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長沐修道以來，已經一年有餘。
一個深山裡的小山村的村頭上，一個消瘦的持槍少年正和一個持劍青年打的難解難分。
一槍一劍碰撞後，發出劇烈的金屬敲擊聲，撞擊的力道將兩人同時彈開。
被彈開的持槍少年在空中轉換為反手持槍，落地後立即擺出一副投擲姿勢，手上長槍吞吐著血紅色光芒，直接一槍投擲而出。
持劍青年知道這一槍勢大力沉，也不硬接，用劍巧妙將長槍稍稍改變軌跡，將其引導到飛向一側身後。
剛擊開長槍，少年已經近身，一道瀰漫著血光的拳頭就要狠狠打在青年臉上。
眼看拳頭就要打中青年，青年卻以詭異的速度偏過頭，躲開了這一拳，同時長劍已經刺中了少年腹部。
明明已經是優勢局面，青年卻暗道糟糕，因為長劍刺入的手感不對，斜眼看去，一隻手正死死抓住長劍。
完全不顧手上傳來的刺痛感，少年一把將青年拉到面前，一手肘擊打在青年腹部，同時將青年擊飛。
少年繼續追擊，沿途還撿回長槍，在背後轉了兩圈，槍頭血光大盛，隨後一槍刺向落下的青年。
空中的青年身後劃出一道極光，將要迎上長槍之時，空中的極光層層破碎，化為碎片聚在青年背後，如同一個大翅膀。
極光之翅微微一震，青年瞬間偏離長槍軌跡，同時青年一劍指向少年，背後的極光之翅又化為碎片，如同箭雨刺向少年。
一擊不得的少年收槍一震，一道光幕出現在面前，將極光箭雨擋下大半，餘下小半穿過碎裂的光幕，被少年長槍連刺擊碎。
一場對戰下來，少年和青年再次對峙起來，就和剛開始一樣。
「呼~吃飯。」
青年吐出一口濁氣，收劍結束了對峙。
「好的。」
林長沐點頭，長槍翻手便消失在手中，同時手上出現了一條嶄新的布條，他扯下左手被割裂的染色布條，用嶄新的布條重新包裹好傷處。
能做到這些，自然是因為他腰上掛著的伍值送的錦囊袋，這個錦囊袋其實是一個儲物袋，也即是芥袋，還是頂級的那種，空間大概是十五畝地，三層樓高。
剛學會使用時，林長沐發現裡面放著幾本聖賢書和一張帝國手繪地圖。
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的秦劍明點了點頭，對少年剛剛的表現挺滿意。
「小秦哥哥，今天又是平局哦。」
包紮好的林長沐走到秦劍明面前，兩人互相對戰以來，林長沐可以說沒有贏過一局，最多的結果就是平局。
隨著兩人對戰的熟悉，武器也早早把木槍換掉，換成了真刀真槍，也從一開始的不用道意，後來又加上了道意。
「0，21，1066。」
秦劍明默默說著這幾個數字。
「行行行，我知道了，可惡！小秦哥哥，你怎麼就記得這麼清楚啊。」
林長沐有些喪氣，秦劍明的話是他的戰績，0場勝局，56場平局，1066場敗局，平局大多還是最近才打出來的。
之前林長沐學會《御瞠槍心》中的防禦招式，又學會運氣後，秦劍明很快便對林長沐的王八防禦沒有了辦法，於是他提出加上道意。
由於林長沐道意和招式之間不能熟練轉換，秦劍明一手劍術又飄逸快速，於是林長沐又開始被暴打。
直到最近，林長沐才融合好道意和招式，也是最近，平局的場次才多了起來，可惜，林長沐依舊無法打敗秦劍明。
「想贏我，簡單，第一式。」
「你說的倒是簡單...」
即便秦劍明這樣說，林長沐還是很清楚，即使他能熟練使用《御瞠槍心》的第一式，恐怕也不一定能贏，畢竟只要想贏，就會露出破綻。
「明天考核。」
「哦。」
秦劍明的意思林長沐明白，現在兩人也不好分出勝負，所以明天進入最終考試，通過這一門課就算結課了。
吃過飯後，林長沐來到榮飛白家中學習語言課。
不過榮飛白已經不教古語了，林長沐的學習能力有點變態，這一年來，已經學會古語解析了，現在榮飛白只要教授一些大陸上的其它語言。
平淡的一天從月亮升起結束，林長沐回到屋中，第一件事便是觀察體內氣府的靈氣。
氣府里，血紅色靈氣和青綠色靈氣分庭抗禮，一方一半，各方都擁有一個反氣旋。
只是血紅色靈氣的侵蝕性極強，每每想要同化另一邊的青綠色靈氣，可是每次血紅靈氣伸過去，都會被青綠色靈氣避開，只能同化一小部分青綠靈氣。
