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並不知道聞述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聞述也沒有告訴她的打算。
黃毛倒是知道了,因為姜天賜沒有聞述的電話,只有他的,於是打爆了他的電話。
不是威脅,而是求求他再給一點錢,他賭錢將之前的報酬全都賭光了,現在身上被大面積燙傷,都只能買最便宜的藥來治。
「這不是還有藥麼,」黃毛說:「實在不行還有個辦法啊,我教你,你就去醫院急診那兒哭,亮出你的大面積燙傷,他們出於人道主義說不定會給你治呢。」
「但我警告你不要動什麼歪腦筋,我們是黑白通吃的,小心點兒你的舌頭。」
說完這些,他覺得自己像個狐假虎威的大太監。
「你不告訴姜蕪?」他問一邊的聞述。
聞述最近開始跟進那個同秦家競爭的案子,臉上架個無框眼鏡,氣質比平日裡更斯文些,隨口答道:「不。」
「這些不乾淨的活我來干就行了。」
「秦家也是,她想不起來最好,如果想得起來,我會儘量讓她看到秦家漸漸沒落的樣子。」
「你能有這麼文明?」黃毛並不相信。
聞述彎起嘴角:「我沒說不會找一百個人圍著秦兆川羞辱啊?」
黃毛:「得了吧,我們公司沒那麼多實習生。」
沒過多久,秦兆川的八卦很快就在圈子裡傳開了,陳穆白傳的。
他是秦兆川最好的朋友,也不妨礙他是個有八卦憋不住三小時的大漏勺。
說是姜蕪消失了,他回家裡去找人,翻到了姜蕪從前和他一起的美好回憶,想起了一些他對不起姜蕪的往事,剛打算將姜蕪找回來,好好對她,就得知了姜蕪因他的疏忽而死亡,並且已經火化了的消息,原地崩潰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某種自我懲罰的考慮,竟然將多天前,姜蕪過生日時吃剩的,已經發霉的蛋糕,一口一口塞嘴裡吃乾淨了。
吃下去之後,過去那些經歷回憶,甜蜜的苦澀的,就如同走馬燈一樣在他面前展開。
據說他被秦家老頭親自找到的時候,秦兆川躺在一地嘔吐物裡面,只剩一口氣了。
昏迷中,還在不斷地喊姜蕪的名字。
黃毛繪聲繪色地向聞述表演了這不知傳了幾手,連秦兆川的心理活動都如此翔實的小道消息。
他剛回復完姜蕪問他「晚上吃什麼」的消息,臉上還掛著笑,抬起眼來看黃毛,問他:「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們的秦大少?」
黃毛被他這副甜蜜中含著一公升壞水的笑容弄得渾身刺撓,但想看熱鬧的心還是占了上風。
聞述心情不錯地從公司樓下的店裡買了一個最貴的果籃,然後從裡面將最貴的水果拆了出來,綁了些便宜的進去,緊接著剛剛發給姜蕪的小熊表情包之後來了一句:
「晚上給你帶點兒水果吃。」
「*小熊蹦跳*」
姜蕪:「好。」
黃毛看不下去:「咱們是總裁,是大名鼎鼎的聞氏的總裁,能不能別這么小家子氣。」
聞述:「榴槤歸你了。」
黃毛:「成。」
兩人到病房的時候,秦兆川的母親蘇娉也在。
她和陳容一樣大歲數,但與陳容底層出身,風風火火的性子不同,蘇娉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重保養,會在視頻號里觀看「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的小視頻並點讚,愛穿旗袍小高跟,行為舉止有禮有度,說話的時候甚至會控制張嘴的大小。
陳容和他吐槽過,其他貴太太們見了她,多多少少會在表面上裝出禮貌,只有這個蘇娉,恨不得將「我看不起你們這些不懂禮儀的鄉巴佬」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聽說她還在社交軟體里公開表達過,聞家後繼無人只能將小三和私生子接回來的舉動,已經註定了聞家血脈的墮落和滅亡。
和陳容一起打麻將的富太太告訴她的。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寶貝兒子秦兆川出事之後,也憔悴得長了幾根白頭髮。
見聞述過來,她簡單地寒暄了幾句,看也沒看他帶來的果籃,繼續默哀似的面對著病床上的自家兒子。
他被救回來之後發了幾天的高燒,如今瘦得不成人形,臉頰凹陷,顴骨突出,全沒有了之前秦大少的風範。
聞述走近了才發現,秦兆川其實是醒著的。
他一雙血絲密布的眼無神地向上看著,除了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看不出來是個活人。
「兆川——」蘇娉突然開口了,嗓音啞得厲害。
秦兆川像是沒聽見似的,眼珠子都沒動一下。
