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早晨沒來得及回醫院，盲人調律機構打來電話。
第一次接單，就接到了一個大客戶。
機構客服記錄，客戶的定製steinway琴鍵有髒污，另外要求做Voicing和Regulation。
大概需要三次上門才能做完所有細節。
據說客戶是新秀鋼琴家，這種優質客戶，一般是不可能輪到她，一個剛入職的新手來做的。
但這次的定製steinway鍵平又是非常特別的曲面。
別說盲人調音機構，放眼國內也很少有人會調。
這種規格等級的調律收費自然也高，深市各個機構和其他盲人調音師雖然眼饞，但沒有金剛鑽不敢攬瓷器活。
生怕錢沒掙到兜里，出現什麼差錯賠償不起。
姜黎先坐公交回盲人調律機構。
機構里有優惠殘疾人的出租屋，姜黎在那用很少的錢租了個十五平米的單間。
之前從陸堰別墅搬出來，她只帶了一個隨身雙肩包，擔心住院帶著弄丟了，就拐彎放到機構租住的單間裡。
雙肩包裡面除了日常的貼身衣物和日用品，裝著姜家倒台之後，她唯一帶出來的東西。
姜家倒台前，姜黎也有一台定製的steinway，是哥哥送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爸爸為了贏過哥哥，乾脆就定製了全套的調律工具包。
還特意報了鋼琴調律課程，聲稱要為寶貝女兒調一輩子的琴。
到頭來，老爸工作忙時常沒有時間去上課，反倒是姜黎練琴之餘，調音課程每節課都沒落下。
後來哥哥見她學得又快又好，國內的技術沒辦法教她更多，特意請了國外的高級技師來給她授課。
姜家倒台後，一切資產全部沒收。
連帶那台刻著她生日祝福的，百萬級的steinway也被充公。
姜黎能帶出來的，只有老爸送的全套調律工具包。
一家人歡樂的調笑聲仿佛就在昨天……
當時的他們怎麼也想不到，被父子倆捧在手心怕磕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乖寶貝，要靠這套工具掙生活費，一力支撐起整個姜家……
怕路上耽擱太多時間，姜黎拿了工具包，檢查確認東西齊全後，出機構打了一輛計程車。
客戶提供的地址是一間私人工作室。
姜黎到前台登記信息時候，聽到旁邊工作人員悄聲議論。
「夢姐明天的演奏會在即，怎麼突然改用一個盲人調音師？」
「就說啊，那可是價值千萬的定製steinway，被一個瞎子碰掉點漆皮也夠讓人心疼的了。」
「你們沒聽說嗎？昨晚夢姐為了準備明天的演奏會，連夜彩排練琴，勞累過度坐在琴凳上直接吐血暈倒了。」
「誒，怪不得有同事說好像看到陸總從夢姐休息室出來，神色疲倦，還有些不修邊幅，他那麼愛，肯定是擔心夢姐。」
「夢姐的steinway就是當初，陸總花千萬為她量身定製的。
這次上面染了血漬，需要取鍵清潔重新排列，一般的調音師不敢接單，最後就落到今天來的這個盲人調音師手裡了，聽說還是個新人，第一單！」
「那還真是不知者無畏，看她眼睛都瞎了，穿得也不好怪可憐的，可別最後錢沒掙到，把琴弄壞了，她賣身也賠不起。」
姜黎聽著耳邊的閒言碎語，言辭鑿鑿都是陸堰對白夢初的真情實感。
價值千萬的steinway，可不就是賣了她也賠不起。
一年前陸堰拍下她也不過剛花了百萬。
這一年陸陸續續睡後開給她的支票，加日常花在她身上的錢，前後都沒有兩百萬。
給白月光初戀的一架定製鋼琴，就是千萬起步了。
唇邊不禁溢出淡漠的冷嘲，耳邊的雜聲無形的綿密細針無孔不入。
鑽進心裡，長成無數尖銳的刺，刺得她從前自欺欺人的一顆心破敗淋漓。
工作室負責接待姜黎的是白夢初的助理。
明天就是演奏會，鋼琴調律直接關係到演奏效果。
經紀人特意交代助理全程盯著調律，千萬不能出現任何差錯。
聽著同事們把人當聾子似的，在那裡調笑個沒完。
姜黎瘦瘦小小的一個，拎著比她腰粗了一大截的沉重工具包，眼看纖細無助的小臉越發白得透明。
助理沉著臉色回頭提醒身後眾人道：
「明天就是夢初姐的演奏會，大家手裡該做的工作都做完了嗎？
佳姐說稍後過來查看進度，你們是真不怕她暴脾氣發飆，還有閒情逸緻在這看別人笑話！」
助理一句話落，周圍看熱鬧的個個神情緊張落跑。
姜黎聽著雜亂緊張的腳步聲，對身邊帶路的助理點頭低聲道了聲謝。
小助理的職位平時在工作室實際說不上什麼話。
今天也不過是明天演奏會忙不過來，借著暴脾氣的經紀人佳姐，狐假虎威一通罷了。
姜黎這麼一道謝，反倒把她給搞得臉紅脖子粗。
「不用不用，本來你們這樣……就生活得比我們普通人更艱難。大家幫不上忙，也該給予尊重才對。」
姜黎從來沒覺得自己眼睛看不見，就低人一等，更不必要求處處受人照顧。
可第一次出來工作，能聽到小助理暖心的鼓舞，讓她心中原本就因為陸堰，引起的百般情緒紛至沓來。
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眼眶水盈盈地發燙，吸了一口氣，細緻的鼻尖也微微泛著紅。
「呀，我是不是說得你不開心了？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看不起你們這個群體的意思，哎呀，我要是把這麼漂亮的小姐姐惹哭了，那得多大罪過啊！」
姜黎聽她語無倫次的，急得在自己身邊團團轉，「噗嗤」又笑出聲。
「我沒事，昨晚睡得晚眼睛泛酸，琴房在哪，帶我過去吧。」
小助理沒忍住，又盯著她憨態可掬的笑顏看得入了迷。
漂亮小姐姐笑起來真好看，仔細看和白夢初有三分像？
不過小姐姐人美性格好，可比她那個難伺候的大明星老闆漂亮成千上萬倍！
那個陸總才是真的瞎了狗眼，放著外面這麼多漂亮小姐姐不愛，居然走眼看中她那個虛偽做作的大明星老闆。
這些話，從小助理昨天被連抽了好幾管血，被當成血包噴在琴鍵上和大明星老闆身上後，就在心裡罵了無數遍。
但也只敢默默在心裡發發牢騷，可不敢說出來真的得罪白夢初和經紀人。
否則失去衣食父母，沒了經濟來源不說，下場說不定還會更慘……
她也是在白夢初身邊呆了一段時間偶然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反正頂頭那兩個一丘之貉，沒一個是省油的燈就對了！
白夢初這麼重視明天的演奏會，突發奇想把最重要的調琴工作，交給一個盲人調音師……
小陶助理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還是小心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