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春天能常在。」
高三開學一周之後，這天晚上盛艾接到了盛柏打來的電話。
舍友都在看書，盛艾於是拿起手機走向陽台，盛柏的聲音順著耳機線流進盛艾的耳朵里：「小艾啊，小澤這學期也轉來二中了，你有空的話，帶他熟悉熟悉學校好嗎。」
算起來盛艾也已經有一年多沒見過盛澤了。上次姐弟倆見面還是在盛澤中考完之後查分的那個暑假。
「嗯。」盛艾一邊應付盛柏的問話，一邊心不在焉地盯著宿舍樓外面的小路。
寢室裡面開著空調，盛艾站在外面，雖然吹著晚風，但仍舊是沒過一會兒就汗流浹背了。
路燈微亮，夜色無邊。
就在盛艾思考要怎麼結束通話的時候，耳朵裡面突然響起叮咚一聲。
盛艾下滑通知欄，點進微信——
山與：現在有空麼，小盛老師。
山與：出個門？
盛艾一抬頭就看到了路邊站著的夏文嶼。牛仔褲白體恤的少年腳踩在路沿邊上，亮著屏的手機握在手裡，正仰頭衝著陽台上的盛艾笑。
盛柏還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說著。
「不說了爸，有朋友找我。」盛艾也跟著他一起笑。
掛斷了盛柏的電話，盛艾小跑著下樓。夏文嶼看見盛艾的身影從樓道中出來，立刻三步作兩步迎了上去。
「好久不見，盛艾。」
「是啊夏文嶼，好久不見。」
說完，兩個人又開始笑。
半晌，夏文嶼才恍然想起把手裡面的東西遞給盛艾。
——是兩盒好利來的馬卡龍。粉色的包裝，上面印著花朵的圖案。
目前江城高一高二都還沒有開學，夏文嶼這趟回學校是專程來找盛艾的。
「二十二號，周亦濯生日。我看了下時間是星期六，他拜託我來邀請你參加他的生日party。就是之前那個，你見過的。」
夏文嶼低頭，見盛艾鼻尖微微沁出了汗珠，於是趕緊開始講正事，說完好讓她進屋。
盛艾一直盯著夏文嶼的臉，一個多月未見，他的頭髮長長了一些。少年鼻樑高挺，在路燈的映照之下，鼻翼左側顯現出了一小部分陰影。
「那生日禮物送他什麼比較好？」
「你人能來就行，禮物的話不重要。」
夏文嶼話是那樣說，但盛艾卻不好意思空手參加他朋友的生日聚會。
於是乎二十二號那天，盛艾中規中矩地提了個蛋糕到達他們約定好的地點——星皇ktv。
到場的人並不多，基本上都是夏文嶼身邊常見的那幾個盛艾有印象的人。
盛艾一進包廂，方執便衝上前跟她打招呼：「學姐好！」
「你好啊。」盛艾笑，露出兩隻小梨渦。
方執頓時醉倒，跟在她身邊，看架勢是要替她鞍前馬後。
路璋對著方執的後腦勺翻了個白眼。擔心盛艾會不自在，於是坐在他們身邊，聽倆人聊天。
角落裡單手插兜的少年身邊氣壓有些低，身為這場聚會的主人公，他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十六七歲的少年啊，心事都寫在了臉上。
「夏文嶼呢？」盛艾在座位上等了好一會也沒看到他人。幾十分鐘前，他說要來接她，盛艾因為要去提蛋糕所以拒絕了。
方執把自己的手機推到盛艾面前：「學姐，看看你要喝啥。」
「他去接趙汐了。」路璋隨口一說。
「她不是說她不來嘛。」方執坐到盛艾旁邊，給她推薦自己喜歡的飲品：「這個好喝，學姐你要不要試試！」
下一秒，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誰說我不來的？」
穿著修身牛仔褲和薑黃色小吊帶的趙汐挎著包自然而然地進門，夏文嶼跟在她背後不遠處。
他先是給了角落裡的周亦濯一個眼神，隨後走到盛艾身邊。
少女神色如常，夏文嶼指了指方執跟路璋：「他們倆沒有討人嫌吧。」
盛艾還沒有開口，方執已經先叫上了：「怎麼可能啊嶼哥，我跟小路有多可愛你還不知道嗎！」
方執不笑的時候外表看上去有點凶，路璋剛好相反。事實上卻是方執的性子更跳脫一些。
方執衝著盛艾擠眉弄眼，她忍俊不禁道：「當然沒有——他們都很有趣呢。」
這邊都在有說有笑，另一邊的倆人卻是各自沉默著不發一言。
進了門，趙汐挑了個周亦濯身旁的位置坐下，接著便自顧自地拿起桌面上的酒往杯中倒。
包廂中空調的溫度開得很低，冰藍色的液體緩緩流淌進透明的玻璃杯。棕色小挎包的肩帶松松垮垮地落在趙汐的臂彎間，她卻全然不在意，只死死盯著面前的酒杯。
冷臉站著的少年最終還是開了口：「不是今天的飛機麼？」他把自己的外套舉到少女的面前，滿不在乎的語氣卻被他那微微發顫的指尖暴露了。
趙汐接過他的衣服，然後一杯酒下肚，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天氣不好，航班取消了。」她說。
周亦濯懂她的口是心非，因為他跟她一樣。
