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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夕惕若厲(上)

2024-08-10 20:25:45 作者: 常默
  「你看,這是什麼?」陳一駿指著一座破廟上的牌匾。

  何田田順著陳一駿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著月色,依稀可見破舊牌匾上斑駁的三個大字。「海王廟?這裡居然會有海王廟?海王廟不是全被毀了嗎?怎麼這裡還會有座海王廟?」何田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語,不停地反問自己,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是啊,想不到吧,或許是你海家先祖庇佑吧。知道你將落難於此,所以這座廟依然堅挺著。」陳一駿頓了頓,點了根火摺子,拉著何田田的手往廟裡走,接著說道:「今晚我們先住廟裡,明天再想辦法出城。」

  原來,何田田先祖本非漢人。因家族擅長航海之術,受到前朝玄心族統治者的重用,先是幫助朝廷發展遠洋貿易,後又躋身軍界,在前朝末期負責訓練水軍。

  航海之術代代相傳,家族的爵位與官職也代代世襲。這一家族因海而興,索性便在漢化進程中,以「海」為姓氏。於是,海寧海氏成為浙北望族。

  海王廟本名海家廟,原為海氏宗族的私廟,其間供奉的,正是海寧海氏的開宗始祖。海家廟本只建造在海寧縣境內,但當地漁民、商人,每次下海前,祭拜於此,出海多能一帆風順。即使偶遇颱風巨浪,也總能逢凶化吉。

  於是,海家廟的聲名一傳十、十傳百,從海寧一縣,漸漸擴大至嘉興府、浙江省,最終遍布浙、蘇、閩、粵諸省,「海家廟」也逐漸被世人尊稱為「海王廟」,此廟儼然成為沿海諸省百姓的心靈寄託。

  後,前朝玄心族統治覆滅,熊家王朝為了摧毀當地人的信仰體系,一方面大力追殺「助紂為虐」的海家後人;另一方面,大肆搗毀海王廟。所以到現在,中原沿海各地很難再見到海王廟的蹤跡。

  何田田推開廟門,巨大的海王像倒在地上。海王像的臉上,清晰可見醉漢嘔吐的污穢;也可依稀聞到海王臉上的尿騷之味。

  見此情景,何田田黍離之悲不勝戚,她背著陳一駿擦擦眼淚,說道:「你去看看後院還有沒有井,打些水來。」

  陳一駿離開大堂,步入後院。在月色的照耀下,只見滿園荒草,舉目望去,哪有什麼水井?他向院中走去,想再仔細看看。誰料,剛走兩步,便被腳下繩子絆住,險些摔倒。

  陳一駿看了一眼繩子,蹲下仔細查看了番,果然是井繩。順繩摸去,果然在院子的角落裡找到一口水井。只見水井四周,雜草環伺,掩蓋了井口,所以當初第一眼看過時,並未發現它。

  井旁有一木桶,陳一駿用它舀滿了水,小心翼翼地提到正堂,不肯一滴撒漏了它去。

  陳一駿步入正堂,只見何田田淚眼盈盈地望著海王像。雖然自己年少時,各為其主,曾與海家在襄陽府一帶鏖戰,但如今世事變遷、物是人非,見海家敗落至此,陳一駿心中也難免會有戚戚之意,英雄總是會憐惜英雄。

  見陳一駿提著水桶進來,何田田破涕為笑,果然是海家列祖列宗保佑,天意不亡我海寧海氏,院中水井未曾荒廢,只要有這口井在,就不愁逃不出這座圍城!

  原來,當年各地在建造海王廟時,尤其是沿海諸府縣,無不遵照第一座海王廟的規制,於廟的後院挖口水井,水井下通地下河道。有時,順著暗河河道漂流而下,便可直通大海。

  何田田起身接過水桶,以手沾水,輕輕拂拭海王像上的污穢。見何田田如此,陳一駿也蹲下身來,清洗海王像,向這位未曾謀面的英雄致意。清洗完畢,兩人合力將海王像扶正,海王終於清洗掉歷史的塵埃,重見英容。


  何田田跪下,從胸口掏出一枚刻著桅杆檣櫓的玉佩,雙手合十,閉目暗道:「不肖子孫海田田,今日蒙承列祖列宗神力相助,得以保全性命,倖免於奸人陷害。待日後回到故鄉,重整海氏宗親,勢必報復滅門殺親之仇、亡國敗家之恨。我必讓熊家血債血償,列祖列宗亦可含笑於九泉之下。」說罷,對著海王像虔誠地三叩首。

  何田田此番話說得既輕且快,陳一駿雖然站在一旁,並沒聽清何田田說得究竟是什麼,但隱約聽到「血債」、「滅門」等詞,不禁為何田田有些隱隱擔心。何田田叩拜完畢,陳一駿扶她起身。何田田道:「走吧,咱們去後院,我們逃出這鬼地方。」

  海王廟水井下通地下河直達江海之事,除了海氏宗親與當年建廟的那些匠人外,其他人均一概不知。陳一駿正納悶之際,前腳剛剛踏進後院,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嘈雜。

  隔著廟牆,只見後院巷子裡的燈火漸漸明亮起來,時不時地傳來幾聲對話:

  「快去看啊,同福客棧老闆私通叛匪,現在就要被知府燒死呢。」

  「什麼,這麼刺激。太平了那麼久,好久沒見處決犯人了,趕緊快去看一看。」

  「客棧的童老闆我也認識,那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啊,上次借我了十兩銀子,都沒叫我還,這種好人怎麼可能私通叛匪呢?唉,不管了,去看熱鬧要緊。喂,前面的,你走快點!」

  陳一駿停住腳步,不願再向院中多邁進一步。「不行,是我害了童襄鈺,我得去救他!」

  何田田瞪大了眼睛,拉著陳一駿的手,看著他質問道:「你瘋了嗎?這明顯就是一招請君入甕,你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全城的捕快?」

  陳一駿掙開何田田的手,說道:「我沒瘋,我平生素來只知『忠義』二字。如今兄弟因我蒙難,我怎能見死不救。」

  「但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怎麼救得了他?」

  陳一駿遲疑了一下,隨口輕聲說道:「我自有辦法,你且在海王廟裡等我。若天亮時我還沒到,你就自己先逃吧。」說罷,緊緊抱住何田田,他不知道,這次是否是他生命中最後一次抱緊她,感觸她的體溫、聆聽她的呼吸、廝磨她的耳鬢。他一口一口在她耳邊貪婪地深呼吸,沉醉在她身體的淡淡香味中。

  「救了他後,跳到院兒中井裡,我在井下等你!」何田田在陳一駿耳邊輕聲耳語。

  「好。」陳一駿鬆開他的雙手,轉身離去,推開後院小門。何田田目送他,消逝在看熱鬧的人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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