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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章 黑龍會

2024-12-06 12:54:18 作者: 征子有利
  第623章 黑龍會

  「東家——」

  三省聯合議會落幕以後,又過了將近半月光景,奉天城終於漸漸恢復了平靜。

  江連橫也隨之清閒下來,轉而開始關注起自家的生意。

  吉省丟貨的事兒,此前一直由趙國硯在寬城子代辦。

  江家如今要臉,擔保的貨出了問題,沒必要抵賴,該賠償的早已賠償,只是那幫劫貨的胡匪,始終沒有下落。

  這也難怪,匪幫畢竟不是市井流氓,一旦生意做成,躲進山溝里「貓冬」,便很難再尋蹤跡。

  何況,關東匪患猖獗,就算找到了山頭,手上沒個千八百人,也很難過去招惹。

  尤其是吉黑兩省的綹子,人多勢眾路子野,更是要加緊提防。

  所謂關東總瓢把子,線上的盟主,往往只是空架子,暗地裡都是利益勾連,一旦撕破臉,就沒有緩和的餘地。

  江連橫跟綠林打交道,一靠情面,二靠軍火,三靠官兵人脈。

  眼下,那股匪幫敢跟張大帥叫反,自然不會再把江家放在眼裡。

  江連橫只好坐在辦公室內,一邊留意趙國硯傳來的消息,一邊寄希望於官兵剿匪凱旋。

  恰在今日上午,闖虎突然來了。

  「東家——」

  闖虎滿面堆笑地走進辦公室,打眼一看,愣了下神,便問:「誒,咋了,心情不好啊?」

  「瞅你鬧心。」江連橫沒好氣道。

  「這東家,又拿我找樂了。」闖虎嘿嘿地自我解嘲道。

  「你有話就說,什麼事兒?」

  「哦,林七剛從哈埠捎回來幾部新影戲,法國片子——」

  闖虎輕輕關上房門,旋即走過來,補充一句,說:「『帶餡兒』的,我給謄出來了,你看看?」

  「是范斯白的情報?」

  「對!」

  闖虎從懷裡摸出兩張折好的信紙,放在辦公桌面上。

  情報夾帶在電影膠捲的邊緣,有時也會直接在膠捲上動手腳,等傳到他手裡時,再謄寫一遍,閱後即焚。

  「行啊,還挺快。」

  江連橫接過信紙,稍顯滿意地點了點頭。

  半月光景,要查一個人的底細,原本並不算快,可如果對方同樣從事情報工作,那結果自然要另當別論。

  攤開信紙,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樣,一看就是出自闖虎的手筆,跟他本人一樣,儘是蠅頭小楷。

  江連橫默不作聲地看了片刻。

  紙上如是寫道:

  武田信,原名武田雄真,東洋福岡縣人,生於明治十九年,畢業於帝國京都大學,精通漢文。

  據可靠消息表明,此人為東洋秘密社團「黑龍會」的骨幹成員,深得會長內田良平信任。

  有不少傳言聲稱,其本人為「黑龍會」顧問頭山滿義子,真偽尚待辨析。

  此外,武田信與遠東協會多有交集,很可能是盟會外籍成員之一,目前難有定論。

  但可以確定的是,此人對遠東的幫會勢力相當了解,並曾經化名張武,在南部支援「倒清」革命。


  洪憲帝制時期,離開南部,轉而遊走於直隸周邊,從事情報工作,並著力於在遠東發展親日勢力。

  這次以使團成員身份來到奉天,出任南鐵株式會社調查部顧問。

  主要負責考察奉張集團內部派系,確立潛在合作對象,探查奉天行業情況,加強東洋在關外三省的存在感。

  注意,此人絕非等閒之輩!

  武田信不僅在兩國之間人脈廣布,而且手中的權勢遠超其表面身份,不可輕視,無法忽視。

  日後再有其他消息,我也會及時告知。

  您的朋友:V

  信件到此結束,末尾還附帶了幾個武田信曾經用過的化名。

  江連橫讀罷,擦著火柴,將紙張丟在菸灰缸里燃盡。

  旋即抬起目光,卻見闖虎不知什麼時候,竟已退到了辦公室門口,一邊握著門把手,一邊笑嘻嘻地朝這邊張望。

  「東家……呵呵,那個……沒啥事兒的話,我就不打擾你了,回頭幫我跟嫂子帶聲好。」

  「站那,著什麼急呀?」

  「我、我著急了麼?」闖虎有點心虛,「哦,對對對,我是挺著急的,今天的稿子還沒寫呢,還得潤色潤色。」

  「別跟我扯那些沒用的,坐那!」

  江連橫一指沙發,闖虎沒轍,只好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時不時看向方言,像在求助。

