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走進位樣室時，岳山瞬間關上了門，「你也真夠倒霉的，剛來沒幾天就被逮到了。」
聽到這話我更加確信了自己就是黃偉口中的那個大學生，不過事已至此我倒也沒什麼好生氣的，自顧自從盒子裡拿出早餐大快朵頤起來：「沒辦法啊，誰能想到這地方規矩這麼多呢，哎。」
岳山輕蔑笑了笑，毫不掩飾自己話里話外的埋怨：「你慢慢習慣了就好，比規矩還噁心的是有些人的嘴臉，我都快干不下去了，要不是為了年底多休幾天假，我早撂挑子不幹了，看起來四五個人，實際上幹活的就兩三個，人家一天翹著二郎腿跟死豬一樣坐在椅子上拿著工資，我們累死累活拿的錢還不如人家多，到頭來這扣一點那扣一點，這就是個傻逼地方…」
「岳大哥，你咋知道我被扣績效了？」
見我這樣問，他眼睛忽然亮了，好似就在等我發問：「老王說的啊，昨天下午加班的時候，他遞給我份文件，說是項目那邊的人把我舉報了，我看了眼是處罰通知，他又笑嘻嘻說讓我放寬心點，又不止我一個人被扣績效了，還有小孫呢。」
被處罰是我意料之中的事，但我關心的是到底會被扣除多少錢，要是跟李無仇在辦公室玩手機被扣500的話那我可就沒那麼釋懷了，這年頭掙點錢不容易啊！
「哎，岳哥，他有沒有說扣多少啊？」
他哼了一聲冷言：「你扣200，我扣1000。」
聽到這裡我心裡鬆了一口氣，200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但還是有些心痛，不過岳山被扣1000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隨即我便問他：「你幹啥了被扣那麼多？」
面對我的問詢，岳山放下了手中的活把我拉到制樣室旁邊的廁所，看下四周無人後順勢遞給我根煙，吞雲吐霧道：「你沒來這兒之前，我們四個人分工很明確，小李和濤哥負責一塊，我和老王負責一塊，前不久老王成組長了，也就是從那開始他就不再幹活了，每天就坐在電腦前開開報告，本來兩個人的活自然而然全都落在我肩上，不過他那時候承諾說如果新招來了人就給我帶，我也沒多說什麼，可他還不知足，又從領導哪兒要來了南工幫他開報告，由於是上面的安排我們也都不好多說什麼……每天我累的跟狗一樣，他坐在凳子上屁事都沒有，時間長了誰受的了，他要這麼搞那大家都別幹了，從那以後開始我不管一天有多少件，我就只做一半，可沒過幾天就被項目那邊的人舉報了……今天早上剛開完會我就去找項目那邊的一個老鄉問啥情況，他告訴我是老王說我每天就干一半，剩下的不干，所以他們那邊的領導就把我舉報給了黃偉，這還不是最讓我生氣的，我原本以為小組長的工作就是開報告，可項目那邊的人說小組長就是個虛名，該乾的活還得干，廠里檢驗科室的小組長多了，不都一天跟普工一樣嘛……我才知道是老王把我坑了！」
我彈了彈菸灰，岳山的話里還有些讓我疑惑的地方：「照你這麼說老王一天啥活也沒有，就沒有人舉報他嗎？那南工就心甘情願給他幫忙？」
岳山聞言思索了一會，又點起一根煙道：「老王和黃偉一個宿舍的，你猜為什麼沒人舉報他……還有那南工，她的領導也是黃偉，我這麼說你懂了嗎？而且這地方都是層級管理，我們這些底層的人能直接向黃偉反映情況就已經是越級了，按理來說平時有事兒是先向小組長匯報，然後小組長再去向經理報告，也就是黃偉，這之後黃偉才能向總監報告！」
我不禁咋舌，如此一來那這個芝麻大點的辦公室里出現的事不都在老王和黃偉的手掌心裡嗎？難怪從我來這起，李無仇就一直反覆強調規則和利益！
岳山拍了拍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有機會趕緊調走吧，保不定之後還有什麼噁心的事兒呢。」
