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水

2024-08-10 06:05:30 作者: 鸞鏡
  當時府衙去查,只說是流民落草為寇做下的糊塗案子。彼時永州決堤,流民甚多,無從查起。

  又兼當時裴琮之不知所終,尋人成了頂要事,其他暫且只能擱置。

  及至到了現在,裴琮之已經回京。

  永州那邊才來信,說當時行刺的寇首已經擒住,押解來了上京,現關押在京府衙門裡,聽候取審。

  牢獄甬道里,獄卒掌著燈火,引著裴琮之在一處牢門處站定。

  「大人,那人便在裡面。」

  他解開牢門上的鎖鏈,恭敬退下。

  裴琮之推門而入,監牢里陰暗潮濕,那人雙手被鐵鏈懸在刑架上,衣衫襤褸,身上斑駁著鞭痕,奄奄一息。

  這是京都衙門裡的規矩,入獄必先受刑。

  裴琮之緩緩走到他面前,他意有所覺,慢慢抬頭,聲音沙啞,「你是誰?」

  裴琮之聞言微微一笑,「哦?你竟不認識我?」

  「我為何要認識你?」他不解,又忍不住暗嗤,「哪裡來的白面書生。這京兆府衙里是沒人了麼,竟讓你來審我。」

  裴琮之並未辯駁,他上下打量那人兩眼,忽而似笑非笑問他,「怎麼?那人讓你來殺我,竟沒告訴你我長得什麼模樣麼?」

  何須告訴,永州府衙里攏共就那麼些上京來的人。

  他和府丞通過氣,趁夜直接摸去了廂房,先捅了床榻上的人一刀,而後裝進麻袋扔了洪水翻湧的護城河裡。

  只是,榻上那人的臉,他分明見了。

  「你是裴琮之?」這人終於反應過來,眼裡浮上駭然之色,「那不是你?」

  他恍然大悟,「我殺錯了人,你那時並不在永州?」

  不然,何須找個人來假冒自己。

  「對。」裴琮之坦坦蕩蕩,毫不掩飾,「我從未去過永州。」

  他一直在上京城裡。

  裴琮之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來,鋒利的刃,冰冷的眼,毫不猶豫捅入那人腹中,聲音平靜淡漠,「既然知道了,那就也該送你上路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那人連掙扎也無,嗬嗬兩聲便沒了氣息。

  裴琮之眉眼平靜,拔出匕首若無其事地在他髒污的囚袍上擦了擦,到底嫌棄,隨手扔給進來的獄卒。

  他看了看死去的囚犯,請示裴琮之,「大人,這案卷上該如何寫?」

  裴琮之拂袖出牢門,淡淡回,「不過是個謀財害命的草莽之人,只寫受不住刑,死了便是。」

  他從京府衙門裡出來,正近酉時。

  回府後還未來得及換身衣裳,就聽硯書急急忙忙來報,「公子,沈姑娘出事了。」

  沈清棠出事了。

  她的貼身丫鬟採薇和裴景明院裡的行露起了爭執,她護仆心切,卻叫行露不慎推進了池子裡。

  這秋日水涼,她又久病初愈,待丫鬟們手忙腳亂將她從池子裡救起來,人已虛弱得不像話。

  裴琮之趕到的時候,沈清棠剛被救起。

  渾身濕漉漉的,淒楚可憐,狼狽不堪。一雙秋水眸中,含著倉惶的淚,驚魂未定。

  瞧見了他,才哭出聲來,「琮之哥哥。」

  裴琮之面色冷的可怕,徑直接過採薇手裡的披風,將她團團裹住,再看一旁瑟瑟發抖的行露。

  「怎麼回事?」

  他聲音也極冷,如淬了一層薄霜。

  行露何曾見過他這副模樣。

  人皆道這承平侯府的大公子最是溫和有禮,好相與的性子,不想生起氣來竟是這般駭人。

  她抖抖索索,幾度腿軟,勉強靠著身邊的丫鬟才堪堪撐住。

  「是行露先動的手。」

  有好事的丫鬟先開口,她早看不慣行露平時仗著自己有身孕囂張的輕狂樣。

  「我瞧見了,採薇白日裡和三公子說了會子話,叫行露看見,她就惱了。剛剛散了席,採薇在這池子邊端茶過,被行露攔下,她罵採薇是勾引人的小賤蹄子,還要打她。」

  「沈姑娘護著採薇,這才叫她推了下去。」

  「不……不是這樣的……」行露嚇壞了,連連搖頭,矢口否認,「我沒有推她,她是自己失足跌了下去,與我無關。」


  這裡動靜鬧得這樣大,方才散席離開的眾人又聞訊趕了回來。

  「發生什麼事了?」

  裴子萋急匆匆過來,看見倒在裴琮之懷裡的沈清棠,焦急不已,「妹妹你怎麼了?」

  裴景明也趕了過來。

  行露猶如看見救命菩薩,哭哭啼啼往他懷裡躲,「三公子……公子你救救我,真的不是我推的她……我沒有推她……」

  誰會聽信一個始作俑者的話。

  裴老夫人的聽禪院也驚動了,遣了嬤嬤來問話。

  「我無事,不必驚動祖母了。」

  沈清棠在裴琮之懷裡低垂著眸,寂寂出聲,「此事也與行露無關,是我自己失足,不慎摔了下去。」

  此話一出,多少人哀其不爭。

  就連傳話回去的嬤嬤跟裴老夫人也是嘆,「沈姑娘這樣好說話的性子,若當真嫁給了三公子,往後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

  「我又如何不知。」裴老夫人亦嘆,「她當時來府里,就是這樣溫溫軟軟的性子。不想過了這麼些年,還是這樣的綿軟好欺,連一個丫鬟都能欺負到她的頭上去。」

  「那她與三公子的親事……」嬤嬤遲疑著問,「您打算如何?」

  「我能如何。」裴老夫人手捻著佛珠,滿臉無奈,「出了這樣的事,我若是再應允。別說沈丫頭了,就是琮之也不能答應。」

  「說的是,大公子往日最是疼沈姑娘了,將她看得同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如今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沒鬧將起來都是好的。」

  「罷了罷了。」裴老夫人此番算是看透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的事,便由得他們自己去處理罷。」

  另一邊,裴琮之已將沈清棠送回了閨房。

  大夫來了一趟,撫脈看診,寫了兩帖風寒藥的方子。

  採薇紅著眼送大夫出去,又紅著眼拿著方子去熬藥。

  硯書跟在她後頭,看看採薇又看看灶上熬著的藥,到底沒忍住,出聲勸她,「別哭了,你家姑娘不是好好的嘛?大夫都說了不妨事的。你再這麼哭下去,護城河都能給你哭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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