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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先生

2024-08-10 02:22:25 作者: 南城老貓
  第二天一早,我太爺就套上馬車,帶著楊賀衫去車軸山請先生了。

  那一天正好趕上車軸山的大集,那時候是開春時節,還未正式入夏,天氣還不是太熱,由於兩人去的比較早,集市上也沒啥人。兩個人很順利的穿過集市,和人打聽著找到了先生家門。

  但到了門口一看,去太早了,人家還沒開門呢。楊賀衫跳下車後,就想上去叫門。被我老太爺一把卡住了。

  「二叔,咱們倆兒來這麼早,人家先生興許都還沒起來呢?現在是咱們有求人家,多少得注意一些禮數。要不這樣吧?今天正好趕上車軸山大集了,咱們先去吃點東西,再給先生買些點心。到時候點心遞上去,咱們也好張嘴求人。」

  楊賀衫一聽這話,覺得也是那麼個理兒。看看匆忙出門現在空著的這兩隻手,也確實感覺還是帶點東西,這話才更好說一些。

  「東江,幫我辦事兒還是花你錢?走走走,我今兒個帶你吃香油果子喝豆腐腦去!」

  這香油果子,其實就是油條。咱今天說起這個,如今物資充足了,很多人感覺這東西沒什麼。

  要知道那可是在以前那個年代,一個普通的底層農民只靠著種地得來的一點微薄收入,能請自己朋友吃次油條豆腐腦,在當時也算是奢侈了。

  那時候雖然我太爺是跟著父親從山東逃難出來的,但爛船都有三斤釘。上上一輩也曾中過功名,當過訟師,也曾闊氣過一段時間,不然也不會大老遠的能娶到這邊的姑娘,逃難過來後也不會直接買地買房安產置車了。

  兩個人吃完飯,我太爺就想把帳給幫忙結了,楊賀衫發現後說啥不干。兩個人推拒一陣,最後還是我太爺以二嬸現在看病需要用錢,大不了等過去這個坎兒後,讓他再請兩頓的理由給勸下來了。

  不過兩個人這一耽擱,這集市上的人也就多起來了。

  那個時候不比現在,一出門,一條街上三家超市。那個時候想買點東西,只能趕集。

  所以大家可以想像一下,這時候拉著一輛馬車擠在節假日期間的旅遊景點,是種什麼樣子一個場面。

  等兩個人好不容易買完點心,重新回到看事先生門口的時候,這時候已經有人開始排隊了。

  沒轍啊,等吧。

  好不容易等著到輪到自己,兩人剛一進門口,點心還沒放下,就聽屋裡一個老太太說話了。

  「你倆回去吧!你們那事兒啊,我看不了。」

  聽人家這樣說,這倆人都愣了。

  這怎麼才進門,話都沒說呢,人家就往外趕人?

  俗話說,在家事事好,出門事事好難。

  今天上這來,就是拉下臉求人家來的,再難也得把人求回去啊。

  楊賀衫在前面求,我太爺就在一旁幫忙說話。

  「這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呢?您老不看別人,看這倆可憐的孩子面上,咱就幫忙看看吧,不論能不能看的好,我們這邊都承您這恩情。」

  那老太太一聽這話,嘆了口氣。

  「不是我不想幫你們,而是你們不清楚你們招惹的這東西的根腳。」

  老太太用手指指放在一旁的凳子。

  「來,先坐下吧!你倆先別急,先坐下,先聽我把話說完。」


  「纏上孩子娘的是個黃仙,知道黃仙嗎?就是個成了氣候的黃皮子。如果只是這樣,我家仙兒倒也不是沒辦法。」

  老太太壓了一下手,示意他倆先別搭話,然後接著說到,「如果只是這樣,咱們也未必就沒轍兒。能說和下來最好,說和不了,打不了我收拾了它。」

  「但是啊,你們招惹的這個,它不是個單幫,它一共姐仨兒。一個常附在,另外兩個可不在身。咱一次弄一個容易,一次弄三個,在咱們這片地界兒,可真沒誰能壓的住……」

  聽了這話,楊賀衫整個人都傻了。

  這就像在醫院收到了癌晚確診通知單,在不知道這個結果前,還有著一絲絲期盼,真到了現在,徹底的斷了這一絲絲最後的念想。強忍著眼前發黑一陣陣的暈眩,不讓自己暈過去,已經用了他全部的力氣。想起家裡的兩個幼子,只感覺兩眼一陣發燙。

  「先生!不都說人才是萬物靈長嗎?百匯頂蒼穹,湧泉踏厚土,二十四塊脊柱,對應了二十四個節氣!胸中五臟俱全,對應著五行易理!它們這般害人,咱們真的就沒有了一點辦法嗎……」看著自己好友如此煎熬,我太爺的心裡也不好受。

  「應下的劫,造下的孽,你我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罷了。

  說什麼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世人皆說這是天道不公。卻不明白,每個人到這紅塵來一場,都是帶著自己的任務來的。有人為了還債,有人為了討債。前債不清還,來世還是要還的。

