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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玉如意,碎於無極

2025-01-08 08:54:24 作者: 什麼的秋觀
  第155章 玉如意,碎於無極

  戎族午後破關,如今過去一夜,連十二個時辰都沒到,因此消息還沒傳到京師。

  晨鐘響徹,無數文武百官迎著瀟瀟雪幕,踏過太極殿前的白石地磚,入殿上朝。

  如今距離景正帝駕崩,已經過去一月有餘,戎族扣關,太子昏迷,朝中卻是遲遲沒能敲定出新的繼位人選。

  其實若真想選個皇帝,直接把皇長孫拉出來舉辦登基大典即可,雖然皇長孫他爹,也就是太子還沒死,只是中毒昏迷,此刻登基不合禮法,但情勢所迫,也無傷大雅。

  但朝堂並非一家一姓之堂,誰當皇帝,背後關乎著無數的利益集體,誰都想讓自己身後的主人繼位以便於謀求好處,也就扯皮了這麼長時間。

  這也是因為只有外患,而無內憂,天下形勢還算不得太火燒眉頭-畢竟戎族年年都來掃秋風,也沒見他們掃出個名堂。

  不僅三大外關一個沒破,京觀倒是駐的老高,甚至於邊關都成了不少將門世家年輕子弟鍍金的地方。

  朝堂之內,幼帝派與女帝派兩方爭執不下,每日早朝都要來太極殿撕一撕,原本還有晉王派,

  燕王派,蜀王派之類的藩王派,但體量上明顯還是幼帝與女帝平分秋色,其餘黨派只能算龍套炮灰。

  六部之三都支持幼帝。刑部,工部,偵緝司則支持洛朝煙,兵部與三公則持中立態度,從未表態。

  太極殿內,由趙無眠當初撞出來的大窟窿已經連夜補上,殿前那條血路也已被清理乾淨,任誰也看不出一點這裡曾打鬥過的痕跡。

  工部郎中梅立鈞面無表情,隨著大隊伍踏入大殿。

  工部郎中是五品官,頭上還有工部尚書與工部侍郎,因此雖也算是朝廷大員,但份量明顯不太夠,往日撕逼大都沒他的份。

  只消等著丞相一件件與朝中大員討論完天下各事後,各位大員開始商討皇位之事,他則在站在人群中默默發呆,不是想著哪個城門還沒修,要花多少錢,能不能從戶部要來經費,就是想著能不能摳來盈餘的工程款,給自己的兒子梅崇陽多買點天材地寶。

  梅立均是姑蘇梅家的家主,梅家乃是開國功勳之一·—.不過這個功勳有點水分,乃是太祖高皇帝建國前一年才投誠的,算是牆頭草,但當時的梅家家主能力不錯,為人忠心,家財萬貫,還是得了個工部尚書的職位。

  而景正帝靖難成功後,朝中自是要換一輪血,梅老家主識時務,也就自個告老還鄉,去年才壽終正寢。

  梅立均靠著梅家曾經在朝中的人脈,從底層一步步做起,花了十五年爬上了工部郎中的位子,

  如今才四十三歲,算得上是前途無量。

  不過梅立均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資源都是梅老家主拼下的,他不過是坐享其成罷了,往日最令他驕傲的就是自己的兒子,見了誰都要好好吹噓一番。

  梅崇陽年紀輕輕,十八歲就成了元魁,曾聽武魁之一的蘇總捕說過,以梅崇陽的天賦,四十歲溝通天地之橋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話興許只是客套,但自己的兒子可是實打實用實力拼殺出來的元魁——-所以可信度十成里,

  至少也有三成吧?

