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在趙警官後面,走進審訊室,裡頭坐了個戴著耳釘的年輕人,皮膚很白,五官清秀,穿著一件灰色的連帽運動衫,肩膀垮著靠在椅背上。
見我們進來,楊青暉聳聳肩。
「這麼多人審我啊?」
江明舟朝趙警官點頭示意,趙警官帶著同事出去了,還體貼地關上房門。
江明舟兩手撐在桌面上,俯身盯著楊青暉,劍眉一擰,氣勢逼人。
「我是江明舟。」
楊青暉點頭。
「我知道,新聞上看見過你,江總有什麼吩咐?」
「交個朋友,江家不會虧待你的。」
「哈哈,我一個窮學生怎麼高攀得起啊!交朋友就免了,江總,能說的我都告訴警察了,你再逼問我都沒有用。」
江明舟笑了笑,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支票本,撕下一張支票,「刷刷刷」寫了一串數字,從桌面上推過去。
「滬城大學的學生,記性應該很好吧,怎麼會記不清自己的交易對象呢?」
楊青暉視線掃了下支票,嘴角還是掛著那抹譏諷的微笑。
「拜託,那根雕是我七年前雕的,七年前,我才只是個初一學生,記不清很正常!」
「江總,錢不是萬能的——」
江明舟把手從支票上拿開。
「這裡有兩百萬。」
「什麼?」
楊青暉猛然坐直身體。
我和程桑桑猛地瞪大眼睛。
程桑桑痛心疾首。
「江總,那是兩百萬,不是兩百塊啊,你把錢給我,讓我來問他,我有的是方法和手段!」
「我不要兩百萬,也不要一百萬,九十九萬就行!」
說著,從左邊口袋裡掏出一隻巴掌大的人臉斑紋毒蜘蛛,從右邊口袋裡掏出一條馬克筆大小的黑色蜈蚣,蜈蚣的背上,還長滿了一層灰褐色的絨毛。
程桑桑獰笑。
「聽說人在恐懼之下腦子會格外清醒,楊同學,讓我的黑毛和灰毛,來幫你回憶回憶吧。」
蜘蛛和蜈蚣從程桑桑手上爬到桌上,緩緩朝楊青暉爬過去。
楊青暉身體極力後仰,臉色扭曲,驚恐地大聲喊叫。
「你幹什麼,這裡是公安局,你想搞刑訊逼供嗎,救命啊!」
吳警官立刻推門進來,看見桌上的蟲子,瞳孔猛地一縮,江明舟解釋:「這是我妹妹養的寵物,想跟楊同學打個招呼。」
吳警官:「沒毒吧?」
「沒有,養著玩的。」
「哦那沒事,江總,你慢慢來。」
吳警官又關門出去了。
楊青暉狼狽地從椅子上跳下來,扭頭就向後跑,蜈蚣和蜘蛛一左一右,追在他身後,一直把他逼到牆角。
「我真沒騙人,江總,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長什麼樣!」
「他穿得跟她差不多!」
楊青暉伸手指著江月。
江月不想自己的形象提早曝光,來的時候依然穿著那身寬大的黑袍,帶著眼鏡和口罩。
「騙人!」
「你們怎麼交易的?他怎麼給錢的?轉帳記錄呢?你就一點都不知道對方的信息?」
楊青暉神色略一猶豫,程桑桑猛地一抬手。
那隻人臉蜘蛛跳起來,直接飛到楊青暉臉上。
「啊——」
楊青暉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手舞足蹈,拼命想把蜘蛛從臉上扒拉下來。
𝒔𝒕𝒐55.𝒄𝒐𝒎
「我說,我說,我最怕蜘蛛了草,你快讓它下來!」
「快說!」
不得不說,程桑桑嚇唬人是真的有一套,蠱師在苗寨里,雖然受人尊敬,但更多的是懼怕,村民們幾乎不敢跟她來往。
程桑桑小時候,也想跟其他小孩玩,但是所有人看見她都驚恐地躲開,程桑桑沒辦法,只能用蟲子嚇唬人,逼別人跟她玩,直到我來苗寨,她才交到第一個朋友。
可我每天被師父按著學這個學那個,能陪她的時間也不多,她就一直保持著用威脅手段交朋友的習慣。
「腦子僵了?灰毛,從他耳朵里鑽進去,讓他清醒一下。」
程桑桑兇巴巴的,快把楊青暉嚇哭了。
「大姐,我都說,我什麼都告訴你——」
楊青暉告訴我們,他對定製根雕的客人,印象非常深刻,因為那是他接的第一個客人。
當時他才十三歲,剛讀初一,暑假就在店鋪里給他爸打下手。
那是一個電閃雷鳴的下雨天,窗外陰沉沉的。
程桑桑:「別給我渲染氣氛,說重點!」
楊青暉立刻加快語速。
「我在旁邊刻珠子,一個穿著雨衣的男人走進店裡,盯著我看了一會,忽然問我爸,說我是不是也會做雕刻。」
「我爸一點頭,他就立刻拿出一疊現金,指明讓我幫忙雕一件樹根,那個樹根也是他自己帶來的,是一段槐木。」
「然後呢?」
「沒了啊,我記得的就這麼多。」
程桑桑大怒。
「你敢消遣爺爺!」
「黑毛灰毛,從他嘴裡爬進去,讓他把舌頭捋直了在說話。」
「等一下,等一下!」
楊青暉驚恐地捂住嘴巴。
「我又想起來一件事。」
「那人來拿根雕的時候,誇我手工好,聽我爸提了我的學習成績,他說成績那麼好,以後可以來我們滬城大學。」
「對!」
楊青暉猛點頭。
「怪不得我一直想考滬城大學,連清華都不去,原來是他提醒我的。」
我懷疑地眯起眼睛。
「你就這麼聽個陌生人的,你為什麼不去清華?」
楊青暉:「沒考上,差了三十多分。」
程桑桑沉默了一下。
「哦,我也差一點,黑毛灰毛,回來吧。」
我朝她看了一眼,沒戳破,程桑桑確實差一點,差了個小數點。
從公安局回家的路上,車裡的氣氛一直很沉默。
七年前,那個人是滬城大學的什麼,學生還是工作人員?
如果是學生的話,早就已經畢業了,每年畢業那麼多人數,根本沒法查,如果是工作人員,這七年也有離職的,線索到這,好像又斷了。
我眉頭緊皺。
「總感覺這狗崽子沒完全說實話。」
江明舟繃著臉,眼神不安地看向窗外。
「小意就在滬城大學,今年也是大二。」
「我總感覺,他很快就要對小意下手了。」
幕後兇手就像一團籠罩在江家人頭頂的烏雲,衝散了大家對江月身體恢復的喜悅之情。
除了程桑桑。
她在車上就一直強行壓著嘴角,好像隨時會笑出來。
回到江家,我把房門一關,朝程桑桑伸出手。
「交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