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豺狼

2024-08-10 06:05:35 作者: 鸞鏡
  這樣的事,有一就有二。

  裴琮之或下值,或赴宴,回來桌案上總擱著一方食盒。

  溫熱的甜粥,酥軟滋糯的糕點,恰到好處的解酒湯,其中夾雜的都是姑娘熱絡殷勤的心意。

  他來者不拒,皆收下。

  也有巧合的時候,兩人會碰上。

  廊檐台階上,沈清棠提著裙,歡喜跑到他面前,仰面看他,「琮之哥哥今日怎麼這麼早便回來了?」

  弦月極亮,落進姑娘眼裡,亦是盈盈的光。

  他看著她,溫潤一笑,「今日下值早,便早些回來。」

  他們許久沒見了。

  雖然同在一個府里,但他實在太忙,出府姑娘還未起,歸來夜已深深,姑娘早已歇息。

  算起來,上次見面還是秋狩之後。

  沈清棠也許久沒見他了,幾次瞧見的都是他匆匆出府的身影,在府門前一晃而逝。

  「哥哥如今升任戶部,愈發忙了,我都時常瞧不見哥哥。」

  沈清棠眸光盈盈,看著他,「我前些日子送來的吃食,哥哥可喜歡?」

  「喜歡。」

  他點頭,含笑看她,「勞煩妹妹了,替我操心。」

  「不操心的。」

  她抿著唇道:「哥哥這麼辛苦,也是為著府里,為著我們。我幫不到哥哥,只能做些這樣的小事,想著能為哥哥分些憂也好。」

  裴琮之極受用她這樣的討好,微微一笑。

  時辰尚早,兄妹倆去屋子裡說話。

  沈清棠今日送來的是核桃酥和蓮子羹,她親自從食盒裡取出來,送到裴琮之面前。

  抬手間衣袖浮動,露出一節白玉似的皓腕來。上頭顯眼的一塊紅,分外打眼。

  裴琮之問她,「妹妹這手是怎麼了?」

  「剛剛端蓮子羹時沒留神,被燙著了。」沈清棠解釋,又道:「沒關係,我一會兒回去讓採薇塗些藥便好。」

  她撈下衣袖想要遮住,卻被裴琮之攔下。

  他擱了碗起身,從櫃裡取出一個白瓷瓶,復又坐了回來。指挑了些藥膏,示意她伸過手去。

  清涼的藥膏,帶著微微苦澀的草藥香,細細抹在滑膩如玉的手背上。

  沈清棠靜靜地看著他。

  郎君抹得極慢,極認真,溫熱的指腹輕輕在姑娘手背上打著旋兒,眉眼不動,四平八穩。

  他在耐心等著,等著沈清棠自己開口。

  她也如他所料,終是按捺不住,抿著唇斟酌道:「今日子萋姐姐來找我了,是昭和公主派人傳了話來,說是這天眼見得冷了,宮裡新進了一批綠梅,是極罕見的貴品,邀我們進宮一同賞花喝茶。」

  她蹙著眉,好看的眉眼裡蓄滿了愁,「哥哥知道,我向來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以往也都是能避則避。但這是公主相邀,我不得不去。」

  藥膏終於抹好,裴琮之收回手,抬眸靜靜看她,「妹妹想要說什麼?」

  屋子裡的丫鬟都退了出去,採薇領著她們遠遠在廊檐底下候著。

  她終於提著心開口,「我與昭和公主,並不熟識。便是上次秋狩見了,也只是匆匆一面。這好端端的,她突然叫我進宮去,做什麼呢?」


  無非是上次秋狩走了手,又尋著機會要來害她。

  沈清棠心中知曉,面上卻不敢違抗,只能來求他幫助。

  「琮之哥哥……」她柔聲喚他,又伸出手輕輕去拽他的袖角,溫溫怯怯地祈求,「我有些怕。上次圍場裡哥哥救了我。這一次,哥哥還會再救我嗎?」

  裴琮之看著她這般卑微模樣,忍不住長長喟嘆一聲,「妹妹真的不會後悔嗎?」

  他輕挑起她的下頜,看進她的眼裡,「屢屢將自己陷入這種危險境地,若是行差踏錯一步,妹妹可就要跌得粉身碎骨了。」

  「上次的秋狩圍場,妹妹還沒有吸取教訓嗎?若是我當時沒有趕到,妹妹會落得怎樣的結果?被豺狼撕咬,還是被野虎吞食……」

  姑娘的睫在他循循善誘的溫柔聲中微不可察地輕顫。

  他眸底冷邃,嗓音卻愈發輕柔誘哄,「不如舍了這婚事,燕城世子是高門,卻算不得良配。有昭和公主在,你和他,又焉有可能?」

  她低斂著眸,不言不語。

  他有的是耐心。

  「我知道妹妹的心思,西院裡前些日子的事嚇到妹妹了,妹妹這才急著出嫁。可西院事情已了,更何況有我在,妹妹不必擔心。我自會悉心護著妹妹。」

  講到最後,曖昧難明。

  沈清棠猝然抬眸看他。

  昏黃燭光下,郎君眼底的覬覦風流一覽無餘。韜光養晦的豺狼終於露出了他的獠牙,小心翼翼試探他的繡眼鳥。

  她也當真是惶恐,臉色都白了,顫抖著唇喃喃喚他,「琮之哥哥……」

  他到底怕嚇壞了她,微微一笑,方才的曖昧旖旎盡皆散去,又是施施然的溫潤郎君。

  「當然,妹妹若是非要一意孤行,我又怎麼忍心看妹妹陷入險境。」

  這便是答應幫她了。

  沈清棠面上一喜,眼眸也隨之亮起來,「謝謝哥哥。」

  她不敢久待,道謝後就以「天色已晚,不耽誤哥哥歇息」為由領著採薇匆匆離開。

  他也沒有挽留,親送至門口,才回房,看著桌上擱著的核桃酥和蓮子羹,牽起唇角淡淡一笑。

  沈清棠回了閨閣,掩起房門也仍是驚懼難安。

  採薇匆匆跟在她身後,沒留神差點被她關在了外面,也撫著胸膛喘息,「姑娘走這麼快做什麼?倒像是後頭有野虎要吃人似的。」

  沈清棠垂下眸,面色寂寂,「不是野虎,是豺狼。」

  「啊?」

  採薇一時沒聽明白,她也不再解釋,自顧自去了裡間歇息。

  夜裡仍舊做那個夢。

  床榻上的折騰,波雲詭譎的手段。她反反覆覆驚醒,一時也惱了。

  這些日子,流水兒似的湯藥喝下去,眉頭都苦皺了,卻是半點沒有效果。

  索性不再睡了,披衣起身,借著微弱清涼的月光去院子裡坐。

  一牆之隔是裴子萋的梧桐院。

  這夜裡,承平侯府里,兩個未出閣的姑娘都不得安眠。

  「姐姐怎麼沒睡覺,在這兒看月亮?」

  沈清棠從相通的角門過去,和裴子萋一起坐在廊檐底下。仰起頭瞧,天上弦月正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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