  梅立均不會武功,自幼飽讀詩書,就是為了從文當官,因此他也不是很明白元魁和武魁之間,


  究竟有多大差距。

  但自己的兒子自小習武,心心念念就是那武魁牌匾————-他不懂,但他尊重兒子的夢想。

  因此總是花費數千兩銀子親自去街頭上買什麼所謂的神功秘籍,天材地寶給梅崇陽用,雖然大多時候都是梅崇陽說他被騙了,然後怒氣沖衝去找已經無跡無蹤的騙子討公道。

  此時此刻,以五部尚書為首的朝中大員又開始唾沫紛飛。

  禮部尚書說皇長孫繼位合乎立法,誰也挑不出毛病。

  工部尚書說皇長孫年幼,根本無力掌管大局,但嫡公主背後有十萬大軍與兩位武魁,本身心智也成熟,只消在皇位上歷練兩年,便足以肩抗大任。

  這話都說八百遍了,梅立均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便閉目養神,坐等退朝。

  此時,人群中便有人向他低聲搭話,「梅郎中,最近可是又尋了什麼好寶貝?」

  梅立均睜開一隻眼瞧去,此人乃是西涼田家家主,兵部侍郎,田宋卿-—--也即元魁之一,田文鏡的父親。

  兩人都有個元魁兒子,有這層關係,彼此私交其實還算不錯,也時常在私底下吹噓自己的兒子多麼多麼牛逼,武藝多麼多麼高強。

  不過往常大都是兵部侍郎田宋卿在一旁默默旁聽-畢竟他作為兵部要員,可是從軍陣上殺出來的,可不似梅立均這麼不懂武藝還瞎吹,不過這也算是田宋卿的樂子之一。

  梅立均問:「田侍郎還有閒心同我閒聊?」

  「害,尚書滿腦子都是驅逐戎族,可是不想插手這爛攤子事兒,倒也害的我等下面的人每逢這個時候便鑽研「閉口禪」——」田侍郎眼看無人注意自己,便籠著手,悄聲道:「聽說你兒子去晉地邊關抵禦戎族去了?」

  梅立均又閉上眼眸,但卻老臉帶上笑容,得意洋洋,發出一聲音調向上的『嗯』

  「嘿,崇陽賢侄倒是有血性,比我家那逆子有膽氣多了,文鏡學了一身武藝,卻是天天跑去逛青樓。」田侍郎輕嘆一口氣。

  梅立均呵呵一笑,也沒接茬,而是自袖口中悄咪咪探出一隻玉如意,睜開一隻眼,挑了下眉,「這可是我今日上朝路上,問一位高人那求來的寶貝,據他所言,這玉如意只消貼身攜帶,便可溫養內息,使內功精純無比,若是用來對敵,更是妙處無窮。」

  田侍郎有些想笑,但還是忍著笑意,「哦?此等神妙?花了你多少銀子?」

  「也不貴,就八百兩銀子。」梅立均呵呵一笑,「你還真別說,就是我戴在身上這麼一小會兒,就已經覺得精神頭好了不止一茬—.」

  「是嗎?那感情好啊。」田侍郎憋笑愈發困難了。

  梅立均能坐上這個位子,肯定不傻,但他還是經常被騙,為什麼呢?

  田侍郎覺得這就是梅立均和他兒子的相處方式·-天下父子,不盡相同。

  就在兩人在底下摸魚閒聊之際,朝堂卻是隨著刑部尚書的一句話而徹底寂靜。

  「此刻十萬大軍已至琅,距離京師不過九十里,便是嫡公主即位,又有何妨?莫非諸位身上的紅色官袍,如今要拿京師守軍的血再染一遍嗎!?」刑部尚書也不知被刺激了還是怎麼了,此刻面紅耳赤,額前青筋暴起,怒聲道。

  此話一出,再無人搭腔。


  便是支持皇長孫的戶部,禮部,吏部各尚書也是啞口無言。

  刑部尚書這話的問題極大洛朝煙能不能坐上那位子,在明面上是不能依靠十萬大軍的·—

  因為這代表著,如果洛朝煙不能繼位,便要領兵打進京師,這無疑是大逆不道之舉,禮法上根本說不過去。

  但禮法是禮法,現實是現實-——-現實就是,十萬大軍目前就在京師門口,誰敢有異議,大軍當場就能打進來。

  中央一共就十萬大軍,都分散在中原各個關隘上,京師守軍就三萬·—-真要守城,其實也不是不能守,畢竟還能『勤王」不是?

  但洛朝煙其實是有合法繼承權的,歷史上傑出的女帝並不少,唯一的問題就是若她成了皇帝,

  那她日後的孩子到底還算不算洛家的皇子。

  但十萬大軍已至,這種事自然也就是小問題。

  數位『幼帝派』神情陰晴不定,這些天他們可是一直在設法阻攔這十萬大軍,若非如此,早在十天前,大軍就已經到了琅琺。

  但能混到他們這個級別的官員,哪個不是老狐狸?就幼帝派會阻攔,女帝派就不會用計?

