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賜看到錢，兩眼就放光，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演什麼？別騙我啊。」
「你可以自己去查一下這裡面多少錢，之後會有人給你送衣服來。」
「把自己收拾乾淨，明天早上，我會來接你。」
「哎，小老闆……」姜天賜攔住他，滿臉堆笑：「您怎麼稱呼？給我留個名片吧。」
聞述在陰濕的小巷子裡，隔著門縫對他笑了一下：「我是姜蕪的朋友。」
「至於別的，你不用知道。」
回到醫院裡，他先帶著禮物去了一趟林月秋的病房。
林月秋是林家捧在手心上的小女兒，傷不重，扭了腳，加上一些擦傷，早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偏偏林家寶貝她，讓她多觀察幾天。
聞述到的時候，她正坐在床沿，一顆一顆吃著青葡萄，看到他來，眼睛亮了起來，喊「聞述哥。」
聞述朝她點點頭，將手裡的禮物放在旁邊的柜子上，沒有坐下來聊天的打算。
林月秋卻將他喊住：「聞叔叔最近還好嗎？我近幾年一直在國外，沒有怎麼見過他。」
聞述沉默了一下，說：「他前年死了。」
林月秋在外面玩得太瘋，簡直是兩耳不聞國內事，此時頓覺自己捅了婁子，不住地道歉。
她被林家養得很好，一場車禍後也沒掉肉，臉頰粉白圓鼓，漂亮的桃花眼直白地寫著情緒。
聞述和父親沒什麼感情，不在意她這點兒算不上冒犯的冒犯，又寒暄幾句，就準備離開。
出門時，剛好碰見了秦兆川。
他比聞述矮了半個頭，撞到他的肩膀，抬眼來看，然後擠出個笑：「聞總。」
聞述側過身讓他過去，垂眼打量著這個姜蕪的丈夫。
客觀地說，他長得不算差，眼是眼鼻子是鼻子，一張嘴會說話，雙手雙腿也長得恰如其分，能拿會跑。
是個人。
他手裡拿著新的水果和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大概是給林月秋解悶用的，沒多看聞述，就全部遞給林月秋。
林月秋臉上有一閃而過的膩煩，嘴裡還是禿嚕了幾句漂亮話，說謝謝，你很辛苦吧，我這裡不用你一直在這裡的。
秦兆川依然不願意走，說今天公司沒什麼事兒，我可以在這裡多陪你一會兒。
於是聞述也不急著走了，他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著這兩人，語調隨意：「那天你妻子說要和你離婚，現在看來，是離成了？」
秦兆川的背影僵了僵，含糊地說：「我們還在商量。」
他緊接著下逐客令：「聽說聞總最近又談下來一個大單子，應該挺忙的吧？」
「怎麼會呢？」聞述笑笑，端的是生意場上的社交語氣，說出來的內容倒是直白：「和你們這些商業夥伴聊天，也是工作的一環呀。」
他強硬地掰回話題：「那天的車禍真的很嚇人，我看你手臂上也有擦傷呢。你妻子沒有受傷吧？」
秦兆川哪裡知道姜蕪有沒有受傷。
他害怕林月秋出事，根本就沒看一眼姜蕪，等林月秋被安全地送到了醫院，他終於想起姜蕪時，她早不知道去了哪裡。
大概是沒受傷，自己回了家吧。
他想到姜蕪說要離婚時的眼神，想到父親的勒令和母親對姜蕪的喜愛，便忍不住地頭痛。他不喜歡姜蕪，與她結婚也是家裡強迫，但姜蕪提出要離婚時，他心裡的慌亂倒是真的。
幾天過去，姜蕪沒有聯繫他，他也沒睡過安穩覺，只好來林月秋這裡，看著自己青梅的臉，才能冷靜下來。
現在的問題是，聞述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一定要一個答案。
都說他從小在魚龍混雜的地方長大，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精，怎麼到了自己面前，卻總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他父親千叮嚀萬囑咐過，別看這個聞述年輕就不把他當回事，在他面前沒大沒小。
秦兆川硬著頭皮說：「她應該受傷不重，自己回家了吧。」
聞述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翹起嘴角：「原來是這樣。」
回到病房，姜蕪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問道：「你怎麼了？」
黃毛倒是熟悉他這副陰沉的表情，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
以前他這樣，就是要揍人；現在他這樣，就是要使些陰手段去害人，再頂著張笑臉，對身邊的每個人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總之是沒好事。
但姜蕪在這裡，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聞述便完成了從病房門口到床邊這短短路徑上的變臉。
他神情溫和，語調也緩，首先承認了錯誤：「對不起，我和丁荷騙你了。」
除了剛回聞家那幾年，他哪有過這樣放低身段的樣子？
姜蕪挑起眉。
「你的父母不在美國，也不在澳洲，」他說：「你母親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和你父親離婚了，所以我也聯繫不上她。你父親身體不好，我在你好轉之後才敢聯繫他。」
「所以他明天才能到。」
黃毛在聽見他這跟小孩兒說話似的輕柔語調時，就搓著自己的胳膊出去了。
簡直是毛骨悚然。
姜蕪卻很吃這一套，被這樣一張漂亮而誠懇的臉盯著，沒有任何理由地心軟了。
她順著他的話，安慰似的說：「沒關係的。」
「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你們不要騙我。」她伸手，纖白手指撥了撥聞述的黑髮中，說：「我相信你們的。」
姜蕪的手腕很細，骨頭突出來，不盈一握，醫院的手環套在上面，松松垮垮地晃動。
聞述不合時宜地想到剛剛秦兆川事不關己的模樣。
如果他那一天沒有跟著陳穆白過去，如果他沒有及時將渾身是血、不省人事的姜蕪送到醫院。
現在他還能見到姜蕪麼？
姜蕪沒有再糾結父母的話題，輕聲細語道：
「我一定說過很多遍，你的頭髮很漂亮。」
聞述微微抬起頭，將自己的臉送入她的掌心，透過醫院的消毒水味聞到獨屬於姜蕪的氣味，然後彎起嘴角：
「你還說過很多遍，我的眼睛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