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鑄造怪物
無影六王的骨灰在空中凝聚為一坨泥塊。
金黃色的烈焰驟然燃起,六位帝國那足以瀰漫整條街道的巨量骨灰在金焰熊熊中熔煉為第七張王座。
相比起六位帝王看似泛著黃金光輝,實際卻是由大理石雕刻的虛榮華貴王座。
這第七張王座則顯得十分地樸素,既不似山嶽般巨大,也沒有閃耀的光芒。
平平淡淡毫無稀奇之處,乍一看之下還會以為這是某位新石匠的試手未完成作品,稜角處盡顯粗糙。
與其說是石質的王座,倒不如說是粗雕的高背石椅,基底的石質也普通得像是波斯沙漠隨處可見的一塊大石。
可是越是細看之下,越是能夠體會到這第七王的內斂非凡之處。
這石椅初看確實會人誤認為是哪個剛入門石匠的練手作品。
但仔細觀察邊緣與稜角,就會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麼粗雕的石椅,只是一塊自然形成的長得很像椅子的石頭!
其邊沿其稜角其構造,整體都透露著渾然天成的古樸與滄桑。
如此返璞歸真的作品,只有可能也唯有可能是出自天空與大地之手。
古樸的石座之上坐著一道模糊的人影。
人影既不耀眼也不黯淡,可就是沒有辦法觀察清晰其細節,隱隱約約間只能窺見人形的輪廓。
既不瘦弱也不強壯,既不挺拔也不佝僂,看起來就只是很隨意地坐靠在石座上,感受不到任何莊嚴神聖肅穆的神秘氣氛……如果不是人影具備有不可直視觀察的朦朧,或許會以為這只是一位偶然間坐上王座的鄰家少年。
但女舞者與畸變之蛇與殘破獨目之蛾都心知肚明。
這便是執掌醒時世界第八時的司辰,司掌抗爭與變革之神!
無止境變強之神!鑄造怪物之神!無懈可擊之神!
這便是最輝煌帝國的最輝煌將軍——黃金將軍!!!
但顯而易見的,這道朦朧人影並不是黃金將軍的本體。
甚至都算不上是分身或投影。
僅僅只是那位偉大的黃金將軍,在許多年前於此地化為灰燼時遺留下來的一道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恰如行走過灘涂留下的腳印。
但是,但是!
這可是司辰的痕跡!!!
密傳之所以能夠賦予凡人超越想像的力量,正是因為凡人藉由密傳知曉到司辰遺留在歷史間的痕跡。
僅僅只是通過文字音律等信息間接接觸司辰的痕跡,便已經能夠使得凡人的魂靈蛻變異化,得以與無處不在的準則構建起極其微弱的聯繫。
而眼前這道人影,可是貨真價實的司辰痕跡!!!
不知直視這道痕跡,又能讓女舞者與殘破獨目之蛾的魂靈萌生怎麼樣的蛻變?!!
女舞者直視著倏然出現的黃金將軍跡影,雙眼猛地凸脹起來,兩枚豎瞳更是狂熱地顫慄直似要敞開真正的門關。
籠罩在黃金將軍跡影周圍的朦朧陣線也好似在這目光下洞開微小的縫隙。
她終於得以勉強識破些許的朦朧,得以窺見黃金將軍跡影的更細緻之處。
偉大的黃金將軍,似乎穿戴著一具古金色的盔甲,抑或是對方的肌膚在泛著古老的燦爛金光。
那燦爛的古金之色並不耀眼,相反的還溫柔,像是直射著一團暖和的焰火,古老的黃金在火中升騰變化。
但落在殘破獨目之蛾眼中,黃金將軍的跡影卻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它看到了一副動態的畫面,仿佛是記憶中的露天電影投幕,只是幕布被裁剪成人體的形狀。
人形熒幕中播放著影像,那影像時刻都在變化,時刻都在革新。
起初,是如同原始壁畫般烏黑的畫面,一個個用煤炭描繪的線條小人高舉著歪曲的長矛,襲向一團雜亂墨跡線條糾纏在一起的巨大陰影。
一瞬晃神的功夫,影像就已經發生了變化。
現在投影在人形熒幕中的畫面已經更新疊代。
色彩的概念終於出現,繪畫者已學會使用自然界的礦石來描色。
黑色的牛,紅色的鹿,黑紅混雜的人類追逐野獸,狩獵野獸,從野獸的屍體取下堅硬的角與骨來武裝自己。
畫面再變——色彩逐漸斑斕,線條也不再簡陋,出現了黑色樹木、黃色篝火、深痕洞穴與深紅重抹的太陽等背景細節。
影像中的人類也開始擁有手指腳趾與第五肢等細節。
他們已不再狩獵,骨尖的長矛倒轉過來對準描繪細節格外豐富的敵人。
一位穿戴著獸骨頭盔、獸皮衣衫的高大原始人。
畫面再次變化,色彩與技法已經進步如現代幼童塗鴉般成熟,顏料的塗抹區分出層次,畫面也有了厚重感。
樹木有了樹葉,人類不再是線條,能夠呈現出肥胖瘦弱壯碩年輕衰老等特徵。
人類穿上了衣衫,住進了房屋,也學會了使用火焰來鍛造青銅兵器。