  翻來覆去,折騰來折騰去,過去一個月,十萬大軍終於是抵達了琅琺。

  丞相自打處理完每日政事後,便一直站在首位,神情淡漠,不發一言,不見悲喜。

  直到此刻刑部尚書此話一出,全場皆寂後,他才淡淡抬起眼眸,掃了眼神情不一的朝中大員,

  口中淡淡道:「國本之爭,切莫害了百姓。加之此刻戎族扣關,我等莫非還要內鬥,平白害了將士性命?」

  這一句實屬漂亮話,誰都會說,但此刻,就代表著丞相已經站了隊。

  意思便是,決不能讓這十萬大軍攻進京師,洛朝煙要繼位,那便讓她繼位吧,國泰民安,驅逐戎人,才是要緊之事。

  丞相姓沈,沈家家主,也是沈湘閣的父親,當初趙無眠來京師之前,他的壓力最大,朝中與民間各方都覺得他要扶持幼帝,以便於自己掌控朝政,

  為此,沈丞相整日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一個字,更是不敢在此事上表態-—---而自從趙無眠那檔子事後,對他,對沈家的猜疑才少了些。

  因此趙無眠算是對沈家有恩,不過政治上,恩情也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他站『女帝派』」,只是因為國本之事,局勢已經很明了·———是洛朝煙贏了。

  晉王沒在十萬大軍抵達琅琺之前擒住她,那他在皇位之爭上,便是已經徹底敗北。

  而幼帝派—他們敢讓皇長孫登基,那十萬大軍就敢攻進京師。

  所以沈丞相這話也是讓那些『幼帝派」別再鬧騰了,大局已定。

  丞相都已經開口,朝中便有人當即迎合,「不錯,還是當以驅逐戎族為重,因國本之事而彼此爭吵一月,也該有個答案了。」

  「是啊是啊。」

  朝中又開始吵鬧起來,但大都是支持洛朝煙登基。

  但就在此時,太極殿外有一人匆忙而來,口中大喝:「八百里加急!邊關軍情!!偏頭關已破!!!

  此話一出,全場皆寂,就連角落裡閒聊扯皮的田侍郎和梅立均也是驚駭看來,不可置信。


  朝堂內部落針可聞,直到報信守衛狂奔進殿,因為太過匆忙還噗通摔了一跤,又連滾帶爬到大殿中心,才雙膝下跪,雙手緊緊著一封戰報,口中喊道:「晉王勾結戎族,致使偏頭關被破,戎族大肆入關,屠城殺將,兩萬邊關將士,目,目前一萬餘人,盡數殉國!」

  話音落下,朝中還是落針可聞,即便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沈丞相也是一臉錯愣。

  直到兵部尚書忽的就衝到傳信守衛面前,雙目赤紅,面色獰,直接揪起傳信守衛的衣領,大喝道:「偏頭關阻擋戎族五十餘年,怎麼會破!?」

  「晉,晉王勾結戎·——」

  「老子知道!!!」兵部尚書一把擰起守衛,吼道:

  「勾結戎族!?晉王憑什麼!?就憑他當不了皇帝?就憑他野心暴露害怕被清算!?他是邊關藩王,執掌二十萬大軍!他怕什麼被清算!?嫡公主就算上位,只要他不謀反,那也就敢用懷柔之策!!!」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兵部尚書覺得只要晉王在洛朝煙登基後老老實實就沒事兒,但晉王或許並不這樣覺得———-你是你,他是他,你們兩人立場不同,就註定不可能感同身受。

  因此兵部尚書說這話,也只能證明他此刻失去了冷靜,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了。

  沈丞相最先恢復冷靜,微微抬手,「不知其中詳情,誰也不知晉王為何會勾結戎人——-只是他若勾結戎人,那便乾脆一不做而不休,連同寧武,雁門一同放棄———-那兩關,如今可是破了?」

