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各自調息。
翌日。
迷茫的眾人聚集在幫派廣場,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何去何從。
沒有慰問,亦無需道歉。
無處安放,亦無人收殮。
昨夜戰鬥的慘烈猶在眼前,柏林站在廣場上,看著西側那棵搖搖欲墜的腐柳,海風一吹輕浮滿地,亦如『驚夢幫』的命運般即將傾覆。
他大聲道「人力有窮時,這一切只因幫派太窮了!怪我太窮!也怪你們太窮!」
這句充滿了自嘲與諷刺的開場,震得廣場眾人耳根生疼。
「昨夜你們問我,是誰導致了我們的失敗,我告訴你們是『窮!』,窮是一種病,無藥可救的病。」
環顧著一張張面孔,他的話如刀,劃在這些人的臉上,更是戳進了心臟。
你們有的遊戲外是送外賣的,有的是跑快遞的,有的甚至是無業游民!
而你們知道昨夜空中的那道紫光——那道充斥著時空之力的光芒,是什麼麼!
我告訴你們!那是你半個月的工資,甚或一個月的口糧,那是咱們目前消費不起的『神器』!
「呼——,呼——。」
廣場上發出沉悶的喘息聲,多少「意難平」憋在胸口,叫人無法呼吸。
「那我們就沒有一點希望麼!」
關潭現世還真是位「外賣小哥」,平時白天工作辛苦,晚上在遊戲裡『不服就干』是他一天中最快意的時光。
如今,柏林說遊戲裡居然和現實一樣,充滿了無奈,沒有一點希望,他不甘心啊!
「希望?呵呵。沒有希望了,解散吧!」柏林宣布了『解散幫派』的決定。
命運起起伏伏,無非生死而已。
楊晨自是見過生死的,前世從行業翹楚淪為背鍋『狗策劃』,後又眾叛妻離成為人們『真笑話』,他對一個幫派的興衰並不關心。
讓他難受的是,遊戲是給人帶來快樂的,但目前所見——無人快樂。
「柏林不該這樣說的。」楊晨很討厭這種上位者的『審判』。
「瓜娃子,柏林心灰意冷了,還不趕緊走呀,身上那麼多寶貝,等著被人宰豬呀。」
齊大哥飽經風霜,總能面帶笑容做出最切實的決定。
「走?去哪?」楊晨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苟著、活著、熬著,只要再等十一個月,他便能擁有「權限」,屆時定要清除『木馬』,好叫遊戲世界盡歡顏,這也是他前世身為策劃總監最大的遺願。
「當然是去闖江湖咯。喝最烈的酒,看最美的妞!」
齊大哥還是那麼『老頑童』。
楊晨真是好奇這齊大哥的身份,可對方總是心有顧忌不便明言,但無論如何,齊大哥是真切得對自己好,多日陪伴早已是亦師亦友了。
所以,憑心而論。
楊晨不願向『小悅』打聽過對方的信息,畢竟誰能沒有秘密呢。
且讓他『裝逼』把,誰叫人家齊大哥也在『帶我飛』呢。
離開海河州,重回杭州城。
城中依舊是人潮洶湧,車水馬龍。
驚夢幫已倒,楊晨心中惦記著他的賢弟,那位估計還在環香館『看場子』的李澤久。
一進城,便是腳步匆匆。
齊大哥,當然也是環香館的『老恩客』了,見楊晨進入清波門後南疾馳,分明是直奔紅袖巷而去。
調笑道「呦,瓜娃子是要去接相好的麼?讓我猜猜是哪位姑娘,翠兒多嬌、柔兒可人、倩兒高冷、芸兒活好……」
「接你老母!」楊晨惦記著李澤久的安危,哪有心思『打嘴炮』。
「呦,原來你娃子是喜歡這一口啊,環香館的媽媽桑半老徐娘,也算風韻猶存,就怕你這小身板吃不消咯。」
齊大哥沒正經的調侃著,二人已經到了一棟破樓前。
這環香館竟然已是被人砸了個稀爛。
樓內無人,楊晨搜索了一圈,沒有半點生機。
「哎,賢弟,希望你是逃了吧。」楊晨嘆息道。
「金富門砸場子是為了重新立威,但這裡可是杭州城,想來樓中夥計、小姐應是不會趕盡殺絕。」
與齊大哥在附近好一番搜索,毫無收穫。
天色漸暗,兩人只得先找個地方落腳。
忘心居,是城南最大的酒店,也是「外鄉人」自己的地盤。
楊晨老遠就看到了「忘心居」的招牌,畢竟它實在太醒目了。
臨街的招牌大都是木雕木刻,偶有金漆寫就已是大戶人家,但這「忘心居」三個字上,居然裹滿了琉璃,搭配上燈籠照耀,五光十色堪比前世的『霓虹燈』。