「那改簽到什麼時候了？」
「……明天。」
趙汐又重新倒了一杯，然而這次還沒喝就被周亦濯奪走了。他端起她喝過的杯子，接著仰頭一飲而盡。
周亦濯「砰」的一聲放下酒杯，拉過趙汐的手腕將她連拖帶拽扯到自己身邊，接著陡然拔高了音量——
「來，祝我們趙大校花一路順風，回歸港島萬事順遂。」
趙汐掙脫不開，用另一隻手猛地將他一推：「別在這兒發瘋！」
旁邊的四個人都不明就裡，你望我我望你。
唯有夏文嶼知道點兒內情，他告訴他們幾個現在的大致情況：「趙汐她明天就要回香港了，估計之後都不會再回來。而他們倆之間還有些事情沒有解決。」
「啊？」方執聽到夏文嶼這樣講，頓時瞪大了眼睛：「他們倆什麼時候背著我們搞……」
路璋見他越說越大聲，趕緊捂住了他的嘴巴。
趙汐掙脫不開便隨周亦濯去了，然而口中吐出來的話語卻格外冰冷：「我跟他沒什麼關係。」
「行，」周亦濯的眼眶愈發泛紅：「好。」
「沒有關係。」他死死盯著她的臉：「趙汐，你再給老子說一遍。」
捏著趙汐手腕的手愈發用力，有那麼一瞬間，她近乎失聲。
過後，傷人的話卻再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周亦濯，生日快樂。」
九月初，江城二中正式開學。
課間，因著暑假作業偷工減料從而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挨訓的方執風風火火衝進教室，帶起一陣風，一邊跑還一邊嚷嚷道：「勁爆消息！勁爆消息！兄弟們，咱班來了個學霸轉校生——」
有同學不解道：「學霸為什麼來我們班？」
「反正再過不久就要分班了，他只是現在暫分在我們班適應一下。」
路璋一聽，興趣立馬就來了。他當即湊到方執的身邊，伸手搭上對方的肩，追問道：「男生還是女生啊？」
「男的！」方執話音剛落，他同桌孟宣怡便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盯著他：「長得帥不帥？」
方執眼角一抽，他感覺這女的已經開始兩眼放光了，他作回憶狀：「額……也就那樣吧，反正沒咱們嶼哥帥。」
孟宣怡聽到這話內心不免小小地失望了一下，她頓時收了面對著方執的笑臉，轉過身繼續去看自己的小說。
「哎，不是。你這什麼表情啊！對帥哥是一副臉色，對著我就又是另一副臉色了是吧……」方執長手一伸，扯過孟宣怡的高馬尾。
「鬆手！」孟宣怡拒不承認，她眨眼：「我沒有啊，是你看錯了吧。」
「好你個毛線衣——」方執給他同桌取了個溫暖的外號，他眼尖，又叫住了正朝著教室外走的夏文嶼：「你明明就有，嶼哥你說！她有沒有沖我翻白眼……」
夏文嶼根本沒空搭理他。
「說了多少次，不准叫我毛線衣！方執你又皮癢了是吧啊？啊！啊？！」
「嗷——別打別打，我錯了……嗷。」
將他們倆人打鬧的聲音拋在腦後，身著白色短袖的少年徑直穿過走廊和操場上的人群，他的目的地很明確，那就是藝術樓那邊的儲藏室。
前兩周夏文嶼來學校，保安大叔跟他說只有等統一開學了才能夠放心把儲藏室的鑰匙交給他。
於是在今天，開學的第一天，挨過漫長等待的夏文嶼終於從保安大叔那裡拿到了鑰匙，趙汐跟盛艾的對話這幾天一直在他的腦海裡面浮現——
周亦濯生日那天，盛艾臨走前，趙汐叫住了她。
「學姐，我記得你。」
見盛艾的眼中有些困惑，趙汐再次提醒：「那把雨傘。」
盛艾頓時明白了。她笑了笑說：「所以那天你們都沒有淋雪吧。」
「嗯，我們都有司機來接。」說完這句趙汐又想起了什麼似的，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那把雨傘是學姐你專門留給……夏文嶼的？」
面對學妹的疑惑，盛艾有點不好意思，但她也做不到撒謊否認，於是點了點頭：「是的。」
自己的猜測是一回事，而正主的承認又是另一回事。見盛艾點頭，趙汐面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怪異。
在此之前，她以為只是夏文嶼對盛艾有好感，並不清楚原來盛艾對夏文嶼也是有一樣的感覺的。
方執跟路璋還在包廂裡面陪著周亦濯買醉，剛剛叫好了車從一樓上來的夏文嶼正巧聽到了這兩句話。
他的腳步登時一頓，什麼雨傘？他怎麼沒有一點印象。
不過偷聽別人講話可不是什麼好的行為，夏文嶼於是主動出聲提醒道：「盛艾，車來了，我們走吧。」
聽到他的聲音，盛艾跟趙汐皆是一怔。
盛艾第一時間回過頭去看他，見他神色如常，便也沒想太多，和趙汐揮手作別後就跟夏文嶼一起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