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在和平的時候,對平民百姓來說,似乎是常態。可對沈知禮來說,卻是奢求。
他的父皇如今不過五十出頭,仍值壯年,這皇位,還不知究竟誰能坐上。且這江山,內憂不斷,外患時有,他隨時都要領兵平寇,性命自是無法保障。
另則,朝中薛貴妃這些年多次想從晉王黨裡頭挑一個適齡女子嫁給他,當他的王妃,雖次次被他以不同的理由拒絕,但他知道,薛貴妃最終必定能成功說服父皇。從前他想的是,若是當真拒絕不得,那便娶了,晾在一旁,互不相擾。可如今,有了明月,雖未經過朝中准許,但在他心裡,明月早已是他的妻。若是娶了旁的女子,她該如何是好?她會難過,會哭吧?
想到此,他便覺得滿心不忍。這樣天真直率的姑娘,他怎麼捨得讓她哭呢?
他壓下心頭的苦澀,微微低頭,吻了吻明月的額頭,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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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連夜過了棧道,抵達錦州城門口時,已是天明時分。
守城的見到底下之人,先是揉了揉眼睛,待確定那人是沈知禮以後,他不由驚喜地喊出聲來:「王爺,是王爺回來了!王爺還活著,太好了!」
城門打開,守城門的幾人立即單膝跪下:「恭迎王爺回來!」
「都起來吧。」沈知禮儒雅一笑,「諸位這段時日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幾人異口同聲地回答,眼中同樣都因激動而泛著淚光。
此時早市已開,城內已有百姓開始吆喝著做生意,有賣包子的,有賣新鮮蔬菜的,還有各個豬肉攤主互相罵罵咧咧著搶生意……
這一切雖平凡,可那都是真真實實的人間煙火味,是沈知禮來錦州五年,一點一滴做出的改變。這個地方,從一開始的野蠻落後,到如今的頗有秩序,就好像是他親手教導的孩子一般,從少不更事到漸漸成熟,令他欣慰,亦令他溫暖。
明月跟在他身邊,對周圍的一切頗為好奇。她自幼生長在村子裡,十八年來從不曾踏出過一步,這是頭一次來到城裡,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稀奇。
「咦,這是什麼?」來到一個首飾攤前,明月拿起一個精緻的小盒子瞧個不停。
那攤主見明月一身異族打扮,又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本不欲過多搭理,但看到明月身後站著的那位玉樹臨風的年輕公子時,臉上立即便堆滿了笑:「這是胭脂,姑娘這皮膚可真是白嫩,若是塗上胭脂,必定更為動人呢。姑娘可要試試?」
「怎麼試?」明月一臉好奇。
「我來幫姑娘,姑娘靠近一些。」攤主打開一旁的試用品,伸出手指沾取些許,而後輕輕點在明月的雙頰上,再輕輕拍開,明月原本白皙的臉上便出現了兩抹淡淡的粉暈,瞧著越發明艷動人。
「好看嗎?」明月轉向沈知禮,一雙眼裡滿是期待。
「好看。」沈知禮的唇角浮著淺淺的笑意,那笑中藏著掩不住的溫柔。
「那這個我要了,多少銀子?」明月歡喜道。
攤主見明月這般爽快,急忙趁熱打鐵:「姑娘要不要瞧瞧這個?這個是這段時日時興的石榴簪子,戴上可讓姑娘同郎君之間的情意如石榴花一般紅紅火火,羨煞旁人呢。」
「真的嗎?」明月接過那髮簪,只見那是一支通體光滑的木簪,上頭刻著兩朵並蒂而開的石榴,做工很是細緻。但最令明月心動的,是攤主說的話。
她還未開口,沈知禮便道:「都要了。」又問明月,「你還喜歡什麼?」
「不不,夠了夠了。」明月摸了摸隨身攜帶的荷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沒多少銀子,要省著點花呢。」
沈知禮笑道:「哪有做夫君的出門讓夫人花錢的道理?」
攤主原本見明月一身少女打扮,以為二人頂多是相互愛慕的有情人,哪成想竟已是夫妻,急忙道:「呀,真是對不住,我看夫人瞧著很是年輕稚嫩,以為還未出閣呢,是我眼拙了。」
沒有哪個女子不愛聽人夸自己年輕的,明月聽她這樣說,自然也是歡喜的,畢竟她已經十八了,別的姑娘十八歲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因此她這個年紀,還真談不上有多年輕,更遑論稚嫩了。
明月心裡甜甜的,嘴上卻道:「夫君的錢,也不能亂花。」
沈知禮頭一次因自己有錢而感到一絲得意:「放心吧,你夫君有的是錢。想要什麼,買就是了。」
「真的夠了。」明月過慣了節儉的日子,委實捨不得亂花錢。她孤身一人生活了十年,幼時靠祖母留下的一些淺薄家產度日,長大後,便靠著替村民看診來養活自己,但村民都是窮苦人,家中也沒多餘的銀兩,明月每次看診都不曾收人家多少診金,加上平時上山采些草藥拿去鎮上賣,也只夠填飽肚子,換季時再置辦兩身衣裳,並不能剩下多少。
「我只要這兩樣,多少銀子?」
攤主道:「兩樣總共一兩銀子。」
「啊?一兩啊?」對明月來說,花一兩銀子來買這種玩意,當真是太奢侈了,「太,太貴了吧?」
沈知禮柔聲道:「你喜歡便好。這是我頭一次送你東西,不必替我節約。」說罷便讓手下付了錢,「旁的真不要了?」
明月用力點點頭:「真不要,不可浪費。」
「那便包這兩樣吧。」
「等等。」明月將髮簪遞給沈知禮,仰頭笑得雙眸亮亮的,「我要夫君親手給我戴上。」
沈知禮笑了笑,接過簪子,簪在明月的髮髻上。
「好看嗎?」
「好看。」
明月歡喜地摸了摸頭上的髮簪:「謝謝夫君!」
攤主見狀,羨慕地嘆道:「公子夫人郎才女貌,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呀!夫妻感情又這般好,真是令人艷羨呢!」
明月聞言,心裡更是溢出蜜一樣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