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說。也許下次就這麼幹了。」東君將帖子丟在石案上，瞥了眼被折磨得不成樣子的桃木，忍不住道，「你到底想把它弄成什麼？」
他言語帶著幾分調笑，又問道，「怎麼突然迷上了這個。」
浮光眉眼一耷拉，煩躁地將小刀一丟，「我也還沒想好究竟弄成什麼樣子。」
東君沒當回事，轉身把兩副藥放下，悄然過去兩指搭了她的脈，眉心舒展不少，「恢復得不錯，正好試試新藥效果。」
她抽回胳膊，聽見藥這個字嘴巴就發苦，一發苦就想吃那小子做的飯，一想吃飯就又想到他竟然拒絕了拜入自己門下，毅然回了雲霓山，一想到這個就來氣。
東君瞧她都快把眉心皺亂了，柔柔一笑，「這回特意加了不少桂花。堂堂威震六界的神尊，居然害怕喝苦藥，說出去別人都不信。」
浮光撇撇嘴，站起身將木屑抖落，又看到案子上的金貼，心想今日上元佳節，必然準備了不少瓊漿玉露，食神還會親自下廚給眾仙添幾道小食，往年她不喜歡熱鬧，對吃食也不上心，如今卻想總該有比紅豆沙更好吃的東西吧。
於是，白紗一揮，立時為自己換了身衣裳，看得東君直愣神，「你...這是...」
「走吧，宴席快開了。」
東君滿肚子狐疑還沒說出來，就被她拉了一把，頓時心如電擊，半晌不能回神，「往年都是天帝特意傳音過來才能叫動你的，今年怎麼...」
她一邊往外走一邊伸了個懶腰，大傷初愈免不了消瘦，映著一點淡淡的光暈，那腰肢看起來不堪一握，「今年本尊體諒天帝頭疼，好端端的節日別被攪和了。」
東君把藥擱下，仔細看了她一會兒，笑道，「不束髮嗎？我座下十二花神可是個個都打扮的驚艷絕倫。」
「吃個飯而已，有必要嗎？」浮光擰眉，嫌棄他囉嗦又管得多，當下招來自己雲頭，眨眼就消失在了層層雲霧裡。
東君眯眼，唇角凝著意味深長的笑，是了，就算不束髮也是最惹眼的那個，大概是他自私，想看她束髮的樣子吧。
凌霄殿，仙樂裊裊，酒香飄飄，杏仙帶著幾個仙子在台下獻舞，天帝臉色平平，見浮光早早到了，還在自己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而左邊原本屬於博陽的位置卻是空的。
前日去探望博陽的仙使回來說博陽瘦了不少，雪鏡宮常年寒冷，太子心情不佳，修為也沒什麼長進。
想到這些，天帝握著酒盞的力道就重了幾分，幽幽看向浮光，淡淡道，「浮光近來如何，傷好了嗎？」
浮光將案上小食都嘗了一遍，寡淡極了，就只能百無聊賴地抿著幾口瓊漿，心裡正煩悶著，又被天帝點了名，不得不端正坐姿，回道，「好了，只是勞煩東君夙夜不寐，正想著跟天帝討個賞。」
天帝這才臉色微晴，浮光能如此給面子地跟他說話，十幾萬年來屈指可數。
「神尊安危是六界大事，東君應當如此，若朕真賞了什麼，倒是對神尊不敬了。」
浮光嘴角抽抽，仰頭飲盡了杯中瓊漿，「既如此，那我就將院裡那株矮樹贈與東君，今年的花苞剛上來，能開個七八百年。」
頓時所有羨慕的眼神都到了面無表情的東君身上，他身形微僵，竟看不出一絲喜悅。
天帝挑眉，客氣一笑，「這可是獨一份的殊榮，東君此刻怕是感激朕剛剛小氣了一回，沒賞他才是。」
「天帝與神尊厚愛，屬下惶恐。」東君靜默起身，客客氣氣行了個禮。
天帝與浮光隔空相敬一杯，看似融洽，氣氛實則僵硬得很，仙侍上前替天帝滿了酒，又聽他說道，「東君，神尊情況究竟如何？」
浮光勾唇，這是當著眾仙的面要下她的臉子，如今誰不知她神力下滑，與博陽結緣一事非但沒穩住情況，還有損元神，明面上抬她幾分，實際是想讓她看清自己不同於往日的趨勢。
所有人繃著神經再度將目光轉到東君身上，他始終垂眸，看不出半點情緒上的起伏，「回稟天帝，神尊已經大好，屬下研製了新的方子，只要神尊能平心靜氣修養，暫時無礙。」
聞言，眾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喜笑顏開，唯有天帝似笑非笑，對浮光道，「如此甚好，是我天界喜事。如此一來，魔鼎出關之日將近，他若有心挑事，見神尊威嚴如初，怕也得回去再多磨幾年的刀。」
浮光眉峰輕挑，但笑不語。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魔界之事是浮光你自己弄出來的，如果魔鼎出關後不肯罷休，那你自己料理好，別弄得天界也烏煙瘴氣。
眼見台上氣氛不佳，太白撓了撓臉頰，眸色一亮，道：「時辰差不多了，花燈馬上就上來了，天帝可要派人數著？」
「那是自然。」天帝揮揮手，立刻有幾個仙侍走到台下，施法在半空展開冊子，各司其職的眾仙名字都在上頭。
大伙兒便停了仙樂歌舞，都盼著寫了自己名字的花燈上來，唯有浮光單手支頤還品著瓊漿，無甚心思。
看天帝那副樣子，八成使了手段，不用想也知道就算博陽不在，他的燈也是最多的。
浮光雖然輩分高，但於凡人而言，沒什麼可向她祈求的，自然也沒幾個花燈。不過說到祈求，她忽然想起雲霓山那間屋子裡掛著的畫像，便不覺笑了起來。
誰說沒人供奉祈求她的，他可是虔心供奉了二十多年呢。
這一想，一連串往事湧上心頭，從她在皇宮第一次遇見他的生魂開始，一幕一幕都借著瓊漿清甜起來。
原本會讓她難受的事兒，只要時間夠久，都能忘得掉。興許這十幾日的功夫還不夠，想起來的時候還是那麼清晰。
最後她突然冷哼一聲，自己願意教導他這個笨蛋，他還不要？
別再讓她見著他，否則拿笑春風捆了直接埋到樹下去。
前頭的喧鬧聲漸漸大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飛上雲霄，五顏六色，做工精美，有好幾隻別致的新樣式引得眾人紛紛羨慕。
「月老三百盞，求姻緣和睦。」
「牡丹仙子一百盞，求容貌傾城。」
「財神五百盞，求事業興旺。」
「東君主一千盞，求風調雨順，四季平安。」
「博陽太子三千盞，求天下太平。」
「哈哈哈，好！」天帝仰天長笑，甚是滿意，「不錯不錯。快派人去告訴博陽。」
「恭喜太子殿下拔得頭籌。」
眾仙齊聲恭賀，越發令天帝心情大好，同時更不忘揶揄浮光兩句，「世人知之甚微，不知浮光乃遠古之尊，是朕疏忽，今年讓下界加大對神尊的普及度，明年神尊的名字就定能上得了花冊。」
早知天帝憋了這麼久不會輕易放過自己，浮光本就煩悶，被他接二連三踩著腦袋耀武揚威，她眸色微沉，正要開口，就聽見有人驚呼道，「快看！好大的花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