等血紅靈氣深入後，青綠靈氣便會一把切斷血紅靈氣末尾，而後關門打狗，將深入的血紅靈氣同化成青綠靈氣。
就這樣，兩股靈氣幾乎誰也占不到便宜，只能一人占據氣府一半位置，誰也解決不了誰。
不過林長沐就倒霉了，因為戰鬥中，他的氣府靈氣相當於同境界修道者的一半，打持久戰肯定完蛋。
之前就因為這，他吃了大虧，被耗光了血紅靈氣之後，又沒能迅速轉換功法，被暴打了一段時間。
更難受的是，即便轉換了功法，又因為不熟悉功法，導致接下來又被暴打了一段時間。
要不是他迅速悟出了平滑轉換功法的操作和適應了《青溪流光經》，恐怕負場次就不是寥寥一千多場了。
月落星暗，東邊太陽緩緩升起，南風城外山中一座看著平平無奇的小村村頭，一個少年正持槍和一個持劍青年對峙。
林長沐已經練習完基礎槍法，今天，正是考核的日子。
「全力一招，別存僥倖心理，一定要盡全力。」
秦劍明看著林長沐，眼神銳利，緩緩開口，鄭重的提醒道。
「我知道了。」
短短的幾句話，林長沐便覺得背後已經濕透，因為不是要命的時候，小秦哥哥絕對不會提醒，還如此鄭重。
「看好，踏過北地楓葉盡，夜中觀天光華來，極光千道，鳳鳴九天。」
秦劍明嘆了口氣，輕輕閉上眼睛，側身持劍面對著林長沐，微風將他紫色的長外衣吹起一片衣角。
一股悲傷的情緒撲面而來，天地仿佛都要為此落淚。
林長沐也覺得很悲傷呢，可現在肯定不是傷心的時候，因為等下可能傷心就不是他，而是全村人了。
他能從秦劍明身上感到一種極度危險的氣息，要是不擋下這一招，估計今天全村人就能吃席了。
正在林長沐嚴陣以待的時候，一陣陣光粒子從秦劍明身邊飄出，瞬間瀰漫了整個村頭。
本來打算先發制人的林長沐頓時打消了心中的想法，隨著光粒子覆蓋村頭，秦劍明身影漸漸變得模糊，這種情況他害怕有詐，實在不敢先動手。
「鏘！」
一道婉轉美妙如蕭聲的奇異聲音傳出，秦劍明身影一邊，化為一隻五彩鳳凰，翅羽一震，便朝林長沐衝去。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林長沐心中大呼救命，身上冷汗直流，死亡的危機感讓他不自覺的後退了一步。
被招式鎖定的林長沐比誰都清楚，這一招可不是僅僅好看而已，這股如同神獸親臨的壓迫感，加上身體如同割裂般的痛感，他真的很懷疑這一招真的是『鍛氣境』的修道者能使出來的。
「想贏我，簡單，第一式...」
「《御瞠槍心》第一式，打擊弱處，以點破面...」
「《御瞠槍心》第九式，全力制敵，不留情面...」
「《御瞠槍心》首重基礎招式的練習...」
「...」
看著向自己突進的彩色鳳凰，林長沐腦中閃過無數話語。
「可惡！感覺就像走馬燈一樣！我還不能死在這裡！」
林長沐一咬牙，這種情況下，也顧不得功法沖不衝突的問題了，《青溪流光經》與《沸血訣》直接同時全力運行。
「就是這裡！」
雙眼快速掃描一遍彩色鳳凰，在看到鳳凰頭部鳥嘴後，林長沐心中湧出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一出來，他想都不想，直接全力一槍刺出。
這股奇怪的感覺，之前比試的時候也有過，正是看到對手招式弱點的感覺，只是有時對有時不對，還時有時無，讓得林長沐也不敢確定這不是槍心狀態。
要不是生死之間顧不得那麼多，林長沐可不敢直接出槍，畢竟之前比試的時候，他只要出槍進攻失誤，就會被秦劍明逮住機會暴打一頓。
一點寒芒先至，隨後槍出如龍，槍尖與鳥嘴碰撞，血色混合青色的槍尖與五彩鳳凰相持。
「砰！」
「咔嚓！咔嚓！」
強大的靈氣碰撞，在兩股靈氣中間瞬時發生大爆炸，圍繞村頭的極光光幕瞬間潰散，爆炸源頭的兩人如同斷線風箏一般被彈飛到村頭兩側樹林，撞倒好幾棵大樹後才停了下來。
「咳咳咳！」
林長沐扶著倒塌的樹根站了起來，握槍的手抖得跟在顛簸箕一樣，嘴角止不住在吐血，他摸了摸只剩幾條布條遮住的胸口。
靠！
肋骨還斷了三根，不過好在死不了。
「小秦哥哥，你沒事吧。」
