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真正的次貸危機: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見汴京來的姑娘都被自己一身「貴氣」晃眯了眼,孫母臉色越發顯出得意。
旋即將淑蘭甩在身後,一邊繞著步子,往如蘭、明蘭兩個身上打量,一邊嘖嘖點頭,嘴裡不知嘀咕著什麼。
孫母看的津津有味,但當事人就有些如坐針氈了。
明蘭倒還好,對於孫母「火辣」的舉措雖有些愕然,但還是依著隨順的性子,對孫母回以一個不尷不尬的笑容。
但如蘭可就不慣著了。
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被人這麼近距離的細瞧,尤其來人似乎是個不怎麼不識規矩的鄉野村婦,更是讓她心中不喜。
剛開始孫母只是在旁邊繞著瞧,如蘭念在她是淑蘭姐姐婆母的面上,忍了些脾氣,只心裡膩味。
但隨後便見這孫母越發得寸進尺,光看還不夠,竟還想趁著踱步到自己邊上時,拉住自己的手細細端詳。
如蘭這下可不幹了。
還未等孫母拉住自己的手,便蹭的一下快速將一雙秀氣的柔荑收了回去,揣在腰間背著。
同時,在迎上孫母面露詫異的眼神時,也睜大著一雙美目瞪了回去。
『看什麼看,鄉巴佬!』
「你…你這……」
孫母的面色登時一滯,不過還未等她訓誡這汴京來的丫頭不尊長輩,便見眼前這姑娘橫了自己一眼後,看也不看自己,「噔噔噔」的幾步就走到左側。
先是朝賀老太太伶俐乖巧的喊了聲「賀老夫人慈安」後,便站到了左側末位的少婦後面。
前倨後恭!
不光如此,眼見自己看過去,竟還趁機挑了挑眉。
『囂張!好生囂張的黃毛丫頭!』
自打兒子中了秀才後,孫母已經許久未曾有過這種被人當面冒犯的感覺了。
更何況,當下還是身處一直對自家唯唯諾諾的盛家!
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不過,孫母旋即想到,自己此行是想趁機為自己侄兒求娶門親事,還未問呢,也不好立馬發脾氣。
當下把心中的怒氣壓住,將自己顯現出幾分明事理的樣子,強笑道:
「這兩個就是汴京來的如丫頭和明丫頭吧?」
屋內沒有人接話,也沒人趁勢給孫母介紹人。
只讓孫母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場面更是讓如蘭心中高興,垂眉低笑間以手絹遮面,朝依舊站在原地的明蘭擠眉弄眼起來,示意明蘭快逃過來。
明蘭當即拔腿就要跑。
而此時淑蘭勉強笑了下,往前走了幾步到孫母旁邊,給她低聲介紹起人來——雖許久未見,但她也能識得出如蘭的相貌,明蘭便是另一個了。
認出了人,孫母心裡便有主意了。
她本來還在兩個姑娘間猶豫呢,究竟該給自己侄兒選誰,現在有了方才如蘭「不敬長輩」的囂張跋扈,她已經看不上了。
於是,明蘭剛剛邁開腳,就驚覺自己的手被孫母拉住了。
「這就是明丫頭了?」
孫母拉著明蘭不撒手,嘖嘖稱奇的點頭道:
「果然是好模樣,好生養。」
說著,孫母溝壑縱橫的老臉上綻開笑容,拉著明蘭轉頭對李氏出聲道:
「親家,親家!我那侄兒你也是見過的,正好與這孩子年貌相當,剛好過些時日家裡的長梧大兄弟就要成親,咱們不如來個親上加親,喜上加喜,親家覺得如何?」
李氏聽著只覺得一陣腦殼疼。
世上真的有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嗎?
