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北州?」
沈惜年來到福康宮的時候,太后正被幾個婢女伺候著,悠閒地享用早膳。
清晨的陽光暖黃強烈,如金色的織錦自蒼穹傾瀉,透過鑲嵌珍珠色明瓦的窗欞,灑進寢宮。
貝殼的天然光澤和紋路柔了光線,使得光線濃而不烈,寢宮裡溫馨舒適。
太后放下手中的玉質湯匙,想也沒想拒絕。
「不行,北州地處邊關,羌狄紛擾,而且路途遙遠,一路要十幾日,實在是太危險了!哀家不同意你去!」
太后手上動作沒停,拿著竹紋繡樣的羅帕蘸了蘸嘴角,開口話語關切,卻是不容沈惜年質疑的威嚴。
這是她第一次對沈惜年說『不行』。
沈惜年沒有怕,而是徑直走到她身邊,微微俯身蹲下,像個溫順小狗,歪著腦袋偎在太后的腿邊。
「母后,用不了十幾日,京城到北州,只需要十日。」
慕醉被唐仞從北州帶回來的那次,被關在囚籠里的她數著日子,剛好十日。
「那也不行。」
見太后仍然沒有鬆口的意思,沈惜年又搬出皇上來勸。
「母后,皇兄不是說,年兒一直嬌養在宮裡,應該找個機會出去轉轉嗎?」
太后垂眸,沈惜年正仰著脖子,眼神巴巴地,滿是期待和乞求,她心下不忍,調整了語氣又換了理由。
「年兒,那地方遠比中原要冷冽,你的身體嬌弱,受不得涼,恐怕難以承受寒風。
你要想出宮玩,再挑個近點的地方,哀家陪你去。」
沈惜年見太后態度軟下來,她嘴角上揚,漾起的笑俏皮。
「母后是急糊塗了,現在六月的天,哪有什麼寒風。」
她一下一下搖著太后蜷著的腿。
「現在北州正是舒服的時候,不似京城這般熱,也沒有冬日裡冷得刺骨。」
太后由著她晃,神情不似剛才那樣嚴肅。
身後的婢女,捂著嘴偷笑出聲。
「太后,您瞧瞧,長公主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哦?」
太后一怔,示意婢女繼續解釋。
婢女一邊俯身要扶沈惜年,一邊笑著打趣。
「長公主從小甚少離開皇宮,更別說是離開京城了,怎麼知道北州眼下是最舒服的時候?」
沈惜年見太后被自己搖晃地有些發暈,也停了手裡的動作,由著婢女扶起自己。
她話沒有說透,可太后卻被她一語點醒,抬手戳在正要起身的沈惜年的鼻尖,眼中閃過一絲寵溺與責備。
「你這丫頭,哀家剛才一心只想著你的安危,竟然沒看出你心中另有打算。」
見事情有轉圜的餘地,沈惜年也不著急辯解。
她聳聳肩,側目嗔怪那婢女。
「就屬你機靈,去過北州的,可不只思遠哥哥一個人。」
婢女被她『數落』卻不害怕,扶著她落座的手沒松。
「奴婢可沒有說沈將軍,是長公主自己提的。」
見被她擺了一道,沈惜年氣鼓鼓不再說話。
太后收了笑意開口。
「你要想去,跟著沈將軍,哀家倒也放心,只是這一路還有三皇子,年兒,你要記得哀家給你說的,跟他保持距離,莫要讓他生了非分之想。」
提到『陳淵』,沈惜年鼓在臉頰里的氣,一點點從她紅潤的唇瓣間逸散而出。
太后仍然是不放心他。
沈惜年低垂眼瞼,老老實實點頭答應。
太后雖然答應了她可以去北州,卻沒有著急讓她走。
帶她一切收拾妥當了,陳淵二人已經走了兩日了。
上次從北州回來之後,空影沒有再跟著陳淵了。
這次沈惜年出遠門,魏國公不放心,無奈太后已經答允,他再反對也只能作罷,又執意讓空影跟著。
「長公主,你怎麼不帶著奴婢啊。」
司春苦著臉,將沈惜年的行李一件件仔細放入馬車內,隨後又鬼鬼祟祟地將自己的小包袱悄悄塞入其中。
「你不帶奴婢,奴婢偏要跟著。」
沈惜年已經端坐在馬車中,還未及開口,司春便如一條靈活的小蛇,悄無聲息地鑽進了馬車。
「空影大人,咱們走吧。」
馬車外的空影沒有答話,鞭子高高揚起,抽在馬身上的聲音卻很小,似乎執鞭的人突然收了力道。
緩緩要動的馬車,也停下。
司春疑惑,掀開帷幔察看。
「咦?李姑娘,您怎麼來了?」
司春回頭看看沈惜年,沒有見沈惜年有寒暄說話的打算,又轉頭笑著催促她讓道。
「李姑娘,長公主急著要出遠門,您要有事稟的話,等長公主回來的吧。」
李珍珠上前一步,櫻唇吞吞吐吐。
「回長公主,太后怕您一路孤單,特意讓臣女跟您一同前往北州。」
司春這才注意到,她懷裡還抱著一個不大的包袱。
可是,太后也沒提過要李珍珠一起去啊?
自家長公主似乎也不知道。
為難之際,身後沈惜年開口。
「讓她上來吧。」
她聲音不大,可馬車外的李珍珠也聽到了。
李珍珠怯懦地往前走了兩步,停在馬車前。
空影面無表情地跳下馬車,曲腿跪地,讓她踩著自己的大腿上車。
李珍珠的臉,又羞紅一片,緊摟著包袱護在胸前,上下兩難。
「空影,給李姑娘拿個板凳。」
沈惜年似乎早就料到,吩咐道。
空影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從馬車內拿出板凳擺在李珍珠腳下。
她頓了頓,把包袱遞給空影,扶著馬車車轅,踩上板凳,另一隻腳用力,抬腿上了馬車。
空影默不作聲地遞過包袱,跳上馬車。
車廂里,李珍珠還沒坐穩,馬車就已經啟動。
她身子晃了晃,撞上車廂。
正呲牙痛著,沈惜年開口。
「這次有勞李姑娘了。」
李珍珠不說,沈惜年也明白。
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受太后所託,爭取讓陳淵接受她。
李珍珠揉著撞痛的背脊,調整好表情,回她。
「長公主折煞臣女了,能與長公主同車出遊,是臣女的福分。」
李珍珠自己清楚,太后有意撮合她與陳淵。
這段姻緣,是太后的意思,也皇上的意思,就差一道指婚的聖旨而已了。
她也看得出來,陳淵並不喜歡自己。
可是父親給她說,眼下能三皇子是繼承皇位的唯一人選,能嫁給三皇子,是李家滿門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