  那傳信守衛漲紅著臉,也是滿眼驚駭,聞聽此言便答道:「雁門關,寧武關分別由董玉樓將軍與姜榮高將軍看守,還未傳來被破的線報———」

  兵部尚書一把鬆開傳信守衛,吹鬍子瞪眼,「姜榮高是老子帳下出去的!他要是敢勾結戎人,

  老子非得砍了他三條腿!」

  晉地三大關,其中兩大關由董家兄弟把手,寧武關則是朝中派人----畢竟把邊關全權交給一個藩王,明顯不合適,朝中不可能不派人干涉。

  但沒人會謊報軍情,因此朝堂瞬間便哄吵起來。

  國本之事,和戎族入關比起來,屁都不是。

  鎮守大離邊關五十餘年的偏頭關竟然被破,這是甲子來戎族第一次入關,在場群臣難免心生慌亂。

  「如若董玉樓也投了戎人,雁門被破,只余寧武,南北包夾之下,定然也要被破關,至此,晉地三大關均要告破,戎族便可一路長驅直入,攻進中原!」

  「中原還有山海關,由五萬中央軍鎮守,乃中原第一大關,戎人蠶食晉地,定然還需要時間消化,不可能那麼快打進山海關內。」

  「這可未必!戎人難道不明白一鼓作氣的道理?此刻破關,他們定然集結大軍,少說十萬餘人,單靠山海關,又能撐多久?」

  『那就調兵!燕王的北雲騎!蜀王的玄虎軍!還有西南軍與東南軍,快快安排糧草,調兵前去晉地守我大離江山!」

  「哪個部隊此刻距離普地最近!?」

  「中央軍抽調不得,那就只有——十萬楚軍。」

  群臣討論的熱火朝天,但要想拿個章程出來,明顯沒這麼簡單。

  歸根結底,就是少一個話事人——少個能當家做主,敲板立計的皇帝。


  就連沈丞相如今也是眉梢緊,怎麼也想不明白,晉王為何要勾結戎人。

  便在此時,一道由內息裹挾的尖細嗓音,壓下了所有人的爭吵聲。

  「太子到朝堂又是一寂,不可置信聞聲看去。

  洛述之身著四爪蟒袍,面色蒼白,雙手負在身後,自側殿不快不慢走來,長靴踩在地磚上,發出『啪啪」的輕響,迴蕩在落針可聞的朝堂內,

  洛述之的步伐很是平靜,臉色也是波瀾不驚,一片平靜,宛若他來了,主心骨便有了。

  只是時不時咳嗽一聲,加之極為蒼白的臉色,才能看出他此刻仍舊是抱病之軀。

  蘇總捕身為三品大員,站在殿內前列,見狀眼眸微凝,負在腰後的手五指如勾。

  繼而便看林公公手持佛塵,跟在洛述之身後,用眼角餘光望著蘇總捕。

  蘇總捕面色波瀾不驚,片刻之後,才無奈放鬆,腰後的手掌恭敬垂在身側。

  洛述之走至龍椅之前,轉身望著朝中大臣,掃視了一眼他們面上的神情,均是滿臉錯愣,不可置信。

  他溫和一笑,「我還不曾繼位,這龍椅,我便不坐了,朝中有事,我站著與諸位相商便好,總不能在我這代,亂了皇家禮法。」

  洛述之此話一出,朝中諸位大臣也回過神來,均是俯身行禮,「拜見太子殿下一一沈丞相快步來至洛述之身前,也是俯身行禮。

  洛述之微微抬手,「不必多禮,我昏迷的這段時日,有勞丞相肩扛大離,這才沒出什麼亂子。」

  「此刻戎族破關,本相實在稱不上什麼『肩扛大離』———」沈丞相簡單客氣一句,便回首問:「太子身體抱病,照理說昏迷不醒,如今這是——」

  洛述之輕嘆一口氣,微微抬手,「壓上來。」

  便看有兩人被金瓜武士五花大綁,壓進太極殿,他們遍體鱗傷,氣息微弱,一被壓進來便趴在地上,估摸嚴刑拷打之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其中一人,正是晉王世子洛長壽在場所有人都認得晉王世子,此刻見他被壓送進來,皆是臉色微變。

  洛述之又嘆了口氣,道:「我昏迷不醒之際,是大內總管林公公多方搜查,才找到下毒者,而背後之人,正是我的堂兄洛長壽,嚴刑拷打之下,才從他的手中得到解藥,救我一命,否則,我恐怕便要在昏迷中死去。」

  「這···」朝中大臣皆是面露不解。

  洛長壽指使別人下毒太子?真假的?都有幹這事的魄力了,居然還留有解藥————·

  瞧見此景,洛述之心中暗道趙無眠啊趙無眠,若不是你,我此刻得了真珠舍利寶幢,又豈會出現如此破綻?

