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2024-08-12 07:25:30 作者: 璟梧
  因離得不是很近,祁言沒看清照片上的男人長什麼樣子,心裡沒來由地煩躁,但明顯陸知喬沒有要告訴她的意思。她識趣,沒再問。

  有祁言幫忙,家裡衛生收拾得很快。

  這人什麼活兒都要搶著做,陸知喬卻不肯,哪有讓老師到自己家刷馬桶的道理,便只意思意思由著她擦個灰,晾個衣服。最後兩人一起提著廢品下樓,能賣的就賣,不能賣的扔掉。

  天高雲淡,太陽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卻仍有絲絲涼風往毛孔里鑽,小區里滿地枯黃的落葉,踩上去咯吱作響,花圃和運動器材上曬滿了被褥。

  二人並肩而行,影子被拉得頎長,在她們身後緊密融合。

  「上樓去我那兒吧?」祁言抓住身邊人的手,放慢了腳步。

  陸知喬一愣,蜷了蜷手指,小聲問:「做什麼?」

  尋常人都明白這是問有什麼事,可在祁言聽來卻變了味兒,她揚唇嬌笑,斜著身子湊過去,以極曖昧的語氣說:「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手上力道忽重,緊握了握,溫|熱的皮膚細膩綿滑。

  陸知喬登時臉紅,輕輕掙扎了下,沒掙開,故作冷靜地轉過頭,不予理會。

  「開玩笑的。」祁言軟聲道,「我有東西想給你看。」

  她不信。

  「不騙你。」

  「說謊沒對象。」祁言發毒誓。

  陸知喬繃著臉,嘴角卻忍不住翹起來一點弧度,覺得好笑。一片枯葉飄揚落到她頭上,她抬手拂了去,半晌才淡淡道:「姑且信你。」

  去祁言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每回都有正經事,卻回回被揩油,以至於在陸知喬看來,902就是個狼窩。但這次她一進門,就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電視背景牆上空空如也,那幅藝術照不見了蹤影。

  陸知喬一邊換鞋一邊張望,上回來因為心急孩子的病情,沒注意,也不知道那照片是什麼時候不見的。她本想問,但被祁言調戲得多了,長了教訓,於是話到嘴邊咽下去,收回目光,裝作沒瞧見。

  「你說要給我看什麼?」

  「跟我來。」

  祁言牽起她的手,進了書房,一把拉開窗簾,外面金燦燦的陽光透進來。

  書房不大,一套桌椅和占了整面牆的書櫃,旁邊放著一個移動式衣架,陸知喬進來先是看到牆上的luo女照,慌忙移開眼,目光落在衣架上。

  架子上掛著各式各樣的衣物,長裙短裙,披風吊帶,這兒露一點,那兒空一塊,沒有一件是能完整遮住全身的。

  「給你準備的,到時候拍片就穿這些。」祁言伸出纖長的手指撥弄著,挑了一套紅色比基尼,貼到她面前,「怎麼樣,好看嗎?」

  比基尼素來以性|感聞名,而紅色更是奔放熱情的代名詞,二者結合尤其騷|氣,這東西只能勉強遮住三點,等同於什麼都沒穿。

  陸知喬是個旱鴨子,從小到大泳衣都沒穿過幾回,更別說比基尼,她往後退了一步,避過那刺目的紅色,皺眉看著祁言:「不是說能穿衣服嗎?」

  「比基尼也是衣服。」祁言笑,「雖然布料省了一點……」

  「不行。」

  「你可是答應了我的。」

  陸知喬噎住,蹙起了眉。

  假使沒有欠祁言過多的人情,她便可以毫不猶豫地拒絕,而現在卻是自己給自己畫了個圈,套得牢實,想反悔也難。都說人情債難還,她欠祁言的,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除了比基尼。」她思慮良久,堅持道。

  祁言大方讓步:「好。」

  陸知喬鬆一口氣,覺得臉上燥得慌,轉身欲出去,忽然被從後面抱住,那股好聞的洗髮水香味撲過來,纏繞她鼻尖,耳側是祁言溫軟的嗓音:「我不會強迫你做不願意的事,你能答應當我的模特,我已經很滿足了。」