林長沐試探性的喊了一聲，不過聲音不大，畢竟斷了三根肋骨，胸口悶得很，而且剛剛那一槍，直接掏光了氣府和氣力，實在無法大力呼喊。
林長沐艱難的用槍拄著走回村頭空地邊緣，而後發現前面出現一個大坑。
估計是剛剛的爆炸產生的，村頭空地中間灰塵又沒散盡，實在看不清對面情況，本來還想再喊一聲。
可惜他現在真的沒力氣了，雖然身體傳出的疼痛感對他來說稀鬆平常，可是走到村頭邊緣已經是耗光了他最後一絲力氣，能站著不昏倒已屬不易。
正當少年不知所措間，周圍的灰塵一頓，而後迅速向村頭大坑下聚攏。
不過幾瞬之間，村頭灰塵一清，大坑也被結結實實填上。
灰塵都沉積填補大坑後，林長沐看到了秦劍明的狀態。
秦劍明除了有些灰頭土臉，黑色深衣略髒，紫色外衣也只是有些破損，和林長沐一對比，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看來...又輸了...」
林長沐有些喪氣，明明剛剛那一招是他至今為止打出的最厲害的一招了，還以為肯定能拿下一城，結果就這樣嗎。
在村頭後邊邊緣處理好灰塵的管伯紹和步遼走到林長沐身邊，緊接著管伯紹翻手掏出一個白玉藥瓶。
「小沐，先治療一下傷勢吧。」
「嗯。」
林長沐接過白玉瓶，服下裡面的丹藥，盤坐下來運功消化藥力。
丹藥藥力強大，一刻鐘後，林長沐緩緩站起身，氣色好了許多。
「小秦哥哥，抱歉...」
站起身的林長沐一臉沮喪。
「嗯？」
面對突如其來的道歉，秦劍明有些不明所以，而且明明通過了，這小子怎麼還一臉沮喪的表情？難道是嫌棄他剛剛那一招不給力？
「我沒通過考核...」林長沐咬著牙不甘心道。
剛剛那一招，已經是林長沐能使出來的最強一擊了，結果還是輸了，這樣下去，恐怕這個考核他怕是一輩子都通過不了了。
「接下那一招就算通過了。」
明白了林長沐沮喪原因的秦劍明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繼續溫聲說道：「這一次，是你贏了。」
正傷心的林長沐聽到自己通過考核了，頓時一掃悲傷，臉上露出喜色。
「真的？我贏了？」
後邊聽到自己居然贏了，林長沐頓時臉色一頓，隨即不敢置信的問道。
「是的。」秦劍明難得勾起一絲微笑，點頭道。
「好耶！我贏了！我終於贏過小秦哥哥了！」
再度確認的林長沐喜不勝收，振臂歡呼，在村頭亂跑，活像是得了夢寐以求的玩具的小孩子一般。
「難得有點少年氣。」
一旁的管伯紹看著歡悅的少年，不知為何沒有感到欣慰，反而嘆了口氣。
「我的任務完成了。」
秦劍明抱著長劍，對著步遼兩人說道。
「同境界下，即便只用一半靈氣，在不遇妖孽的情況下，完全可以不敗...」
管伯紹收回視線，撫著鬍鬚點頭讚嘆。
一旁的步遼點頭同意管伯紹的話，這一年的刻苦訓練，總算沒有白搭。
至於剛剛看著極其危險的對拼，其實步遼和管伯紹根本不覺得危險。
這兩個老油條心中無比清楚，如果林長沐沒能悟出槍心，秦劍明一定會收招，林長沐是不會出事的。
至於秦劍明收招後的情況，他們就更不擔心了，小小『鍛氣境』一招的反饋傷害，即便加上林長沐的全力一擊，就算槍頭戳在腦門上，也打不死秦劍明的。
「我要走了。」
秦劍明抱著長劍，臉色平淡的說出一句震驚眾人的話。
「現在？」管伯紹吃了一驚，詢問道。
雖然預料到秦劍明近些日子要離開村子，但管伯紹也沒想到這麼快，剛考核完就要走。
「嗯。」秦劍明點頭。
「不和其他人打個招呼？」
管伯紹接著開口，試圖挽留一下。
「不了。」秦劍明搖頭。
這一下，兩個老油條都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了。
本來開心走向三人，正要聽聽三人在聊什麼的林長沐，在聽到秦劍明道別的話後，頓時小臉一垮，不開心了。
本來熱鬧的村頭頓時沉寂下來，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音嘩嘩作響。