  沈丞相琢磨少許,則分析道:「世子下慢性毒藥,卻不肯下猛藥,是想讓太子活著卻無力競爭皇位,只有如此,晉王才有機會奪位,若非如此,一旦太子出事,沒了禮法左右,我等就該扶持皇長孫上位———而如今,晉王奪位不成,便勾結戎人,意圖借戎人之手靖難?」

  沈丞相此言,完美契合洛述之的計劃。

  他是看出了這一切都是洛述之所為,眼看洛述之出現,局勢又偏向太子,便不動聲色站隊,還是他真這麼想?

  無論答案是什麼,洛述之心中均高看了沈丞相一眼,但這場戲還是要繼續演的。


  他面帶錯愣,「方才在偏殿,我便聽諸位愛卿爭吵不休,只聽見了戎人破關,卻不曾想是晉王勾結了戎人!?」

  此話一出,群臣激憤。

  「不差!否則偏頭關抵禦戎族一甲子,又怎麼可能在忽的被破!?」

  「加上洛長壽下毒太子,那就連起來了,那就說得通了!」

  「好你個晉王,竟會為了區區皇位,通敵叛國!太祖高皇帝泉下有知,定要被氣出來!」

  「先帝仁厚,眼看他坐擁二十萬大軍也不曾削藩,反倒一直以禮相待,以誠處之,如今先帝駕崩一月,他竟如此狼心狗肺!」

  「竟還指使晉世子下毒太子,殘害堂兄!我呸!」

  洛長壽早已經被點了啞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無力地癱軟在大殿之上,聽著所有人對他,

  對他的父親的謾罵,羞辱,污衊。

  他想說話,卻連一句『鳴鳴」的哽咽聲都說不出。

  洛長壽七尺男兒,留下淚來。

  不是的,我沒下毒,我父親也沒有勾結戎人,偏頭關的將士不是我父親害死的,你們都說錯了,你們都冤枉我們父子了——--我只是想知道當初娘親的家族是被誰殺的,我只是想為娘親報仇,

  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娘親枉死。

  這些話,洛長壽通通說不出口。

  他只能死死盯著站在龍椅前的洛述之。

  洛述之咳嗽幾聲,卻是看也不看洛長壽一眼,只是難過道:「皇位有這麼重要嗎?竟能讓我等叔侄相殘,兄弟反目,若晉王真想要這位子,我給他便是,何必害得偏頭關的百姓與將士枉死?」

  聞聽此言,朝中大臣都安慰起太子,大罵晉王。

  他們大部分人,都覺得太子才是受害者,理應安慰。

  只有極少一部分人,覺得此事委實太過巧合,說不得就是太子早便布下的局——-但沒有證據,

  有猜測,頂個屁用?

  而且就算有證據,又能如何?

  此刻太子還活著,禮法上,他就是第一繼承人。

  只要他還活著,那這大離皇帝的位子,就只有他才能坐。

  太子還活著的前提下,若楚地水師還敢攻城,那也不用說,召集各地軍力勤王,先剿滅楚地水師與許然,平內憂,而後再調兵遣將驅逐戎人,除外患。

  所以沈丞相主動幫太子打圓場,所以此刻朝中官員,無一人提出質疑。

  真相在他們看來,不重要。

  保住自己的烏紗帽,最重要。

  假的一片君臣相惜後,太子才微微抬手,道:「我的事情,不重要,晉地百姓的安危最重要——-戎人如今既然已經破了偏頭關,那寧武與雁門定然支撐不了多久,必須儘快調兵遣將,支援普地將士—目前,誰的部隊距離普地最近?」

  兵部尚書回答:「中央軍抽調不得,唯有許然都督的十萬楚軍距離晉地最近,若是急行,一天走八十公里,那便可在半月內,抵達晉地。」

  洛述之心中想笑,但面上還是眉,「急行—————等到了晉地,還有戰鬥力?」

  兵部尚書琢磨少許,「許都督的楚軍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只要糧草跟的上,加之我等可依據天險守城,那對戰力的影響稱不上太大。」


