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關西北的山頭上,就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般,一瞬間,旌旗招展,無數的旗幟迎風飄揚,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的黑點出現,慢慢匯聚成一條線。
後門的張超顫抖著用手指著旗幟出現的方向,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僅僅是張超,正門的王根生、姜茂才,包括所有興華軍將士都瞪大了眼睛,這歌聲他們太熟悉了,這是興華軍的戰歌,難道說?
正在後門攻城的拜音圖等人瞬間傻眼,拜音圖朝著阿昌阿喊道:「這是什麼情況,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人?」
拜音圖渾身汗毛倒豎,雖然現在是春天,但是他渾身發冷,如墜冰窟,因為拜音圖知道,在崑崙關背後就他們這一支清軍,現在從山頭冒出來的兵馬,肯定不是他們的人,而且這戰歌聽起來相當耳熟,不管怎麼樣,一定是敵對勢力。問題是,這時候出現敵對勢力,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們可能會被城內外兩面夾擊,這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嗎?
「將士們!全殲建虜!興華軍,必勝!」
「必勝!必勝!必勝!」
山頭上,宋志和景沖舉起手中的火銃,朝著士兵們大聲喊道,全軍將士用吶喊大聲回應著主將。「進攻!」
山頂上七千名興華軍士兵在聽到命令之後,一個個化身下山猛虎,以排山倒海的攻勢直接往山下猛衝。
「他媽的,是興華軍!」正在前線指揮的李成棟和麾下的漢兵差點嚇尿了,他們費了好大勁才跟後門守軍形成了僵持的態勢,再努努力就有成功的可能,可是誰能想到,這時候敵人竟然會有援軍出現,而且看架勢,援軍的數量非常多,本來他們的武器裝備就不占優勢,現在人數也沒有優勢了。
李成棟當然知道,這些人若是殺下來加入作戰,自己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狼兵出擊!殺!」
「吼!吼!吼!」
就在李成棟和拜音圖等人目瞪口呆的時候,忽然陣後一陣大亂,一支部隊從山坡的拐角處突然殺出,大約有數千人馬,只見這些人打扮明顯不同於明軍和興華軍,他們排出古怪的隊形,長槍手在前,兩側有刀盾手護衛,再有刀斧手斷後,中間再配上兩名拿著軍弩或者鳥銃的遠程兵種,另有一名軍官打扮的人在最後指揮,不僅如此,有的陣型長槍手的兩邊還有手持狼筅的步兵。
「戚家軍!」有上了年紀的八旗軍官喊出聲道。戚家軍當年也被調去邊關作戰,所以多少有故事流傳下來,狼筅這種獨有的兵器也被帶去邊關,遺留下來不少,所以滿蒙八旗一些上了年紀的人多多少少聽說過戚家軍的故事。
這些滿人只認識兵器,所以誤以為是戚家軍。只有李成棟看見這幫人的打扮之後徹底傻眼,他對這些人太熟悉了。當年跟隨高傑投降明軍,後來在明軍之中官至總兵,對明軍的組織架構怎會不熟悉,這群人在不少明軍,尤其在邊關明軍之中多有出現,當年袁崇煥守遼東,軍中也有不少這種士兵。
「那是,那是廣西狼兵!」李成棟失聲喊道。
「什麼?狼兵?」
「啊?是他們?」
漢兵隊伍一陣慌亂,不論是從山上衝下來的興華軍,還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狼兵,這都是他們根本打不過的對手,士氣這種東西說起來虛無縹緲,但是在一瞬間卻能決定整個戰場的走向。
從早上到現在,支撐漢兵的,不過是因為斷糧會餓死,而進攻還有一線生機的信念。但現在,碰到擁有絕對力量的對手,他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一瞬間泄去。畢竟沒吃的,還能頂幾天,若是硬碰硬,現在就得死,正所謂死到臨頭,很多人還是會本能選擇躲避死亡的來臨。
