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法寶幾乎在同一剎那頓住,並且重重砸落在地上。
此刻,他們腳下之物更是毛骨竦然,
宛如樹根般的血色緊緊纏繞腳踝,將他們牢牢束縛在了原地。
這些鮮紅色的「樹根」也正不斷縮緊,似乎在無聲地催促他們進入屋子中。
皎潔的月光如流水般傾瀉而下,卻也讓桐叔程清晰地目睹了滿院觸目驚心的景象。
那些鮮紅如樹根般的異物,從地底深處破土而出,扭曲盤繞。
「這……根本不是血參,而且這才過了多久?」
桐叔程心中震驚,而且這詭異生物的繁衍速度已然是超越了他的想像。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彼此的眼中都倒映著同樣的情緒,
那是一種混合了驚悚與絕望的情緒,仿佛在面對著世間最不可名狀之恐怖。
就在他們轉身朝向那屋子時,腳下的束縛也鬆開了。
但面對無處不在的血絡,他們亦是放棄了逃跑的想法。
踏入那扇有些年頭的木門,透過窗外的月光,
屋內昏暗的光線勉強勾勒出室內的情況。
那具原本臥著的屍身,此刻竟端坐於半塌的床板上。
他的面容依舊保持著死人特有的慘白,
眸子好似充血般全然鮮紅,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芒。
恐懼,如同一隻無形而龐大的手,
悄無聲息地扼住了他們的咽喉,令他們呼吸困難,
心臟在胸腔中狂跳,幾乎要掙脫束縛,跳出體外。
就好像是遇到了世間萬事萬物的終極天敵,而他們天生就只能當做對方的食物那般。
這樣的感覺,強烈到幾乎要剝奪他們站立的力量,
雙腿如同灌鉛,膝蓋不由自主地彎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倒在地。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壓抑至極的氛圍,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就在這時,那端坐於床榻之上的男人嘴唇微微翕動,吐出了幾個字來:
「爾等可曾聽聞……人仙之道……」
鑽地鼠平日裡機敏狡黠,此刻卻如同被無形的枷鎖束縛,
他低著頭,兩股戰戰,連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桐叔程心態稍好一些,他揣測眼前這男人必定是魔修大能。
魔修們素以性情古怪、喜怒無常著稱,他們的行事往往不循常理。
桐叔程深知,自己此刻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那顆因恐懼而狂跳不已的心,
調動起全身的力量,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回稟前輩,晚輩確實未曾有幸聽聞過『人仙之道』這一名號……」
那男人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笑容中既有玩味,又似乎藏著某種不為人知的深意:
「那麼,現在你們算是知道了。」
桐叔程一聽這話,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他誤以為對方這是要對自己二人下手,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再次湧上心頭,
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連聲求饒:
「不不不……前輩誤會了,晚輩真的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求前輩開恩!」
那男人似乎並未將桐叔程的求饒放在心上,
他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一抹,一滴鮮紅的血液便從指尖溢出。
這滴血珠在離體之後,迅速飛升而起,
懸停在距離男人指尖約莫半尺的高空,隨後化作一枚血色小球,開始以高速旋轉起來。
桐叔程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枚血珠之上,那血珠在旋轉中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他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好美……」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你也感受到了?」
隨著話語的落下,他緩緩站起身子,那自尾骨處延伸而出的血管也暴露在二人眼中,
鑽地鼠瞬間顫抖得更厲害了。
桐叔程也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男人張開雙臂,仿佛在擁抱著整個世界,他的眼神中閃爍著狂熱與虔誠:
「此乃人仙大道,是通往世間大同的唯一途徑。」
「以血絡將你我他,乃至世間所有人緊緊相連之後,
吾等便可融為一體,共同追求那至高無上的大同理想。」
這個男人已非是楊三,也不是謝缺所化,
而是謝缺將體內潛藏著的謝三的記憶、意識盡數放出。
而謝三,乃是當初謝缺和計都天君最終一戰之際,同那方世界天道一戰所誕生的產物,亦是謝缺心魔所化。
謝三自誕生起,便背負著對天地大同的極致追求。
在謝缺的深思熟慮之下,謝三成為了他毀滅一方世界的最佳選擇。
因為謝三擁有著超乎常人的力量與決心,他能夠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不惜一切代價。
畢竟,這世間唯有謝三這般偏執到近乎瘋狂的性格,
才能真正做到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
那鴻蒙寄生法,本是一種足以毀滅一方世界的恐怖法門,
但在謝三的手中,卻成為了他實現「天下大同」這一崇高理想的最佳工具。
對他而言,將天下蒼生盡皆融入那無邊的血池之中,
使萬物歸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未嘗不是一種另類的、極致的大同之境。
桐叔程望著眼前這位魔修大能,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他的心中充滿了困惑與不解,這樣一尊神通廣大,近乎於無限的魔修強者,
竟然會從口中說出「天下大同」這樣的字眼,這簡直就讓人難以置信。
他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桐叔程心中不禁暗自揣測,
這位前輩莫非是在修煉魔功的過程中走火入魔,導致靈氣沖入腦海,
將他沖成了傻子,以至於說出如此離譜話語麼?
