枳束鳶昏迷了很久,待他醒來時,空中已經懸掛著一輪猶如玉盤般的明月。
他睡在白希知的側殿,正準備起身去尋她時,才發現床邊趴著一個熟睡的身影。
他停下動作,乖乖躺回被窩,撐起胳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白希知的睡顏。
四周很安靜,甚至能聽見她細微的呼吸聲,凌亂的髮絲肆意散落在她的臉頰上,枳束鳶呆住了。
他想靠近,想觸碰。
慢慢地,他輕輕下床移到了白希知的身邊,手指逐漸貼近她的臉龐......
不可以。
他清醒過來後連忙退避三舍,羞赧地捂著雙眼,讓自己不再關注白希知。
心煩意亂。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再次醒來時,白希知一臉擔憂地坐在床邊,手裡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小鳶,快趁熱喝了。」
白希知發現枳束鳶醒過來後,連忙將一勺湯藥餵到他的嘴邊,眉眼間滿是憂愁。
枳束鳶聽話地喝完了整碗湯藥,然後緊緊地抱著白希知的胳膊不肯撒手:
「希,多陪陪我好不好?」
枳束鳶忽然間靠近白希知,兩人對視著,他伸出手想撫摸白希知的臉頰。
白希知下意識偏過臉躲開了枳束鳶,她怎麼會看不出來枳束鳶的感情,可她很清楚,自己並不喜歡枳束鳶,從始至終只把他當作撿回來的身世悲慘的小孩。
枳束鳶自嘲地笑了笑,眼眶已然紅潤。
「小鳶......你還是個孩子。」
白希知一句話,徹底澆滅了他的希望。
一步步走到現在,莫雲昭的百般阻撓他也熬過了,白煙誠的冷嘲熱諷他也撐過去了,可為什麼得不到自己唯一想要的?
他內心掙扎了很久,再勇敢也只是想摸一摸她的臉。
他本不是心思純良之人,可在白希知面前他不敢暴露一絲,他害怕白希知會頭也不回地拋棄他。他竭力偽裝著,委屈就忍著,吃苦就受著,他沒有抱怨過一句。
「是我逾越了,抱歉。」
枳束鳶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忍著傷口的疼痛出了門,即將入冬,他連件披風都沒有穿。
刺骨的寒風席捲著宮城,枳束鳶漫無目的地走在四角的天空之下,在世間的無數個雪夜他都堅持過來了,可現在他覺得好冷。
是心更冷。
他恨自己心生非分之想,悔自己做出越界之舉,這一次,他們之間似乎已再難回到從前。
......
接連幾天,白希知都沒有見過枳束鳶,這小孩似乎在躲著她。
偶然間聽宮裡的侍女們說道,枳束鳶病得很嚴重,整日躺在床上下不來。白希知自然是不信的,以枳束鳶的身子骨怎麼可能下不了床。
可當她來到枳束鳶床前時,才發現他面色慘白,毫無神色地昏睡著。
白希知嚇了一跳,雖然枳束鳶本就是魘族人,面無血色也正常,可現在的他已經陌生到她快認不出來了。
「小鳶!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白希知急切地呼喊著,對方卻毫無回應。
「你們都幹什麼吃的?他昏迷多久了?為什麼不稟報?現在去給我叫太醫,小鳶要是出什麼事,我讓你們陪葬!」
侍女們連忙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
枳束鳶依然毫無反應,然而額頭的皮膚卻開始逐漸腐爛,空氣中亦瀰漫起一股刺鼻的氣味,且腐爛的痕跡正逐步向全身蔓延。
白希知瞬間慌了,他知道這是死屍的症狀,但枳束鳶不是魘族血脈嗎?就算沒有生命,也不會腐爛,可現在的情況讓她大腦一片空白。
「怎麼會腐爛呢......你怎麼會出事呢......」
白希知一遍遍擦拭著枳束鳶的額頭,即使她知道無濟於事。
片刻後,葉清桓的身影久違地出現在白希知眼前。
他還是初次見面那襲淺綠色的衣袍,但是態度溫和了些:
「陛下,臣奉命來為枳公子醫治。」
白希知也沒空在意這些禮節了,直接將葉清桓扯到了床邊,指了指毫無生機的枳束鳶:
「葉醫聖,小鳶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身體會突然腐爛啊。你能救他嗎?想要什麼報酬都可以,只要你能治好他......」
葉清桓從剛進屋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屍臭味,到床邊時氣味更加濃烈,他已經知曉源頭來自哪裡了。
「是魘族人麼?」
他眉頭緊蹙,顯然是第一次碰到這種病例。
白希知抽泣著點了點頭。
葉清桓戴上了絲綢手套,拿起解剖針將枳束鳶身上的爛肉挑出來放到了器皿中,白希知難以忍受,竟然乾嘔了起來,可看到床榻上的枳束鳶時,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枳束鳶在承受著痛苦的折磨,他那樣敏感的小孩,一定不想知道自己成了這副模樣。
白希知拿起手帕,輕輕撫著他的臉頰,就像曾經那樣。
可枳束鳶不會像曾經那樣乖巧地蹭著她的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