看著他高大的背影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感慨什麼，相比於被扣掉的工資我想岳山更氣不過的是這裡暗無天日的工作環境吧……
在這裡幹活根本看不到一點出路！
當我返回制樣室的時候李無仇已經將零件取了回來，我也基本上掌握了測量和切割，兩個人搭夥很快就幹完了第一批，一旁的岳山似乎是發覺了我擅長聊天的本質，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倒也不覺得枯燥。
他同李無仇一樣，教給了我許多東西，時不時還幫我幹活，由於我和李無仇負責的那台切割機年久失修，每次故障的時候都是岳山幫我們解決，久而久之我和他也走的越來越近，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我看了眼手機，距離10點還有半個小時，李無仇已經躲在角落裡玩起了手機，戴著帽子和口罩，我仔細感受著身體，手和腰傳來的酸楚也不復前幾天那樣劇烈，肌肉在慢慢適應工作。
趁著空閒時間還長，我不慌不忙走進廁所點了根煙，正當我解開腰帶準備解手的時候一旁突然出現一個人高馬大臉色黢黑的人，穿著工作服麻利的解著腰帶，「新來的學生？」
「嗯……」
他提起褲子用打量的目光盯著我的胸口看，那是我掛工牌的地方，「孫一柯，嗯……檢驗科的……」
我感覺自己遇到變態了，走出廁所後就將剛才的遭遇說給李無仇和岳山聽，不過很快一個並不美好的結論讓我好不容易美麗的心情沉入谷底。
「你遇見的那個人穿的是不是綠色的工裝？」
岳山煞有介事地問我。
「你咋知道的？」
聽到這裡他扶著額頭嘆氣道：「你真倒霉啊小孫，那是保衛科的人，叫徐大強，專門抓廁所抽菸的！」
「不應該啊，廁所里菸頭遍地都是，應該沒事兒吧？」
岳山有些同情的看著我，「那是因為這裡的人基本上都被逮到過，時間長了他也就不管那些老員工了，大家都認識，你說你一個學生被逮到那肯定完了，他正愁沒業績呢你就送上門了……因為抽菸被處罰離職的人多了去了！」
「罰200？」，我小心翼翼確認。
一邊的李無仇接過話茬，「罰200，績效減半，如果按你的績效來算的話，這一來一回就是700。」
「700！老子抽根煙就罰700？有這錢我都夠買兩條華子了，不是，真這麼離譜嗎？這兒除了扣績效就沒別的處罰決定了嗎？比如口頭教育寫保證書什麼的？」
我還是不敢相信一根煙帶來的後果是700塊，可看著李無仇和岳山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大概率沒跑了。
……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我還在制樣室切螺絲的時候黃偉怒氣沖沖踹開門進來，看著他那熟悉的目光我自然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事情而來，「跟我來！」
他背著手，我跟在他身後，兩個人在科室門口停了下來。
「你剛來怎麼逼事就那麼多呢？廠里的規定你不知道嗎？偷偷跑回宿舍被宿管發現還不長記性，又在上班時間抽菸，你沒活幹了是嗎？你爸媽和老師是怎麼教你的？」
那張長滿橫肉的臉著實讓我生不起一絲尊重，更遑論他說的話有些冒昧，我並不是那種擅長服從喜歡卑躬屈膝討好領導的人，「我把手上的活幹完了去廁所抽根煙怎麼了？而且也沒人告訴我在廁所抽菸會被處罰！……廁所裡面遍地的菸頭怎麼不見他抓？」
黃偉有些難以置信，一個實習生竟然如此頂撞自己，眯著眼睛對我下達了在他看來最厲害的威脅：「下午去保衛科交罰款，不想幹了可以跟人事溝通直接走人，我這裡不歡迎不服從管教的員工，我再說一遍，這裡是公司不是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