  方言聳了聳肩,只是默默地將菸灰缸倒掉,多餘的話,一概沒有。

  江連橫在沙發上坐下來,一把摟住闖虎的脖子,嚇得闖虎渾身一顫,小媳婦兒似的心慌意亂。

  「虎子,打從滬上回來,咱哥倆可有老長時間沒好好交心了。」

  「是麼,我怎麼感覺……東家你時刻與我同在啊?」

  「別放屁,咋樣兒,最近挺清閒的吧?」

  「哎唷,忙呀,忙得我腳打後腦勺,這一天天的,一晃就過去了,一想到闖某還沒名作傳世,我每天晚上都貓被窩裡哭!」

  「你知道你為啥寫不出來麼?」

  「為啥?」

  「因為你的生活太單調了,少了點刺激,少了點……哦,少了點傳奇色彩。」

  闖虎一聽,心中暗叫不好,連忙辯解道:「不不不,東家,我寫的都是寡婦門前荒唐事,光棍老漢逢桃花,雞鳴狗盜下三濫,淫情艷遇是非多,都是些世情小說,太傳奇了,不接地氣。」

  江連橫搖頭笑道:「你小子就這麼怕我給你派活兒?」

  「沒有啊!」闖虎突然拔高了嗓門兒,「誰說的,讓他出來,我跟他當面對峙!東家,我對你可是忠貞不二,除了閘北……」

  話到一半,猛然驚醒過來,於是便硬生生地咽下去,不再說了。

  可江連橫立馬順勢接過話茬兒,卻道:「對了,閘北火車站那事兒,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呃……這個這個……」

  闖虎不小心把自己繞了進去,支支吾吾了半晌兒,尋不到其他藉口,只好咬緊牙關,硬著頭皮故作困惑道:

  「誒?東家,這武田信是個什麼東西?」


  「這情報是你送過來的,你還問我?」

  「嗐,我的意思是,為什麼要查這個小東洋,莫非……他對咱們江家不利?」

  「很有可能。」

  「你把這事兒交給我。」

  「不行不行,太危險了。」江連橫趕忙擺了擺手。

  「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闖虎攤手道,「沒辦法,溫廷閣在滬上沒回來,趙大哥又走去了寬城子。現在正是家裡用人的時候,我不去誰去?交給別人?別說你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吶!」

  說著,起身就朝門口走去,邊走邊說:「東家,你等著,我回去準備準備,高低把這小東洋查個底兒掉!」

  「要不,你乾脆幫我把他插了吧?」江連橫隨口說道。

  闖虎立馬抹身回來,一屁股坐下,神情為難地說:「東家,你還是罰我吧!」

  江連橫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逗你玩兒呢,不用你去調查他。」

  「真假?」

  「真的。」

  江連橫沒有扯謊。

  委託范斯白調查武田信的底細,無非是出於某種直覺,某種下意識的自我防衛。

  他只是個幫會龍頭,又不是狂熱的愛國刺客,只要對方不會危及到自己的家人,實在沒有理由主動與之為敵。

  探底也只是為了提前做好準備,以防不時之需。

  「不過,這武田信還跟盟會有交集,倒真是有點讓我意外。」江連橫說,「至於『黑龍會』,我反而能猜得出來。」

  「這『黑龍會』——還挺橫?」闖虎問。

  「聽說是這樣,幾年前那個榮五爺和老山人,不就是跟『黑龍會』有關係麼。」

  「聽誰說的?」闖虎又問。

  江連橫點了一支煙,起身到辦公桌前坐下,隨後淡淡道:「我認識一個小東洋,以前聽他說過,他那時候就勸我,不要招惹『黑龍會』。」

  「這事兒我咋不知道?」

  「呵呵,你為啥要知道?」

  江連橫沒有過多解釋。

  事隨境遷,江連橫曾經跟中村一郎走的很近,但那時候,他還只是個一文不名的後起之秀。

  儘管無足輕重,但中村一郎也曾在江家起局中,發揮過一定的作用。

  在江連橫與白家大少火併時,正是他利用東洋人的身份,藏匿、庇護了胡小妍,從而為江連橫解除了後顧之憂。

  然而,隨著江家的勢力漸漸壯大,江連橫的顧慮也越來越多,以至於不得不刻意疏遠中村一郎。

  堂堂一位奉天龍頭瓢把子,可以跟小東洋談生意,但不能跟小東洋論交情。

  偌大的江湖,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三十六買賣,七十二生意,雖說都是下三濫,卻也自有準繩底線。

