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低頭看著他,心跳重而緩慢地跳動了兩下。
和之前那種陷入崩潰狀態前的心跳不同,她的心臟像是被泡在一汪溫水中,緩慢地張合著。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再催促聞述去醫院,或是上藥,而是將手指放在他的傷口上,看著他的表情,然後慢慢地加重力道。
聞述依然面不改色地看著她,眉目舒展開,眼裡是縱容和某種她說不上來名字的情緒。
傷口的觸感黏而濕漉,姜蕪想知道那是什麼味道。
於是她也這麼做了。
她手腕向外,抬起手,略過臉側落下來的散發,將剛剛觸碰了傷口的大拇指送到唇邊,舔了一口。
聞述欺身上來,嗓音喑啞:「什麼味道?」
姜蕪動了動嘴唇,小聲說:「鹹的。」
「你想嘗嘗麼?」
她探出一點身子,笨拙地,用嘴唇碰了碰聞述的嘴角。
聞述的呼吸停滯,放在她腿上的雙手猛然收緊了,迎上姜蕪不熟練的動作,吻住了她的唇。
像是克制了很久,到現在終於爆發,他強勢地讓姜蕪鬆口,唇齒交纏間,狂風驟雨般奪取她的呼吸。
姜蕪第一次有這樣的經歷,不會換氣,大腦也停運,「嗚嗚」地睜大了眼,而聞述鬆開她的舌頭,輕佻地咬了一下她的唇珠,稍微退開了點兒,呼吸相連中同她說:「呼吸。」
她乖乖地長吸一口氣。
「閉上眼睛。」
她便聽話地閉上了雙眼。
聞述一手捏著她的臉,一邊重新含住她的唇,收斂了前一次的侵略性,只是抵著她的唇,反覆碾磨,輕輕吮吸,等他意猶未盡地鬆開姜蕪,才發現她依然緊閉著雙眼,身體僵硬,姿勢有如小學生上課一樣板正,雙手放在膝蓋上,臉頰潮紅,連手指指節都泛著粉。
聞述靠在她的膝蓋上,支著頭看了她一會兒,姜蕪才後知後覺地睜開了雙眼,剛好對上他含笑的眼。
她漸漸露出新奇的表情,動了動手指,問他:「我以前很熟練麼?」
聞述把她的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閉上眼,說:「沒有,你每一次都是這麼可愛。」
給聞述的手臂上藥和吃飯,都是姜蕪的嘴巴腫了之後的事情了。
她頂著一雙紅腫的唇,認真誠懇地和聞述指出了他烹飪技術上的漏洞。
聞述虛心接受了。
兩人一起喝了他煮好的,加了過量的糖的湯,聞述只第一口就皺起了眉頭。
他十歲之前跟著陳容女士這個常常忙得腳不沾地的人一起生活,自己做了挺多頓飯,加上回到聞家後,所有人對他的做飯水平都是一水兒的夸,才讓他自信心膨脹。
他痛定思痛地反思了自己。
姜蕪倒是接受良好,用勺子慢慢地喝完了一整碗。
「不用勉強自己。」聞述道。
姜蕪慢慢地放下勺子,對他笑出一嘴小白牙:「沒關係,這是我第一次喝湯。」
聞述也低頭喝了一口,堅持端著燉鍋去廚房,將這一鍋泔水倒了,回來同姜蕪說:「不能因為你是第一次喝就欺負你。」
「我下次會做得更好的。」
姜蕪點點頭:「我下次來指導你。」
飯後,姜蕪堅持自己可以獨立在輪椅上進行擦身體和洗頭的工作,聞述只好衛生間的磨砂門外等著,在外面看著她模糊身影。
中途來了個電話。
是黃毛。
「秦兆川瘋了!」他咋咋呼呼地說。
聞述稍微離臥室門遠了些,眼睛依然瞧著浴室那邊,問:「怎麼了?」
「那天不是姜天賜去鬧嗎?然後他就去找姜蕪,沒找著,被我刺激了,去殯儀館一問,完了老婆被燒了!」
「然後他就消失了,公司也不去,那幫狐朋狗友也沒見過他。」
「最後他媽出面去問那些人,陳穆白才沒辦法,和她說了姜蕪的事兒。」
「他和姜蕪結婚就是爸媽逼的啊,他媽還是挺滿意姜蕪的,聽到消息一下子就昏了,兒子失蹤也顧不上。」
「然後他爹就出場了,親自找到他和姜蕪的家裡。發現他一個人在那兒昏迷兩天了了,再晚點兒被發現就要死了。」
「其實陳穆白那些人找過他,但是他自己作死,從來沒有給其他人說過自己和姜蕪家住那兒,平時也很少回去,所以那些人都不知道上哪兒找去。」
「你們富二代,一般不是會請家政或者定期打掃的嗎?他偏不。」
「他之前在那兒說,姜蕪成天沒事做,在家不能打掃嗎?幹嘛要請人。」
「這下好了,臭了都沒人發現。」
姜蕪研究生畢業後一直在實驗室工作,不算清閒,和秦兆川結婚後,那個「喜歡她」的婆婆便令她將工作辭了,可以多照顧家裡。
然後姜蕪就變成了那個所有人嘴裡「在家無所事事,除了做飯什麼都不會」的人。
聞述揉了揉眉心,接著問:「然後呢?」
「然後秦兆川也給送醫院了,說是食物中毒導致的高燒昏迷。」