揮舞著青銅兵刃的人類衝鋒向頭生犄角的人類……鬥爭仍在繼續。
畫面又一次變化,畫面在不斷地變化,可核心的主題好像從來沒有改變。
人類學會製造與使用新的武器,人類與更強大的存在鬥爭,人類過上安定繁榮的生活,人類又製造出新的武器,人類再一次掀起了鬥爭……周而復始,反反覆覆。
畫面閃爍變化,時代逐漸更替,直至槍與炮誕生,就連剛剛識字的孩童都可以憑藉槍枝之利輕易擊斃一位全副武裝的成年人。
來到最為容易滋生鬥爭的年代。
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這個世界都在爆發血腥的鬥爭。
強者欺凌弱小,勇者反抗強者,強權鎮壓反叛,底層逆反上位……畫面極高速地變換著,不同色彩的畫面閃爍又明滅,差點就閃瞎了殘破獨目之蛾唯一的眼睛。
熾熱如熔漿的淚滴在渾圓的眼眸內打轉,很燙很熱很燒,灼燒得眼瞳燃起焦黑的煙。
殘破鱗翅輕輕顫動,熔金色的淚滴自女舞者鼻孔流淌下來。
殘破獨目之蛾不得已閉上自己的眼睛,只是通過女舞者的魂識來觀察黃金將軍的影子。
古金色還是那麼的閃耀,又那麼的猩紅,像是剛剛從熔爐裡面流淌出來,赤紅又金黃。
「我來了。」
女舞者開口打破了寧靜。
將軍沉默不語。
「我知道我不該來,但我還是來了。」
「……」
「我也知道我不必來,但我畢竟還是來了。」
女舞者目光上揚,直視著端坐在石座上的黃金將軍跡影。
「這並不可惜,我本來便是一定要來的。」
「……」
「……」
王座上的人影依舊是沉默,女舞者也故作沉默,世界只剩餘下沉默。
「咳咳,我們還是要打啞迷嗎?」
「煩死了,我們就不能停止這種謎語人行為嗎?」
「能不能直接大大方方地把話說清楚嗎?」
「秘密又不是什麼毒藥,會讓聆聽到的人直接發瘋——」
「咦、差點忘了,這邊的秘密還真的是能夠讓人發瘋……」
女舞者使勁地敲了敲自己的腦殼,晃蕩著顱內的殘破獨目之蛾,「看來真的得減少用拋棄之力了,現在用的次數太多,好像搞得腦子都有點混亂……」
「好吧,我不裝了,直接攤牌吧。」
「首先,改換門庭是絕對不可能的!」
「哪怕蛾哥肯寬容大度,我、也已經沒有辦法回頭了……」
女舞者的神情突地僵硬住,但不是因錯愕與震驚而凝固,反倒更像是魂體與七魂質的連接無端斷開。
嘴巴還在微微張開著,卻沒有話語傳遞出來。
她就保持這樣一副怪異的神情,木頭人般僵硬地抬起臂膀,緊握拳頭,瘋狂地捶打自己的腦袋。
咚咚咚的空洞迴響在粉碎城池間,女舞者還在不斷地捶打著自己。
她似乎是覺得這樣還不夠過癮,竟直接伸出纖細的手指捅進太陽穴的門關。
使勁地攪拌著顱內的事物,直至掏出一團蠕動不已的渾濁組織丟棄在地上,啪的一腳踩了個稀碎。
「嗚呼爽耶!」女舞者恢復正常,神情眉飛色舞似自信滿滿。
「這下子腦袋清醒多啦!」
「獅哥、額偉大的黃金將軍,我們談下條件吧。」
「按照蛾哥的密令——」
「我鄭重地向您起誓——」
「我將會為您奉獻上永無止境的紛爭……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這個世界的抗爭就永遠不會緩和!」
「自由與混亂,反抗與革命……兩者之間並無隔閡。」
「變革與抗爭之火,將在這個世界上持續不休地燃燒,暴烈地燃燒……直至將整個世界都拖入紛爭的火海!」
「我向您許諾,諸國之間的第一次大紛爭,將會較原定的歷史來得更加提前,更加猛烈!」
「作為回報,我只是懇求您的一個允許。」
「我希望您能夠……允許我為您鑄造您的怪物。」
黃金將軍的跡影仍舊沒有言語,但卻微不可察地輕輕頷首。
祂已應允它的條件,祂已為它賜福!
古樸的石座與座上的跡影再度燃起赤金色的烈焰!
這團好似摻雜著鮮血與黃金的火焰,既不溫暖也不炎熱,既不鋒利也不沉重,既不澎湃也不豐厚。
但在赤金之火的中心卻孕育著一道格外特殊的血腥生機,如同野獸般蠻狠,如同怪物般畸形。
這不是密傳,也不是印記;不是知識,也不是力量;
而是另外一種更高層次的玄奧神妙,是密碼,是鑰匙,是鐵砧,是錘柄……是一枚兼具鋼鐵與岩石質感、機械與齒輪結構的有機血肉心臟!!!
這便是揮舞生命之錘的資格!
這便是鑄造怪物的權柄!!!
蘊含鑄造怪物之秘的赤金色火焰直接掀開女舞者的頭顱,狠狠地撞上那頭殘破獨目之蛾!
蠻橫狂怒的生機在蛾首深處暴烈地燃燒。
女舞者歡快地蹦跳起來,殘破獨目之蛾也在放肆地狂笑。
「喀喀喀——這下我也可以稱得上是雙神神選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