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唐綰打斷沈惜年的話。
「一個夢而已,也敢拿到朝堂之上胡言亂語!」
見皇上手指在龍案上敲了兩下。
「夢?」
皇上蹙著眉。
「什麼夢?」
「臣妹夢到司辰星君,星君說,他奉命下凡渡劫,卻遭奸人所害,困於人間,無法歸位,故而降下大怒,才使得北齊連日大雪,百姓苦不堪言。」
沈惜年面上鎮定自若,實則強掉著一口氣,將方才那番說辭說完。
天子不怒自威,她就算再有太后護著,也壓不住內心的忐忑不安。
此刻,站在大殿中央許久,裙裾掩蓋下的雙腿,已然有些微微發抖。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炸開了鍋。
「司辰星君下凡渡劫?」
「這怎麼可能?」
「可是,這連日大雪,確實蹊蹺……」
「確實,歷朝歷代,還從未出現過如此長時間的大雪,難道長公主說的是真的?」
「可是,這司辰星君下凡渡劫,又與那張才人有什麼關係?」
「誰知道呢?不過,看長公主這架勢,此事恐怕沒那麼簡單……」
皇上搭在龍案上的手收緊,臉色陰晴不定。
沈惜年暗暗苦笑,今日的自己,可謂是一時雲端,一時墜地。
心臟宛如被扔在馬背上疾馳,驟然停止後,狠狠一抽,又是快馬加鞭,跌宕起伏的心,快要跳出胸口。
只靠太后護著自己,暫時給了陳淵母子容身之所是遠遠不夠的。
她要正大光明地把陳淵母子從冷宮裡拉出來,日後幫為自己剷除唐家和貴妃。
所以,她只能冒險一試。
只有把原來那些腌臢歷史,擺上檯面,再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不僅讓皇上信服,更得讓滿朝文武信服,讓天下信服。
唐綰看著面露疑色的大臣們,心中不免冷笑,立刻開口反駁。
「長公主此言,未免太過荒謬!
區區一個夢境,如何能當真?更何況,這與那妖婦又有何關係?」
沈惜年早就準備好說辭。
「星君在夢中告訴臣妹,他如今被困於冷宮之中,而那冷宮之中,除了張才人母子,再無他人……」
皇上臉色微變,唇瓣動了動,還未開口。
「皇上!太后!沈惜年恃寵妄為,妖言惑眾。
她定是被妖婦蠱惑,意圖禍亂朝綱!
皇上,您不能因為她是您的妹妹就如此驕縱啊!」
唐綰把握十足,猛地從座位上跳起來,精心描畫的眉毛幾乎要飛起,
先是指著沈惜年的鼻子怒罵,又轉向沈景行。
「魏國公,你這個輔國大臣,這是要謀反啊!」
唐漣淡淡了瞥了一眼身側的沈景行,唇間藏著笑意。
眾人噤若寒蟬之際,唯有他端起酒樽,放在唇下掩著。
「夠了!」
太后一聲厲喝,打斷唐綰的吵鬧。
「魏國公什麼人?豈容你在這大呼小叫!」
唐綰得意頓在臉上,投向唐漣的眼神慌亂。
唐漣眯了眯眼,半掀著眼皮,一臉不滿地盯著唐綰。
他身邊的沈景行,臉色大變,顧不得君臣禮儀,快步繞到殿中,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太后,年兒絕無二心,還請皇上太后明察啊!」
他猛然轉頭,一向疼愛女兒的雙眸,此刻漲滿了血絲,又氣惱又心疼。
「年兒,還不快跪下認罪!」
沈惜年站在原地,纖細的身子挺得筆直。
她眼底洶湧著無奈,扯了扯嘴角,把那句『對不住了,父親』咽了回去。
「魏國公快快請起,皇上只是和惜年說些家常話罷了,你何必如此著急?」
太后親自起身,繞過案幾,俯身扶起魏國公。
「你為北齊立下赫赫戰功,誰敢質疑你魏國公府對朝廷的忠心?」
說罷,太后看向唐綰的眼神,帶著警告的意味。
唐綰被太后凌厲的眼神嚇得心中發緊,心有不甘地作罷閉嘴。
沈景行顫巍巍地起身,看著依舊倔強地站在原地的沈惜年,心中五味雜陳。
他不知,為何一向乖巧的女兒今日這樣執拗。
「年兒,你……」
沈景行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太后伸手攔住。
「快扶魏國公入座。」
唐漣見狀,終於起身,抬手朝皇上、太后揖了揖,話一出口,變成了打圓場。
「皇上,許是長公主和小女平日裡姐妹拌嘴,才故意這般吵鬧,都是小丫頭,皇上不必和長公主置氣。」
他語氣和緩,帶著幾分虛偽的慈愛,試圖將此事輕輕揭過。
太后卻不吃他這一套,語氣淡淡道:「唐大人,年兒的夢可不是小孩家的胡話,年兒可是有通天本事,給北齊朝做過貢獻的。」
太后的語氣雖然平淡,卻字字珠璣,每一個字都敲打在皇上心上。
他猛然想起。
沈惜年三歲那年,也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一個夢,卻是預言了北疆大旱。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信,覺得不過是小孩子的一個夢而已。
只有剛登上皇位的他,願意一試。
誰也沒想到,就是他的堅持,真的讓朝廷躲過了一次大災。
難道,她這次的夢,也是真的?
皇上緩步走下台階,明黃色的龍袍掃過漢白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聲音細小,卻每一步都重重地砸在沈惜年的心上,讓她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慌。
燭光在他的背後搖曳,把挺拔的身形映襯得更為威嚴。
沈惜年眼神閃爍,微微抬眸看見,自己纖弱的影子映照在朱紅的牆壁上,在明黃色的龍袍下顯得愈發渺小。
最終,他的身影和沈惜年的影子交疊,停在沈惜年面前。
他微微俯身,目光從惱怒轉向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
「年兒妹妹……」
他輕輕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悔。
「朕,方才語氣重了些,你莫要怪皇兄。」
沈惜年心頭一滯,皇上信了。
袖中的手,狠狠掐進肉里,再抬眸,沈惜年眼裡氤氳著水汽,眼眶微紅,看上去委實楚楚可憐。
「皇兄……」
皇上抬手,撫了撫她頭上的發冠,眼神寵溺如常。
「魏國公為北齊殫精竭慮,立下汗馬功勞。
年兒更是在年幼時靈氣附體,幫朝廷渡過困境,老臣們自然是知道的。」
皇上的手頓在沈惜年的鬢邊,揚著嘴角看著她。
年輕的臣子們,面面相覷,一臉不明所以。
倒是年長的幾個老臣,像是想起了什麼,俯身交頭接耳了一陣。
「確有此事!」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臣,手指著北疆的方向站起來,一臉懊惱,重重砸了砸手中的拐杖,篤篤作響。
「當年長公主夢境預言成真,助北齊躲過一劫,皇上不說,老臣差點忘了!」
「不錯,老臣也想起來了!」
另一位老臣附和。
一時間,附和聲此起彼伏,好像一顆顆定心丸,讓原本質疑沈惜年的聲音逐漸消散。
唐綰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皇上竟然就這樣信了沈惜年編造的理由?
她直了直身子,想要開口,被唐仞一聲咳嗽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