「既然要走，大家都不會攔你，離開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在這沉悶的氣氛下，步遼率先開口，作為名義上的村長，這種時候，他最適合開口。
「我想先回雁煙祭拜一下師父，待到中州落雪時，再趕赴中州看看。」
秦劍明說出了自己計劃的行程。
「好，那這個東西你拿上。」
步遼掏出上次秦劍明還回來的天道石，遞到秦劍明面前。
「我不要。」秦劍明還是搖頭拒絕。
「上次的事我給你道歉，況且你看老頭子我後面也改了，這次是當做餞別禮，你總該要收下了吧。」
「還是太貴重了...」
說著秦劍明開始望向一臉失落林長沐，現在林長沐已經能熟練使用道意一層，和之前的情況可不一樣了。
「你不用看這小子，就算他現在領悟了天地道意第一層，給他用也是糟蹋東西，何況你要去中州，要是實力不足...到時恐怕這小子要愧疚一輩子。」
「...」
步遼的勸解明顯起了效果，秦劍明頓時低頭沉默下來。
「小秦，聽你步叔的話，拿走吧，現在你比小沐更適合這塊石頭，以後小沐去了中州，還要靠你保護呢。」
一旁的管伯紹嘆了口氣，也是開口勸解，既然秦劍明執意要走，那麼他只好為這後輩鋪鋪路了。
「...好吧。」
秦劍明又猶豫了一會，終究是伸手拿走了天道石。
「這裡永遠是你的另一個家，有時間記得回來看看。」
待秦劍明拿走石頭，步遼接著說道。
秦劍明點了點頭，默認知道了。
「小秦哥哥，你要離開村子了嗎？」
等大人們的事說完，林長沐終於是開口詢問，語氣有些傷心。
「沒事，以後會再見面的。」
秦劍明摸摸林長沐的頭，眼裡也是帶著一絲不舍，不過他還是堅定轉身離開，走到村頭時，他將長劍扛在肩上，左手揮手道別。
「燕去歸來春已至，春風似箭綠華來。雁煙城下試劍台，折柳欲送君不在。」
在秦劍明身影快要消失在綠茵之中時，林長沐不舍的跑到村頭前方，恰好此時秦劍明的聲音遠遠傳來，聲音很輕，卻異常悲傷，且聲音覆蓋了整個村子。
「...」
聲音落下，秦劍明的身影最終還是消失在了樹林之中，林長沐無言的看著村外的樹林。
「行了，小沐，回去吃飯了。」
過了一段時間，管伯紹來到村頭前方，拍拍少年的肩膀，讓他不要太傷心。
「嗯...」
林長沐點頭，跟著管伯紹往村子裡走，步遼還在原地等著他們。
「管叔，小秦哥哥念的那一首詩是怎麼回事？明明現在是秋天，為啥他還念得那麼入情？」
「那一首詩啊，聽說是他友人兼師兄寫給他的，在那之後，你小秦哥哥每逢離別，不論身處何處，在哪裡，都會念這首詩做道別，這小子，明明剛剛還在說不和村里人道別的...」
「哦！我常常聽小秦哥哥聊他師兄和師父的，這個小秦哥哥的友人兼師兄一定很厲害吧，我出去以後一定要去見見他。」
「...恐怕是見不到了。」
「為啥？」
「...」管伯紹沉默了，這不好說啊。
「已經死了，傳聞死在了中州，一個下雪天裡。」
此時步遼開口說道。
「怎麼會這樣？」
林長沐有些不敢相信，心情更加低落，他聽秦劍明講過自己的身世。
秦劍明是一個孤兒，很小時候便被他師父收養，不過在這之前，秦劍明的師父已經收養過一個孩子了，正是秦劍明的師兄，而且還富有修道天賦。
秦劍明識字之年，便展現出了修道天賦，自然讓得秦劍明的師父一陣頭疼，畢竟家裡已經有一個孩子有修道天賦了，現在又有一隻。
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修道者，秦劍明的師父不得不整日離家，去接各種委託賺取靈石，來供給他們修煉學習。
家中便常常只有秦劍明和他師兄兩人，兩人一起修煉，學習，關係極好。
許久之前，林長沐便從秦劍明嘴裡得知，他師父早已離世多年。
原本林長沐還以為秦劍明現在是與他師兄相依為命。
沒想到，秦劍明的師兄竟然隕落在了中州，這讓林長沐怎麼接受。
「那小秦哥哥也太可憐了。」
林長沐掰著手指，為秦劍明感到傷心。
「修道修道，修得長年渡，轉頭看去，千船隻余幾孤帆。」
步遼看向後山，一頓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