這樣的想法雖然在他心中如野草般瘋長,但他卻深知,這樣的猜測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畢竟,眼前這魔修大能的實力深不可測,稍有不慎,便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思慮過後,桐叔程決定採取最為穩妥的策略,
他順著謝三的話語,臉上適時地浮現出一抹驚訝與好奇交織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道:
「前……前輩,您所說的天下大同,真的有可能實現嗎?」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探尋,又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維, 這是他在與各種三教九流打交道時積累下來的經驗,
對付這類思維獨特、性格偏執的修士,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著他們的思路走,或是給予適當的恭維。
這一招果然奏效,謝三聞言,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
「天下大同,自然是存在的。」他的聲音堅定至極。
他的腦中回憶著過去的輝煌,當初其憑藉龍蛇環世經,
輕而易舉地控制了萬民的思想,使得整個天下實現了前所未有的大同。
無論身份高低,無論貧富貴賤,每一個人都能吃飽穿暖,甚至有機會修行。
想到此處,謝三的眼中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而如今,他又降生到了另一方世界,
似乎是蒼天給他的一次機會,讓他將這一方更大的世界同樣帶入到天下大同!
謝三不斷回味著「前世」,一邊開口說道:「你可知曉,何為大同?」
桐叔程想到了自己從一古墓內翻出的儒門典籍,自己也不過是隨意翻看,
方才知曉了「天下大同」這樣一個詞語,但具體的含義他是不知曉的。
此刻面對謝三的詢問,他只能硬著頭皮,用自己最樸素的理解來詮釋:
「晚輩以為,大同便是人人有飯吃,有地方住,有功練……」
謝三聞言,臉上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你說得沒錯,雖然表述直白,但道理確是如此。」他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隨著謝三的話語落下,他抬起手來,
指尖上的那顆血珠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似乎比之前更加飽滿、更加鮮艷。
他目光如炬,直視著桐叔程:「你,可願隨我一起,普濟眾生,將大同的理念弘揚至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桐叔程的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寒意,他很想拒絕,很想逃離這個充滿危險與未知的地方。
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此刻的自己,就如同一隻被貓緊緊盯住的老鼠,任何拒絕的動作,都可能引來致命的後果。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恐懼,
雙腿一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晚輩願意,還請前輩賜法,讓我有機會為大同理想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謝三滿意地點了點頭,發出了一聲「嗯」。
緊接著,他那原本只是微微破損的指尖傷口內,
竟突兀地伸出了一根比髮絲要粗幾分,卻異常鮮紅的絲線。
這絲線速度快得驚人,幾乎是在桐叔程視線捕捉到的瞬間,
就已經貫穿了他的脖頸,帶來了一陣刺骨的寒意和劇痛。
「你也隨他一齊吧!」
謝三的聲音決絕且果斷,沒有絲毫的情感波動。
話音未落,那根絲線迅速轉向,以同樣的方式貫穿了鑽地鼠的脖子。
兩人的眼中都露出了驚恐與絕望的神色,喉嚨里發出了「咯咯」的掙扎聲,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他們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體內的鮮血正通過那根絲線被瘋狂地汲取著。
隨著血液的流失,他們的身體逐漸變得枯槁,皮膚失去了光澤,肌肉也開始萎縮。
僅僅幾個眨眼的時間,他們就已經從活生生的人類,變成了兩具即將風乾的屍體。
桐叔程的心中充滿了悔恨與不甘。
他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抱有僥倖心理,試圖通過虛偽的言辭來討好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他悔恨自己不夠果斷,沒有在最初的時候就選擇拼死一搏去逃走,或許那樣還能有一線生機。
然而,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就在桐叔程與鑽地鼠都以為自己即將死亡之際,謝三的聲音再次在他們耳邊響起:「放輕鬆一些。」
伴隨著這話語,那鮮紅絲線竟開始緩緩蠕動,將鮮血如同甘霖般重新灌注回他們的體內。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兩人原本乾癟枯槁的身軀,
在眨眼間便迅速恢復了生機與活力,皮膚重新煥發光澤,肌肉也飽滿了起來。
過了許久,當那絲線完全收回,
謝三輕描淡寫地一揮衣袖,桐叔程與鑽地鼠便如釋重負般癱軟在地,
他們的心臟在短暫的停滯之後,重新開始了有力的跳動,脈搏也恢復了勃勃生機。
謝三端坐在床榻之上,神色淡然。
他輕輕彈指,兩顆晶瑩剔透的血珠便準確無誤地落入了兩人的口中。
那一刻,兩人只覺一股暖流自唇齒間湧入,瞬間貫穿全身,仿佛有無盡的生命力在他們體內沸騰。
他們猛地吸了一口涼氣,眼中重新煥發出了生的光芒。
桐叔程與鑽地鼠相視一眼,眼中都充滿了不可思議。
謝三動作大開大合地坐在床榻上:「我已為你們重塑身軀,爾等再修吾教仙法,定可事半功倍。」
桐叔程的神色異常複雜,他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那裡原本應該存在的一道傷口,此刻已經徹底癒合,不留下一絲痕跡。
更令人驚奇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覺到,
自己的體魄比起之前,已經強大了不知凡幾,
仿佛脫胎換骨,重獲新生。
就連神魂,此刻也是強勁了許多。
只是……自己莫名升起一股對生機的渴望。
他想要將所有生命,盡數撲殺,使得他們和自己溶作一體。
而且他還有一種感覺,只要自己想,尾椎處的血管可以隨時破體而出。
那自己現在這般狀態……還算得上是人麼?
桐叔程看著謝三,便感覺到了一股強烈至極的壓迫感傳來,
這種感覺就好似從血脈的最深處傳出一般,使得他十分實力發揮不出來一分。
他們二人隱秘地對視一眼,亦是感覺到了眼中的驚異。
不過……桐叔程亦是感覺得到,這對於位於修士最底層的自己,未嘗不是個機會。
他連跪下身子:「還請老師賜法。」
謝三對於這個稱呼很是滿意,便是笑道:「不管爾等過去叫什麼,今日之後,你們便是我人仙教中之人。」
「你可號修睦真人,他這般短小身材……便喚作小康真人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