  說完討好地親了親她耳垂,自覺放開。

  陸知喬哆嗦了下,思緒湧上來,喉嚨突然有些堵……

  連續天晴多日,氣溫緩慢地上升,隱約有要突破二十五度的趨勢,眨眼進入溫暖的初冬。

  陸葳已經回到學校上課,小姑娘乖巧老實,將媽媽的話謹記在心,一個字沒跟同學提,上語文課也並未表現出過度的積極,從前怎樣,現在就怎樣。


  倒是祁言,上課時目光有意無意往陸葳身上瞟,沒課時在辦公室總想著那孩子,想孩子媽,一個人坐著也會發笑,弄得周圍同事都以為她好事將近,起鬨要她早日發喜糖。

  今天下午沒課,但四點半要開會,各班班主任必須到場,祁言坐在辦公室無聊,該備的課備了,書也看完了,又不願跟其他女老師談老公和孩子的話題,於是決定去巡邏一圈。

  二班正在上數學課,昨天剛考完周測,今天講評試卷,數學老師叫徐首逵,是個中年大叔,又高又壯,嗓門粗厚,老遠就能聽見。

  「期中考試加上兩次周測,我大概摸清你們的底子了,平均都很好,但總有那麼個別同學,死都考不及格!」

  「看看看,說的就是你,陸葳!」

  徐首逵突然吼了一聲,兩隻酒瓶底下的眼睛瞪得溜圓,抬手指向坐在裡面靠窗那組的女孩,而後一陣風似的走下去,拿起她的試卷向全班展示——那碩大鮮紅的37分無比醒目。

  「這麼簡單的題,考個37分,你長的是豬腦子啊?!我看豬都沒你蠢!」

  「你學學學,學個卵子哦!回家睡覺去算了!」

  他一揮手摔了試卷到女孩面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轉身返回講台。近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像堵厚實的牆,他拍了拍衝鋒衣袖子,下巴微抬,以極其傲慢的口吻道:「從今天開始,數學考試沒及格的,全都蹲在講台邊上課。」

  全班譁然。

  小姑娘靜坐著不吭聲,頭埋得很低,略帶嬰兒肥的小臉燒得火紅,肩膀微微發抖。半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慢吞吞走到講台邊,蹲下去,雙臂抱住膝蓋,蜷縮成一團。

  教室後門開著,祁言怔怔地倚在門邊,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誰也沒有發現她。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掐得掌心鈍痛,有股怒意在身體裡沸騰,卻不得不壓制住。

  如果是別的老師,她或許可以制止勸慰,但徐首逵……

  這人五十歲出頭,是附中資歷最老的教師之一,在座部分孩子的父母都曾經是他學生。他思維傳統古板,非常厭惡成績差的學生,從前動輒打罵,如今時代和風氣不一樣了,稍微有所收斂,卻也時不時羞辱孩子的人格。

  同事當中,徐首逵也算最難相與的,他仗著資歷老,總瞧不起年輕的老師,有時候溝通起來比較費勁。

  可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

  往大了說,學校明令禁止辱罵體罰學生,萬一孩子出了事情,誰也負不起責任。往小了說,她作為班主任,自己班上的孩子不能不管,何況那是陸知喬的女兒,沒有血緣關係,卻有情分,是她一點私心……

  祁言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後門,嘴角掛起淡笑:「徐老師,打擾了,方便出來一下嗎?」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回頭,後排玩手機的男生嚇得魂飛魄散,連忙塞進抽屜。

  徐首逵也望過來,昂了昂下巴,卻是從前門出去,站在走廊上不動。祁言懶得跟他計較,走兩步過去,壓低了聲音說:「徐老師,我知道您對學生要求嚴格,現在像您這樣經驗豐富又負責任的好老師不多了……」

  先拍一通馬屁。

  「這些孩子剛從小學過渡到初中,可能一時不太適應,我們當老師的還是要多點耐心,如果孩子犯了錯,您訓斥兩句無可厚非,但體罰就不太妥當了。」

  「而且,萬一孩子出個什麼事,家長那邊也不好交代。」

  話雖然說得圓滑周到,眼神卻始終冰冷,笑意更是未入眼底,她打定主意,徐首逵如果不聽,她今天就是跟他撕破臉,也要保護陸葳。

  所謂先禮後兵,領導她都沒怕過,會怕這糟老頭子?

  徐首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顯然不滿祁言干涉他的教學,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好歹要給人家班主任幾分面子,於是皮笑肉不笑道:「也是,呵呵。」

  看在祁言的面子上,徐首逵讓陸葳回了座位,方才那話也當沒說過,繼續上課。

  ……

  開完會,剛過五點,太陽緩慢地往西邊沉下去,天空顯出微微暗色。

  初一初二下午只有三節課,早已過了放學時間,值日生也差不多走光了,整棟南教學樓寂靜而空曠。祁言從辦公室出來,經過空蕩蕩的走廊,正要下樓梯,冷不丁瞥見角落裡蹲著個穿校服扎馬尾的女孩,頗為眼熟。

  「陸葳?」

  小姑娘蹲在牆邊哭,身子一抽一抽的,聞聲抬起頭,臉上布滿淚痕,眼睛和鼻子都紅撲撲的。

  「祁老師……」她哽咽著站起來。

  祁言心一顫,蹙起了眉,忙上前抱住她:「怎麼了?」拂開女孩額前碎發,用手給她擦眼淚,「不哭不哭,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陸葳抽噎著正要開口,一直攥在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的電話。

  她霎時止住抽泣,咳嗽兩聲清了下嗓子,然後才接通:「媽媽……」帶著哭腔的嗓音很難掩飾,抽氣更是無法克制,她便死死咬住嘴唇。

  可還是暴露了。

  「沒事,我剛才不小心撞到頭,好痛。」

  「嗯嗯,我會的。」

  「好。」

  「媽媽再見……」

  祁言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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