而讓楊晨覺得有意思的,則是「忘心居」下方的兩個小字——量販。
何為「量販」,量乃充盈,販則廣銷,意有捆綁售賣,也為薄利多銷。
但這個詞放在這裡,卻有些怪異。
畢竟前世這個詞多是出現在紅燈酒綠的KTV門頭,而有此二字的KTV也多是「素場」,與其相反的「葷場」自不可描繪。
剛到門口,兩名開襟小娘便迎了上來。
粉裙低垂,薄紗露腿,在這沒有「互暖貼」,也沒有「光腿神器」的冬季,屬實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二位客官可有預定?」喜鵲喳喳,嗓音悅耳。
「沒有。」
楊晨嫻熟的掏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您這是?」
開襟小娘雖說只是門迎,但顯然是見過錢的,並不驚訝,也未接過。
「小費。」楊晨微微一笑,將銀票往前又遞了遞。
「謝謝官人兒。」
兩位小娘收了銀票,彎腰執手,做了個風情萬種的『萬福』。
胸襟的粉裙更低了,隱約可見一抹白色。
進得院中,天地不同。
穿過門口的山石屏風,眼前碧波蕩漾,池中錦鯉遨遊。
走在遊廊抄手間香氛陣陣,兩側房中鶯鶯燕燕,偶有歌聲響徹其中。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
「無所謂,誰會愛上誰……」
好一處「宋朝KTV」,此間「忘心居」。
楊晨與齊大哥進入了遊廊深處最大的包間,這也是應了齊大哥的要求「大包」。
開襟小娘退去,換來的是四位身穿「心玉華服」的女子,這是遊戲玩家才能穿的女俠服飾,眼前四女竟是「外鄉人」?
楊晨付錢,齊大哥點菜,一應安排也都由著齊大哥的要求辦。
不多時,酒菜上桌,楊晨與齊大哥開懷暢飲。
而四女,則悄然退至了屋中的那扇薄紗屏風後。
齊大哥看楊晨有些拘束,還是解釋了一句。
「安心,不是陪酒小姐,就是單純點個歌而已。給我來一首《生日快樂》!」
原來四女只是歌手,霎時隔著屏風,已是合唱起來。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楊晨連忙起身敬酒,「今日是齊大哥生日啊。兄弟祝您福如東海,……」
咣當!包間門突然被一腳踹開了,楊晨的吉祥話還在念著,便被來人打斷。
十幾名衣著富貴的年輕人,無禮得闖了進來。
各個錦衣華服,有男有女,亦都是「外鄉人」。
楊晨不知深淺,齊大哥不懼風浪,兩人自是不怕的,但原本一場喜慶的生日宴被人打擾,放誰碰見也是不可原諒。
一聲鷹嘯!——「鷹擊長空」。
齊大哥抬手抽出了桌上的客情刀,持刀上撩,立時刀意瀰漫。
一刀即出,反手歸鞘時不屑一顧。
「滾!」
沖在最前的一男一女胸口中刀,儼然受傷不輕。
「狗膽!」門外一綠衣青年咆哮出聲,抬手接住了重傷倒飛的二人。
綠衣邪祟,白髮駭人,瞧架勢應是這一夥小年輕的領頭人。
「竟敢傷我姻緣殿的人,找死!」
話音未落,連續打出九枚飛鏢,鏢鏢陰險,直奔房中。
這綠衣少年真是歹毒的心,飛鏢竟是無差別攻擊。
顯然是拿捏准了房中人會憐香惜玉,其中三標,直奔屏風處唱歌的姐妹們而去。
「呵!」屋外月光朦朧,屋中血色磅礴。
齊大哥這次是動真火了,再次抽出了客情刀。
「飲滄海,開!」
忽的周身血氣沸騰,體表金光大作,像是開了「大招」。
「鐺鐺鐺。」飛鏢像是打在金屬牆板上發出脆響。
那貿然闖進來的男男女女,連帶著屋外的綠衣青年均被振飛了出去。
一時間落水聲不絕於耳,歌舞昇平的院子突然安靜了下來。
綠衣青年身法飄逸,借著衝力在水面連續輕點,退至對岸已是卸了勁道。
「蜻蜓點水?」楊晨脫口而出。
只聽屏風後方才「生日歌」的女子中,有人出聲嘆道。
「不踏人間風日處,問我何來如不知,只可惜這『踏風攬雲』,踏的是風月場,攬的是不易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