不過為了淑蘭日子過的舒暢些,盛家大房對孫家向來都是和和氣氣,輕聲細語的,因而即便李氏心裡不高興,但也不說孫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只輕聲道:
「我這侄女還小,親家就不要說笑了。」
「我席間是吃了些酒,但也不至於說醉話。」
見李氏不情願為親事說和,孫母也不多說,當即換了個人,拉著面露為難的明蘭往座椅中間走,對從剛開始便一言不發的盛老太太問道:
「老太太,你才是正主,你覺著如何呢?」
從孫母開始拉著明蘭的手開始,盛老太太的眉頭就沒有松過,起初只當笑話看,當下見孫母一點分寸沒有,竟還奢想明蘭,心中更是不高興了。
『一點都沒有如丫頭的機靈,這樣的人也和她講禮,還在那跟個木頭一樣杵著。』盛老太太心裡牢騷一聲,就要出聲婉拒的同時,把明蘭喚回來。
不過還未等她開口,便聽如蘭突然出聲道:
「這位婆母,您還是別妄念我妹妹了。」
說罷,又仰著頭,對明蘭霸氣吩咐道:
「六妹妹,你給我過來!」
「誒!」明蘭小臉上當即面露驚喜,歡快應了一聲,便扭著手腕把自己的秀手從孫母粗糙的手掌里拔了出來,快步跑到了如蘭邊上站好。
「謝謝五姐姐。」明蘭低聲感謝道。
「謝什麼謝,都怪你腦袋不機靈,剛才不和我一起跑過來,白白受了難堪。」
孫母見剛才頂撞自己的黃毛丫頭,又站出來壞了自己的好事,當下是新仇舊恨迭加在一起,怒罵道:
「哪來的野丫頭,一點禮數都不懂!」
身份給了如蘭底氣,站位讓如蘭沒有顧及。
如蘭立馬嗆聲道:
「你說我不懂規矩?我們家的規矩是宮裡榮休的嬤嬤教的,你的規矩是誰教的?」
「你…你……」孫母被氣得指尖都跟著一起顫抖起來。
氣喘著坐回椅子上,孫母不敢說宮裡嬤嬤的壞話,於是還是把矛頭對準如蘭,故此怒聲道:
「就算你是有宮裡嬤嬤教規矩,那你也沒學好!不然哪裡教出你這樣和長輩說話的!」
此刻孫母腦子裡又突然靈光乍現,想到了自己兒子教的訓誡話,連聲道:
「你這是目無尊長!」
「你可不是我的長輩,就是比我老上個幾十歲的老婦罷了。」
不管什麼階層的女人,都是極其注重自己的年齡和相貌,其中以窮人乍富的暴發戶尤為突出,不然孫母也不會用這麼多自認為貴重的金銀首飾來妝飾自己。
一句說完,如蘭的話語依舊不停,繼續往孫母的心窩子裡插刀子:
「再說了,教沒教好您也管不著,更是看不懂。」
末了,如蘭悄摸摸瞥了祖母和姐姐一眼,見二人臉上都沒有不喜的神情,反而顯出幾分愉悅,心裡登時一定。
又抬頭看了眼柔弱可憐,不復昔日明媚綺麗的淑蘭姐姐。
又是對呆愣當場的孫母施加了個暴擊:
「反正我是有人教的,不像某些人,是沒人教的。」
孫母場面上的話不會說,但是罵人的話一聽便懂,還能觸類旁通。
聽了如蘭毫不客氣的語氣,和睥睨譏諷的眼神,便知道如蘭在暗罵自己是個沒娘教的。
「你才是個沒……」
孫母當即就要發揮出自己鄉下婦人的口舌強權,對著破口大罵。
不過她前面的話剛開口,便被盛老太太打斷了。
「如兒,住口!」
只聽那一直不說話的盛老太太驟然開口,面帶不虞的對著那如蘭「喝問」道:
「怎麼跟你淑蘭姐姐的婆母說話呢!」
說完,又對著孫母柔聲寬慰道:
「還望你體諒些,我這孫女在汴京里拘束性子久了,在宥陽瘋玩了一月,竟說些胡話。」
一個白臉,一個紅臉,把孫母看的一怔一怔的。
看著盛老太太面露真摯的「懇求」,以及已經重新平靜下來的「戰場」,氣氛不到,孫母也罵不出去了。
『行,我就為了侄兒婚事再忍一次!』
「親家,我想讓我侄兒和你孫女明蘭早點定下婚事,最好在長梧的婚事前,好喜上加喜,您覺著呢?」孫母臉上擠出笑容道。
「我這丫頭還小呢。」
盛老太太呵呵一笑,拿過旁邊矮桌上正冒著熱氣的茶盞,輕輕吹涼幾口,慢條斯理道: 「且放在我身邊,再過幾年吧。」
孫母聽不出盛老太太話中的拒絕,只繼續望著明蘭,開口道:
「哎呀,我就是看著這姑娘懂禮數。」
說著,孫母斜眼看了如蘭一眼,見如蘭示弱的偏過目光(實則不屑),這才心滿意足繼續同盛老太太說話:
「氣色也好,是個能生養的,不然以我家侄兒的條件,那大家小姐也是能找的,更別說一個庶女了。」
「不過你放心!」
孫母大手一揮,放聲道:
「雖說是個庶女有些不配,但婚事我來做主,我那個侄兒也不敢駁我的面子!」
還面色和煦,「體貼」道:
「若是親家覺得姑娘年齡還小,也不打緊,只需先把親給定了,我再給侄兒屋裡放幾個陪房伺候著,屆時等姑娘大了,再來迎娶。」
「等等!你且慢些!」
如蘭實在聽不下去,她沒想到這粗俗婦人一頓話下來,自己六妹妹還沒嫁出去,就要被人想著提前塞幾個妾室進門了。
這話傳出去,豈不是敗壞自家名聲嘛!