「食物中毒?」
「可不,具體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總不能是太后悔太想姜蕪,把家裡桌子啃了吧?這種小八卦後後面肯定能傳出來,到時候和你說。」
「重點是他爸,秦老頭啥人啊,他想查的事兒,能查不出來?」
「還好他們雖然難過,但是對姜蕪沒了這件事沒起疑心,不然我們那點兒三腳貓功夫,現在姜蕪已經在醫院給秦兆川招魂了。」
「不是沒起疑心,是林月秋回來了。」聞述說:「姜蕪的消失正合他們的心意。」
從前他們看好姜蕪,一是她確實人很好。二是姜天賜為了秦家斷了腿,秦老頭是個有恩必報且古板的人,覺得讓恩人的女兒高嫁就是最高的賞賜。第三當時林月秋出國了,不好說之後到底回不回來,他們指望不上。
其他的世家的年輕一代里,也沒有合適的女孩兒。
所以這等「好事」才落到了姜蕪的頭上。
現在林月秋回來了,不打算接手家裡的產業,而是要進娛樂圈,在林氏的地位不會太高,也能充當一條兩家聯姻的穩固橋樑。
何況秦兆川那麼喜歡她。
何樂而不為?
簡直是皆大歡喜。
聞述可見不得他們高興。
於是他問:「秦家最近是不是有動向要和B市那邊的政府合作?」
黃毛:「是啊,怎麼的,咱們分一杯羹?」
「前兩天有人提這個提案,我一會兒發給你。」
聞述笑起來:「好。」
這邊和黃毛聊得差不多,那邊姜蕪也收拾好了,從浴室里出來。
她換了聞述準備的白色睡衣,領口的兩個小扣子沒有扣起來,黑髮濕漉漉地貼在脖子上,水珠順著纖細脖頸往下流,盈滿了鎖骨。
他幫姜蕪吹頭髮,暖風緩緩,姜蕪靠在他懷裡睡著了。
聞述怕吵醒她,輕手輕腳地給她蓋上被子,然後關了燈,去到外面客廳里,看黃毛剛剛發來的提案。
沒過去多久,臥室那邊忽然傳來「嘭」的重物落地聲,他快步過去,看見姜蕪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地坐在地上,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
她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做了噩夢。
夢裡她一個人睡在寬敞的大床上,手腳怎麼往四周探,都碰不到邊,像是漂流在深黑的海里,被無邊無際的海水包裹著,水漸漸漫上來,封閉了她的五官。
眼前一片漆黑,她無法呼救,也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她無聲地掙扎著,終於要撕破那眼前的幕布,要去到光亮的地方。
然後面前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男人。
她的父親,姜天賜。
她迎著父親跑過去,越靠近,越聞到一股詭異難聞的氣味,也越能看清這個場景。
一個老式的小廚房,瓷磚上都是黃色的油漬,不鏽鋼鐵鍋架在爐子上,正往噗噗冒著煙,姜天賜就站在一旁,腳邊是兩個碎掉了的酒瓶,嘴唇張張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麼,氣氛有些緊繃。
她下意識地想離開,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眼睜睜看著姜天賜忽然暴怒起來,指著那個鍋,唾沫飛濺,最後伸出大手來,一把掀翻了那個鍋。
沸騰的湯汁直接灑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聽見自己哭起來,尖叫著向後躲,想用涼水澆一澆受傷的地方。
姜天賜卻攔住了她。
他坐在輪椅上,擋在洗手池面前,惡毒地笑:
「哭什麼哭?哭有什麼用?」
「知道疼了?老子今天就要讓你長個記性!」
她害怕極了,邊哭邊往外跑去,不知跑了多久,周遭又全部暗了下來。
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而安靜的環境裡,記憶慢慢回籠。
她失憶了,這裡是她和丈夫的家。
她的後背一片溫熱,是有人從後面緊緊地抱住了她。
她彆扭地在聞述懷裡轉了個身,用額頭抵著他的肩膀,聞著他身上干冽而溫暖的氣味,疲憊地放鬆下身體,說:「抱歉,我沒事的,我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