蘇娉終於忍不住了:「兩天了,你就和媽媽說句話吧,啊?」
她身體前傾,脖子繃出去,聲音如緊繃的弦,嘶啞難聽:「你要將自己害到什麼地步?」
聞述知道自己這個死對頭公司的人不該出現在這裡,正準備離開,林月秋敲門進來了。
蘇娉像是看到了救星,無視了聞述和黃毛二人,接過她手裡的果盤,招呼她來坐下,懇求似的:「月秋啊,兆川幾天不願意吃飯了,我們勸也沒用,他平時就喜歡同你說話,你跟著勸勸他吧。」
「人要向前看的!」
林月秋也是剛知道秦兆川口裡「她沒事,已經回家了」的妻子其實已經在車禍中喪生的事情。
她住院的時候雖然受不了他,但看在自家公司和秦家還有合作的份上,不好撕破臉,如今知道了真相,像是吞了蒼蠅似的難受。
「幾天不吃飯,那他喝水麼?」她問。
蘇娉愣住:「水的話,會,會喝。」
「那也不算沒有向前看吧,還知道喝水,是怕死呢。」
蘇娉沒想到她能說出這話,反應了很久,才發現她是在陰陽怪氣。
「兆川都這麼難受了,你不勸勸他也就算了……」
林月秋毫無負擔地點頭:「嗯吶,但是他是因為妻子去世了才這麼難過的呀,我勸有什麼用?」
還是另一個很少和陳穆白等人混在一起的女性朋友告訴她,之前這些人都做過什麼事來捉弄姜蕪,又是怎麼編排姜蕪,將她從裡到外貶到泥里的。
即使沒有人告訴她從前的事兒,光是那天晚上,將姜蕪叫來包間裡,輪著對她出言嘲諷這一件,就足夠看出秦兆川對姜蕪的不重視了。
現在演什麼?
「除非姜蕪活過來,來他面前說我不怪你的,我原諒你,他才能想開吧。」
躺在床上的秦兆川的眼珠子忽然動了動,狠狠抽了抽鼻子,發出了某種機械質感的豬叫聲。
蘇娉:「你這是什麼話,你——兆川也是無意,他都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了,小蕪在天上看到了,也會心疼的!」
林月秋有些厭煩地別開眼:「她都死了,您積點口德吧。」
蘇娉瞪大了雙眼,鼻翼隨著劇烈的呼吸一松一緊地張合著,不可置信地看著林月秋,說:「你說什麼?」
以前林月秋在她面前一直是活潑開亮富家千金的形象,私底下嘴甜會說話,遇到大事兒了又能端得起架子,拿得出手。
雖然她一直不滿意於她當網紅拋頭露面,回國之後還要進娛樂圈當戲子,但總得來說,也是一個對秦家,對秦兆川有很大助力的兒媳婦。
她還是勉強能接受她的。
沒想到,她卻在秦兆川出事後翻臉不認人,說出了這樣的話!
林月秋乾脆地站起來:「我就和您說實話吧,秦兆川他之前在醫院和我說自己準備離婚,半個詞兒沒提到自己的妻子,發現別人出事兒了,又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何況,他是之前是怎麼對待姜蕪的,圈子裡都知道,之前看在我姐和秦家還有合作的份上,我沒有撕破臉,順著他和陳穆白那幫弱智大少爺的心意來。」
「現在合作也落定了,我懶得和你們裝!」
她雙手抱胸,氣勢凌人地看著床上一灘爛泥似的秦兆川,輕蔑地笑:「還在天上心疼他,我怎麼不知道你秦大少有這麼大的魅力!」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被他的疏忽害死,在天上根本就不會心疼他一分半點。」
「我只會想,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
說完這句話,林月秋拿著手裡的小包,踩著小高跟,「噔噔噔」地離開了。
留下了表情微妙的聞述,憋笑的黃毛,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弓著腰大喘氣的蘇娉。
還有過了兩秒,忽然在床上發出了豬叫般哭泣聲的秦兆川。
蘇娉不斷打著擺子,幾乎沒辦法在椅子上坐下來,她眼神茫然地看著床上哭得涕泗橫流的秦兆川,然後跪倒在床邊,聳動起肩膀來。
兩人離開病房,林月秋還沒離開,正在走廊的拐角處給什麼人打電話。
「我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那個蘇娉想讓我給她兒子當續弦。這種人,這種家庭,就是再窮也不敢和他結婚啊!」
「我真的想不通他是怎麼的,我剛回來那天,說是給我洗風接塵,結果把人家姜蕪喊過來,拿她當猴兒耍。」
「出車禍了,急吼吼地送我去醫院,回來輕描淡寫地和我說,哎呀,姜蕪沒在,車也沒在,車被拉去維修了,姜蕪肯定啥事兒沒有,自個回家了。」
「過了得有四五天,一直在我這兒轉悠,時不時提起他爸的新車,時不時說一說自己和姜蕪的離婚已經板上釘釘。」
「等姜蕪消失了,又整這死出,不知道的以為他有多愛姜蕪,那發霉蛋糕怎麼沒把他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