孫母立馬對如蘭怒目圓瞪。
「你這丫頭又插嘴!」
如蘭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
不過隨後臉上還是強行擠出一絲笑容,開口道:
「孫家婆母,您應當也知道,像我們這樣的正經人家,都是最講究登對了的,對吧?」
孫母面露遲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她剛開始便說了自己侄兒和明蘭般配,現在總不能把話收回去了。
「那既然你都知道他們倆年貌適配,那還有什麼話要說的?」
「不對不對。」
如蘭連連擺手,面露少女的天真浪漫:
「是要家世和年貌都要登對才行。」
「您侄兒我不知道何許人也,也未曾見過,但現在看婆母您的模樣,想必您侄兒也是少有的奇男子。」
難得從如蘭心裡聽了一句「誇讚」,孫母心裡一陣暗爽。
「知道就行!」
「那家世門第呢?」
如蘭故作不解道:
「雖直接說出來有些難為情,但畢竟事關我家妹妹的婚事,大意不得。」
如蘭語氣頓了頓。
接著便說了一連串讓孫母右眼皮跳個不停的話。
「我家祖父是昔年探花郎,祖母是侯府獨女。
往後一代,父親是今時六部郎中,母親是蘭溪王家嫡女,外祖父配享太廟。
隨後便是我們了。
姐姐是勛貴大娘子,哥哥是三榜進士,剛選了弘文館庶吉士。」
「那麼……」
如蘭一臉真摯的看向孫母,虛心請教道:
「孫家婆母,那您侄兒家裡……」
孫母:「……」
我侄兒家裡有什麼?
墳塋枯骨算不算?
這麼一想,孫母覺得自己有話說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那明丫頭不過是你家庶女嗎?再說了,我那侄兒家裡親人死的早,從小就是指望著我和我兒子過活。」
「我兒子!」
孫母用手指著自己的臉,興奮道:
「十二歲的秀才!這當初老神仙都是給他算過的,說是將來有宰輔大相公的命數,到時候他當了閣老,你說他還能不提攜提攜他堂兄弟?」
孫母將手一攤,張揚癱靠在椅子上,用背蹭了蹭椅子,得意道:
「能和未來閣老唯一的堂兄弟定親,說起來還是你們家攀附了的。」
如蘭:「……」
這恐怕就是姐夫說的,用戲法打敗戲法吧?
如蘭本以為自己拿出家族背景,就能震懾住孫母,還能順帶言語奚落一番,讓她不敢再言語定親之事。
和這種人家有關聯,真是會損了自家名聲。
結果卻是沒想到,這孫母的腦迴路相當清奇,竟拿算命的話貸出了一個閣老名號……
這一時間,倒是讓如蘭有些無所適從了。
這孫家婆母能言之鑿鑿的貸出個閣老兒子來,這嘴上怎麼說的過她?
說不定下一秒,她又能繼續貸一個獲得爵位的孫兒出來。
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也就是楊文遠沒說過「次貸危機」這個詞,不然如蘭現在腦子裡肯定立馬蹦出這個詞。
「是,是未來的閣老。」
不知是否是有如蘭的珠玉在前,還是品蘭心中實在氣憤難當,她也發了回聲:
「一個十二歲的秀才,如今過了十幾年,依舊還是個秀才,確實是宰相根苗。」
「恐怕真是如書上說的那般。」
品蘭語氣嘲諷道: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我看我那姐夫便是如此,說不定就是上天要蹉跎他個幾十年,等到將來鬍子白了,才能登堂入室呢。」
「到時那富貴,怕是享受不了幾年。」
聽身後的「舒適區」也出了反意,孫母火蹭的一下就冒了上來,當即起身,指著品蘭鼻子罵道:
「誒,你今日也是反了天了,怎麼和我說話呢。」
「怎麼,現在實話都不讓人說了?」
想到姐姐這麼些年的悽苦遭遇,和時時回家哭訴可憐身影,品蘭心中更是氣憤難當,恨恨道:
「你那好侄兒都已經是二十好幾的人了,不過一身白丁,下無立錐之地,上無前程可走,只能渾渾噩噩度日,也敢來求親?!」
「你真當我們盛家姑娘,個個都要填你們孫家的坑不成!」
孫母見攔不住品蘭的話頭,怕盛老太太等人因此看低了自己侄兒,於是也不管她,連忙轉頭看向盛老太太,忙道:
「我兒子那是早就找了老神仙看過的,這還能有錯?你們可不要聽那瘋丫頭胡說,她就是妒忌!」
「對,就是妒忌你姐姐!」
孫母仿佛找到了道德制高點,扭頭對品蘭罵道:
「連你自家姐姐都不想著好,你這樣的勢利眼,白眼狼,只怕到時候連餘蔭都攀附不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