  這步入紅塵就是一場修行,是一場修煉。

  路是自己行的,命也是自己選的。選了不同的命,最終能收穫的東西也是不一樣的。」

  我太爺那時候還是太年輕了,根本沒聽懂這先生說的意思,再加上心焦自己的朋友,所以只認為是先生在故意給自己抬價。

  於是伸手入懷,從懷裡抓出自己的錢袋,一股腦兒的倒在了桌子上。

  「先生,請務必幫幫他吧!這裡面的花費,我替他出了!只要您走這一趟,不論能不能瞧好,這些我都給您!」

  說完把錢往先生的方向一推。

  老太太聽完這話,原本半眯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你是說……這代價你替他出了?」

  我太爺也沒多想,用力的一點頭。

  「嗯!我替他出了!」

  老太太看看楊賀衫,又看看我太爺,然後點點頭,沖我太爺一挑大拇指。

  「真仗義!」

  然後轉向楊賀衫,「能有如此朋友,或許是你前世修來的吧。」

  老太太站起身,沒動桌子上的錢,而是走到紅色堂單前,先是恭恭敬敬的上了香。然後跪坐到地上蒲團上開始搖卦。

  金黃色的銅錢在龜甲里嘩啦嘩啦的響著,楊賀衫見到先生如今終於肯幫忙了,仿佛整個灰暗的世界又重新獲得了光彩。感激的看了眼身邊的好友,看著好友伸過來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

  然後就那樣眼角掛著淚水,鼻孔掛著鼻涕,咧開嘴一臉傻笑的,嘶啞著說了聲謝謝。

  卦象出來後,那老太太又掐指算了一陣,然後看了眼插在香爐里的香。從蒲團上站起身,重新回到她剛才坐的位置,整理一下衣服再次坐下後,對我太爺說。

  「你倆先回去,等三天後,如果早上不起霧,那天你就一個人套車過來接我。記住,你家出門三條路,你走東邊那條,繞一圈,別走大道,走下道來我這。這一路上不論遇到誰,都別讓他搭你的車,也儘量不要和別人說話。這些事可都務必記住了。」


  這裡所謂的下道,其實就是田間地頭的土路,用做平時耕種收割時,往地里拉種肥,或者收割後的糧食秸稈之類的。

  由於不是主路,平時除了農忙時節,也很少使用,所以路況特別差。一些路段到了季夏或者秋天,路面上的雜草能長的比人都高。

  我小的時候和小夥伴們一起玩,對這種路段總有種很深的忌憚和恐懼。哪怕是在白天,我也不願意靠近那裡。

  這一點曾和別人一起玩捉迷藏時,被人嘲笑過。但再如何被嘲笑,我依舊改不掉這個毛病。

  這就像一個人對於蛇的恐懼,根植於血液甚至是骨子裡面,根本無法克服擺脫。只要不經意的看上一眼,都感覺全身毛孔瞬間縮緊,肌肉緊繃,心跳加速。

  這是一種完全不講任何道理的東西,儘管我也知道那窄窄的一片草叢裡面,除了比人還高的雜草,裡面什麼都不會有的。

  後來這毛病又莫名其妙的就好了。

  許多年後,當我開始真正接觸到一些異人後,和這些朋友聊天時,偶爾提起這件事兒。很多人也只是當做一個蹩腳的,關於童年回憶的笑話。

  只有陸明聽完後,對我說,那就是靈光或者說是靈覺。而我的恐懼,不是源於那些野草,而是源自於野草叢中的窺視。現在窺視不見了,或者對我構不成威脅了,那我的恐懼也自然就消失了。

  眼見著事情終於有了著落,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坐著馬車再次回到家。

  有了前一次兩口子為了這事兒,鬧得不愉快經歷,我太爺回到家後,也沒怎麼提這事兒的詳情。

  只在她問起的時候,說了下,過兩天還得再去一趟車軸山接人。人家先生說,現在時間不對,要等三天後,這事兒才能辦。

  這些出馬的堂營,一個堂口一個令。

  所以別說是堂外客,哪怕是堂營這個體系內的,也不敢說自己對所有令都門清。

  現實生活中,哪有武俠片裡那麼簡單,隨便擺個架勢,別人就能知道這是哪個門派的武功招式,然後和做卷子對答案一樣,直接說出哪個門派的哪個招式能克制他,更有甚者,直接說出這招目前能有多少種解法。

  人本身就是一種很複雜的東西。舉一些最常見的例子,有人喝白酒一口就倒,有人喝白酒就半斤不醉。有人肩扛四袋水泥健步如飛,而有人扛一袋水泥就呲牙勒嘴。

  這些還是在自然界裡生活最規範人類,都能產生如此多的差異。更別說完全憑著自己的直覺,趟出一條路來的精怪。

  各種禁忌規矩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也就不足為怪了。

  現實生活畢竟不是遊戲,每一個人物,每一件裝備都能進行詳細數據化,都可以通過數學方式去算個清楚明白。

  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道哪個會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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