  想跟洋人談合作,不是不行,但得老老實實地在桌子底下談。

  誰要是敢在明面兒上跟洋人稱兄道弟,線上的老合嘴上不說什麼,背地裡卻總有些瞧不起。

  這年頭,罵一聲洋人,滿堂喝彩;殺一個洋人,那便是蓋世英雄。


  以後無論走到哪,都是有排面的人物。

  江連橫有一位東洋友人,這事兒若是傳開了,單憑這一條「罪狀」,便足以令有心之人借題發難。

  更嚴重的,甚至會直接遭人暗殺,取而代之。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哪怕是有老張這樣的保護傘,也同樣無濟於事。

  何況,江連橫能坐上龍頭的位置,原本也不只是全賴於老張的提攜。

  想當年,他滅了白家滿門,何以至今無人尋仇,權勢只是一方面,歸根結底,還是在於白家是為鬼子效力,實力雖大,但在線上的威望卻不算高。

  前車之鑑,後車之師。

  江連橫自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武田信是『黑龍會』成員,還跟著使團去見過老張,只要他不惹我,我就不會去惹他。」

  「就怕樹欲靜而風不止呀!」

  「什麼?」

  「呸呸呸,沒什麼,沒什麼,怪我烏鴉嘴!」闖虎連忙輕輕扇了自己一巴掌。

  江連橫沒有理會。

  他有自知之明,也拎得清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因而很清楚,武田信肯定不是為他而來,他還沒資格被小東洋當成是個人物看待。

  但是,小東洋若想在奉天壯大聲勢,日後必定要跟江家的生意有所摩擦,這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先把眼前的事兒給解決了吧。」江連橫神情陰鬱道。

  闖虎見狀,沉吟片刻,試探著問:「東家,這胡匪劫貨的事兒,應該用不著我吧?」

  江連橫點了點頭,卻說:「現在還沒有眉目呢。」

  「還不知道是哪個山頭兒?」

  「光知道山頭頂個屁用,你去剿匪?」

  「你不是說,那位張將軍帶兵去了麼?」

  江連橫輕嘆一聲,沒有回答。

  張效坤只帶了兩三百人去剿匪,估計也只是先頭探路,最後還是要靠正規奉軍出兵。

  未曾想,正說話的時候,辦公室的房門忽然敲響。

  江連橫應了一聲。

  旋即,就見一個身穿連衣裙套裝的年輕姑娘推門進來。

  姑娘身穿小洋裝,裙至膝蓋,尼龍絲襪,矮跟鞋,一身裝束相當前衛且時髦。

  時下倡導男女平權,鼓勵企業、工廠招收女性職員,以此作為一種文明的象徵。

  江連橫在許多時候,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老派,唯獨在這方面上,始終走在時代前列,甚至還因此被學界稱名頌揚。

  女職員見到江連橫,有點緊張,囁喏著說:「老闆,有寄給你的電報。」

  「哦,放桌子上吧!」

  咔噠咔噠……

  女職員踩著矮跟鞋,穿過屋子,將譯好的電報放在桌面上,旋即又逃難似的慌忙離開。

  舊有的傳統尚未完全退去,儘管敢穿,但姑娘還是有點兒害羞。

  「是國硯發過來的不?」江連橫問。

  方言應聲走到桌前,拿起電報,匆匆掃了兩眼,卻出人意料道:「東家,信是從寧安寄過來的。」

  「寧安?」

  江連橫眉頭一皺,心裡卻已然猜到了是誰寄來的信件。

  說起寧安在哪,多數人聽了恐怕會一頭霧水。

  畢竟,民國以前,這地方的名字更為「響亮」——寧古塔。

  那地方靠近綏芬河一帶,眼下正是鬧匪患的地界兒,來信之人是誰,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連橫招了招手,方言隨即把電報送過來,展開一看,寄信的果然是張大詩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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