  「許都督呢?」洛述之明知故問。

  這問題可把朝中大臣給問倒了,許然幹什麼去了?在晉地保護洛朝煙,為什麼保護洛朝煙,因為洛朝陽想當皇帝。

  這話委實不適合對太子說,因此兵部尚書便道:「也在晉地—-許都督乃是武魁高手,以一當千不成問題,他並非不曉民族大義之人,有他在,定然也能拖延戎族一陣兒,等楚軍趕到普地,再由他全權指揮驅逐戎人便可。」

  洛述之沉吟片刻,繼而下令,「命楚地水師,入晉御戎!」

  「是!」

  朝堂群臣俯身領命。

  洛述之望著他們,神情波瀾不驚。

  除了趙無眠以外,他的計劃目前都進展的極為順利,不枉他布局如此之久。

  雖然與最開始的計劃有些出入,但好在楚地水師經由戎人消耗,定然也損失不少。

  許然,蘇總捕,與這十萬水師,只能在他登基後再徐徐圖之,慢慢削。

  原本他並不打算如此倉促就露面,但十萬楚軍已至,再不出面,這皇位可就真得由洛朝煙坐了去。

  可惜,若不是趙無眠,當初他擒住洛朝煙後,這十萬楚軍焉能靠近京師半分?

  唉,還是太倉促了,計劃很詳盡,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沒能擒住洛朝煙,他的計劃,便只能成功三分之二-—--」-也即削了藩,再拿晉王的兵圍剿烏達木,至於目前危機關頭救場帶來的威望名聲,倒是顯得不值一提。

  若殺了烏達木,皆大歡喜,草原再無一合之將,餘下不過土雞瓦狗。

  若幾萬大軍再加上槍魁都沒能殺了烏達木,那也不差,最起碼讓洛述之知道了烏達木的真實實力究竟有多可怕,日後再想計策殺他便好。

  失敗不可怕,能從中吸取教訓才是最重要的。

  此次還是太操之過急,主要是沒料到父皇竟會在今年便駕崩,唉-—

  洛述之心中想著,眼神則看向禮部尚書,演出一副羞於啟齒的神情,緩緩道:「此刻戎族入關,理應等解戎族之危再談此事,此話倒顯得我過於圖謀皇位,只是國不可一日無君,不知尚書,

  何以見得?」

  禮部尚書微微一愣,隨後恭敬行禮道:「太子言重了,此刻戎人入關,正該儘快確立新君-—

  不如等年關之後舉辦登基大典,正好也是新的一年,勃勃生機,稍後我同禮部同僚商議年號之事。」

  「有勞尚書了。」洛述之面帶溫和笑容。

  便在此處,朝中有人道:「太子,我兒也在晉地抵禦戎族,不知軍情上可有他的消息?」

  洛述之偏頭看去,正是梅崇陽的爹,梅立均。

  「愛卿莫急。」說罷,洛述之望向傳信守衛。

  傳信守衛連忙起身,拆開信件,逐字逐句又細細看了一遍,而後行禮道:「元魁梅崇陽,於偏頭關最先發現晉王與戎人巫明勾結,後為了傳信,命燃烽火台,以身殉國,雖偏頭關依舊被破,但他此舉,讓偏頭關內無數百姓與將士有了準備,功不可沒,其血玄黃———」

  後面的話,梅立均沒聽完。

  他眼眸瞪大,額前青筋暴起,兩行熱淚下意識順著臉上滑落,跟跪了幾步跑向傳信守衛想奪過信件,但才跑了幾步他便噗通一聲暈倒在地。


  「立均!」田侍郎大驚失色,快步跑來。

  那被梅立均藏在袖子裡,花了幾百兩銀子的玉如意也摔在地上。

  他的確被騙了,這玉如意摔了個七零八碎,若真是玄乎之物,又豈會如此易碎?

  但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會吼他被騙,而後拉著他去找騙子要銀子了。

  蘇總捕望著昏迷不醒的梅立均,神色陰沉,片刻之後,恢復平靜,望向洛述之。

  洛述之微微一笑,「蘇總捕可有要事稟報?」

  林公公站在洛述之身側,漠然望著蘇總捕。

  蘇總捕沉默片刻,扯出一絲笑容,「太子安康便好。」

  ?

