過來朗聲道。
眾人也都笑著停杯投箸不放眼瞧了過來,沈誠與沈謙果然一左一右走到女眷這邊與沈老夫人敬酒。
沈老夫人笑得有些尷尬,畢竟今日才給沈謙下了藥,未成事不說還讓人識破,此刻只敢看沈誠,不敢看沈謙。
二人敬過酒仍舊轉了回去,窈娘與沈謙的目光在眾人中交匯而過,竟都不自然地轉向別處。
「三弟今日倒是難得喝了一盅了。」沈誠見他一杯一杯地,倒是將這青竹酒當作水來喝似的:「不過你平日裡滴酒不沾,一年到頭也只有年夜飯時才喝些,自然要盡興。」
一盅酒倒盡,沈謙將酒杯放到一旁,聽著窗外似乎是夜來風雨淅瀝之聲,淡淡道:「新寒酒敲窗雨,殘香細裊情緒,今夜不同往日,但一盅足矣。」
沈誠聽罷嘖嘖道:「三弟雖年少,但行有所止,欲有所制,當真的讓為兄自嘆不如。」
「大哥過譽了。」沈謙唇角流露一絲苦笑,而後搖頭道:「世人皆是心如欲壑,后土難平,我亦如是。」
沈誠只當他心裡的欲望是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內閣首輔,畢竟當下朝中局勢依然是進了白熱化,繼江南鹽稅收上來後,皇上欽點了公孫賀手下左副督御史劉樾景親自去江淮收鹽稅,等開了年就出行,倒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皇權與相權必當有一方退讓,觀皇帝這三年的行事作風,有狠戾兇殘也有春風化雨,其中不少皆是沈謙的手筆。
「三弟如今位極人臣,又是內閣閣員身在高處卻不勝寒,為兄不能為你助力什麼,正因此才為你擔憂。」沈誠憂心道。
如今內閣一個首輔,一個次輔,三個閣員,只有次輔高品與沈謙是站一邊的,有時做決斷表態時,真是倍感桎梏。
沈謙見他是理解成自己心裡的欲望是在朝堂,也不多做解釋,只點頭道:「多謝大哥寬慰。」
倒像是做實了。
沈老夫人明日還要入宮,見眾人吃得差不多了便散了席面。
窈娘也喝了些酒,人群悉數離去後,松鶴院的丫鬟並未給她傘,如今唯有她站在院子外的遊廊等著雨停。
「你可是沒借到傘?」
清淡的一縷酒香從身後傳來,而後是沈謙清洌如山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