「啊!啊!」一陣慘叫聲傳來,在李成棟漢兵的側翼,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支山民打扮的兵馬,人數不多,僅有幾百人,這支小部隊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竟然沒被大家發現,只能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興華軍主力吸引,沒有人在意一支小部隊的突然出現。
可就是這支小部隊,用特製的弓箭不斷拋射出箭雨,關鍵是,很快就有人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哪怕是箭支沒有射中要害部位,但只要是劃破皮膚,那中箭的士兵便立刻痛苦不堪,翻滾在地,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
「有毒!箭頭有毒!」有漢兵軍官立刻反應過來,這箭支怕是有古怪。聽見箭頭有毒,漢兵們立刻如同水銀瀉地一般四散開來,攻城的陣型在一瞬間散亂開。
「開炮!」山頭上,十幾門輕型、中型火炮對著下方混亂的清兵發出了怒吼,大量炮彈砸入陣型之中,雖然造成的殺傷有限,但是對於破壞清軍陣型倒是起了大作用。
大片敵軍被放倒,衝下山的七千興華軍將士在景沖和宋志的命令下舉銃就打,前排的士兵一個滑步,齊刷刷單膝跪地,端起火銃大致瞄準一下就扣動了扳機。
外圍的清兵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在亂鬨鬨的處境下就被打倒了一大片人,無數的士兵口噴鮮血,身上爆發出數朵血花,倒栽著飛了出去。
七千火銃兵打出的火力密度是清軍從未見識過的,如此集中的火力就像是疾風驟雨一般橫掃拜音圖的整個大陣,本來今早參戰的拜音圖所部就不到一萬人,歷經大小多次戰鬥,他們早就沒有當初那麼多兵力了,現在遭到如此強大的生力軍打擊,瞬間崩盤,鬼知道這些興華軍是怎麼過來的,而且看架勢,至少上萬人,沒想到高衡這傢伙竟然留了這麼大的後手。
「狼兵!殺!」
「殺!」
上千清軍像是割麥子一般倒下,四散奔逃的清兵迎面又撞上了從後面包抄上來的狼兵,這些狼兵七八個人一組,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戰爭機器一般不斷收割著八旗軍的生命。
一個壯達仗著自己勇武,抄起虎槍就衝上去,可是沒想到左右兩桿狼筅橫掃而來,他的虎槍即便用得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手,不斷格擋兩側的狼筅,胳膊上已經被狼筅上的鐵製尖頭劃破了好幾個口子,就在此時,一桿長槍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從狼筅的縫隙中竄了出來,噗嗤一聲從前胸插入,背後透出。
那壯達從遼東殺到廣西,手上不知道沾上了多少明朝百姓和士兵的鮮血,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死在崑崙關這麼個小地方。他爆發出一聲驚天慘叫,兩眼一翻,氣絕身亡。
那狼兵面無表情,將他的屍體扔在地上,收起長槍,迎向下一個目標。
今日的狼兵,戰鬥意志極其旺盛,興華軍將軍餉直接發到了每個人的手上,讓他們的士氣大漲,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真金白銀的軍餉,而不是從寨主手上拿到的少得可憐的那一部分。就算是一個普通士兵也知道,原來他們是配得上這麼多軍餉的。而且興華軍不以人頭記功,不像以前還要分出一個人專門收集敵軍首級,這讓狼兵的戰鬥力更上一層樓。
拜音圖和阿昌阿的精神已經快要崩潰了,軍隊已經無法指揮,士兵們跑得到處都是,放眼望去,有漢兵,也有八旗兵,甚至還有鑾儀衛的身影夾雜在其中。