  五寨城內,滿地狼藉,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驚得不少還未離開的行人錯愣看來。

  蒼花娘娘負手站在廢墟之上,冷冷望著眼前的陳期遠,「跪下磕個響頭,饒你一命。」

  陳期遠身上倒是沒受什麼傷,只是以槍身拄地面,大口大口喘著氣,聞聽此言,他露出一抹灑脫笑容,「蒼花娘娘,你此話說給誰聽啊?你知道我要去和烏達木決一死戰,因此打鬥間,並未傷我,你以為我看不出—..」

  話音未落,陳期遠的側臉便浮現一抹血線。

  他縮了縮脖子,「趙無眠對你百般不敬,你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我就調侃你幾句,你就要殺人「滾!」

  陳期遠聳聳肩膀,又扛起血鱗槍,看向趙無眠,「我的天羅槍,你可學會否?」

  蒼花娘娘也是看向趙無眠,武魁交手,尋常武者能瞧見殘影就很不錯了,還想學會招式?而且陳期遠也不會好心到專門講解運功氣勁之類的東西。

  趙無眠微微頜首,「一絲不差。」

  蒼花娘娘可愛地歪了下腦袋,覺得趙無眠在吹牛。

  陳期遠倒是哈哈大笑,而後道:「老子當年在晉王的幫助下,進宮感悟奈落紅絲,才得以溝通天地之橋。」

  趙無眠眉梢微挑,「那你沒精神分裂?」

  「焉能沒有?」陳期遠沉默片刻,而後又苦笑了一聲,「當年差點親手殺了我的胞弟陳澄宇,

  後來閉關多年,才勉強恢復正常。」

  說著,陳期遠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扔給趙無眠,「關於奈落紅絲,我這裡也有一些心得,你且收著。」

  趙無眠接過書冊,將其放進懷中,「準備走了?」

  陳期遠又是一笑,「你這人不錯,挺對我胃口,腦瓜子聰明又不缺俠義之心,你可知,若非你昨晚孤身擋在河曲前,那我便會殺了你奪了奈落紅絲——而天羅槍在你手上,也不算埋沒,可惜我站晉王,你站公主,聽說,你還會挽月弦———」

  蒼花娘娘柳眉輕,時刻準備出手。

  陳期遠微微一頓,而後輕輕抬手,「殺家父的人,是蕭遠暮,而非你,我本想從你這裡得點蕭遠暮的信息,不過如今看來———.」

  他看向偏頭關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冬日寒氣,隨後又是一笑,「比起殺了蕭遠暮———-還是殺了烏達木更合我心意。」

  說罷,陳期遠扛著大槍,在廢墟中挖了會兒,竟是讓他找到了一壇被打碎的酒。


  酒罈碎片,還沾著一點酒液。

  他便將酒罈碎片上的酒液盡數喝乾淨,隨後將碎片隨手一拋,「立場原因,我和你做不得朋友,這酒,我一人喝了便罷。」

  趙無眠想了想,繼而笑道:「你們這些混江湖的,都喜歡和敵人喝酒?劉約之是,你也是。」

  「你們?」陳期遠哈哈大笑,口中道:「莫非你還未入江湖?」

  「哪個江湖人像我一樣一口氣扎進了朝堂漩渦之中?」

  「江湖也好,朝堂也罷,歸根結底,是一碼事。」陳期遠眼底帶上幾分追憶,

  「只要有人不論立場,不論恩怨,發自內心和你喝酒,那你就是江湖人。」

  說罷,陳期遠轉身便去。

  洛述之想利用他試探烏達木?

  那他就去!

  不為別的,單為了習武這麼多年,心中的一口氣!

  就算死在烏達木手中又如何?

  陳期遠習武,不是為了遇事就苟在一旁。

  要是沒了這口氣,那他就是苟了一百年,習武習了一百年,學會天下神功,武藝天下無敵,那在陳期遠看來,自己也照舊是個弱雞。

  他是武魁,當年景正帝親手冊封的武魁。

  面對外敵,絕沒有逃竄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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