前面,孟雄瞄準一個漢兵射出手中弓箭,那漢兵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此次出戰,孟雄帶了不少駕駛竹筏的船夫,都是部落的土人,這些人加起來也有三五百,主力部隊上岸之後,他們也想要要獎勵,要軍功,大家紛紛請戰,景沖和宋志一商量,乾脆同意,所以孟雄也帶著土人部隊參戰了,這些土人,面對面的砍殺也許不擅長,但是什麼毒箭、毒鏢用的卻是順手,而且身形矮小靈活,在戰場上輾轉挪騰,竟然取得奇效,殺傷了大量的漢兵,把漢兵打得抱頭鼠竄。
「投降,我們投降,饒我們一條狗命吧。」戰場上,大批李成棟的部下跪地求饒,這麼多天先是打金城寨,又打南寧,再打崑崙關,沒有一場勝利的戰鬥,還忍飢挨餓,他們的精神早就要崩潰了。
清軍內部也並不是鐵板一塊,比如僅剩的糧食,肯定是緊著八旗軍先吃,分到李成棟的漢兵手上已經剩不下多少了,在正常的時候,清兵高層不會對漢兵如此苛刻,畢竟還需要他們上前線當炮灰,但是當糧食短缺的時候,八旗兵的本質就暴露出來了,拜音圖肯定是先讓自己人吃飽,總不會把寶貴的糧食先給李成棟的人吃。
當然,這些漢兵當狗當慣了,敢怒不敢言,愣是沒人出聲,但到了戰場上,可就沒那麼多講究了,既然打不過,好歹保住一條狗命算了。
砰砰砰,密集的火銃聲不斷響起,火藥引發的白煙將興華軍將士全部籠罩在其中。城頭的張超見此,興奮大喊道:「援兵!我們的援兵到了!將士們,反攻!」
「殺啊!」城頭的數百興華軍火銃兵本來已經在苦苦支撐,還有不少傷員,輕傷不下火線,大家都以為到了最後的關頭,可援軍的出現讓所有人的士氣暴增,隨著張超下令,士兵們紛紛站起身來,端起火銃就朝著城下轟打。
漢兵們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從雲梯上滑下去,撒丫子逃跑,戰場上到處都是豬突狼奔的敵兵。
「完了,全完了,阿昌阿,我們怎麼辦?」絕望之中的拜音圖朝著阿昌阿大喊道。
阿昌阿作為鑾儀衛指揮使,平日裡非常冷靜,可是今天這個局面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阿昌阿此時也是方寸大亂。「走,快走,再不走大家都要死在這裡。」
「可是,我們還在包圍圈之中,往哪裡跑?」拜音圖問道。
周邊的八旗兵一個個中彈落馬,拜音圖心如刀割,可就算是跑,他們又能跑到哪裡去?阿昌阿一把拉住他道:「離開戰場再說!」
話音未落,一顆不知道從哪裡打過來的銃彈直接擊中了拜音圖胯下戰馬的腹部,那戰馬悲鳴一聲,立刻倒地,將馬背上的拜音圖甩出去老遠,半天爬不起來。阿昌阿衝過去道:「拜音圖,你怎麼樣?」
「大人!快走!興華軍上來了!」阿昌阿剛要拉起拜音圖,卻被幾個鑾儀衛親兵架住,原來,透過白煙,他們看見數千興華軍正在快速逼近。來不及逃走的士兵直接被銃刺刺穿了身體,慘叫著倒地身亡。
阿昌阿甚至能看見,興華軍將士們從倒地的清兵身上拔出刺刀,然後準確捅進下一個人的胸腹之間。戰場上求饒聲、叫罵聲、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如同一幅展開的地獄畫卷。
「殺上去,殺光他們!」土司兵、狼兵、興華軍三面夾擊,加上城頭的張超一部,死神的鐮刀在清軍頭上不斷揮舞,近萬清軍頃刻間被殲滅了一多半,沒有人敢回頭跟清兵對戰。剩下的人也是撒丫子狂奔,只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八旗兵雖然有戰馬,但是餓了這麼些天,戰馬的草料也早就消耗完了,跟人一樣,馬吃不飽它也跑不快,就算是跑起來也沒用,戰馬再快還能快得過銃彈不成,幾輪齊射下來,能站著的八旗騎兵已經不多了。
「將軍,抓住一條大魚!」景沖正指揮士兵開火,忽然一名親兵稟報導。
「嗯?圍上去看看。」他立刻下令道。
戰場上,數百名狼兵圍住了幾個八旗兵,八旗兵中間還圍著一個人,能看得出來,這些清兵正在保護中間的人,那此人的官職肯定不低。
景沖立刻帶人上去,分開了人群,只見五個八旗兵人人帶傷,但面目猙獰,舉著兵器圍成一個小圈,中間一人一身明黃色鎧甲,還鑲著紅邊。
「嚯!真是條大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