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在家裡過著平靜的生活,不知道這一系列與自己關聯密切的風風雨雨。
醒來,吃飯,看電視或是玩兒手機,吃飯,看電視或是看漫畫,吃飯,玩遊戲,然後睡覺。
像被聞述養在家裡的一隻安靜不鬧騰,行動規律的小倉鼠。
姜蕪原以為自己會受不了這樣無所事事的日子,但她意外的很適應。
她很擅長等待。
幾天過去,姜蕪逐漸發現如果沒有聞述在身邊的話,她就會經常做噩夢,夢裡光怪陸離,有時候是姜天賜大喊,有時候是一個看不清臉的人在給她過生日,很溫馨的場景,她卻在醒來後驚出一身冷汗。
所以她總是等到聞述回來再睡覺,有時遊戲玩得差不多,電視也沒什麼好看,她就會坐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做,只是安靜地看著門口,等待他回家。
時間並不難捱,很快就過去了。
好像這樣的事情她以前已經做過成千上萬遍。
聞述提著些水果開門進來時,就看見姜蕪縮在沙發里,裹著個小毯子,對著門口,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脫了外套,洗了手,才走過來碰了碰姜蕪的臉:「怎麼不回去睡?」
他的手沾了水之後很冰,姜蕪稍微清醒了一些,說:「你不在,我會做噩夢。」
原本是依戀又曖昧的話,她說得直白而無波瀾,神情也正直,像是只在闡述一個事實。
她看著聞述提回來的水果,想說什麼,又猶豫著閉上了嘴。
聞述將水果放在茶几上,在她身邊坐下,說:「我想讓你問我,我今天都做了什麼。」
姜蕪有些困惑。
聞述解釋道:「因為我想和你分享今天做的事情,但是你不問我的話,我會覺得你很困了,想睡覺,就沒辦法和你聊天了。」
同樣直白又巧妙的示好,姜蕪心裡一動,眨眨眼,依言詢問道:「你今天做什麼去了?」
「去醫院看一個……」聞述思考了一下自己要怎麼去形容秦兆川,最後開口道:「一個人。」
他挑揀著,將蘇娉和秦兆川的事兒當做八卦,講給她聽。
隔壁家族的大少爺,不學無術,工作也不太行,每天就是吃喝玩樂,前段時間闖了禍,差點兒死了,他家人都悲痛欲絕。
最近在看家長里短的家庭劇的姜蕪好奇地問:「闖什麼禍呀?」
聞述想了一下,說:「肇事逃逸。」
「那他是怎麼出事的?」
不是肇事逃逸麼,被撞死的另有其人啊。
「他之後發現自己撞死了人,非常後悔,把自己吃到食物中毒了。」聞述說。
姜蕪微微睜大眼睛,和他確認了一次:「家族大少爺,父親是雷厲風行的總裁,母親是大家閨秀,但是他一事無成,花天酒地,開車撞死人,過了幾天才反應過來,然後羞愧地狂吃東西,把自己吃進醫院了?」
聞述看她眼睛亮晶晶,眉頭微微皺起的模樣,覺得可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說:「就是這樣。」
姜蕪覺得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警察呢?」
不管他是花天酒地,還是暴飲暴食,還是全家人崩潰,都掩蓋不了他肇事逃逸的本質。
不應該把他抓起來麼?
為什麼他還能悠閒悠閒地吃東西把自己撐爆,然後送到醫院,然後一蹶不振?
聞述思考了一下,說:「因為他們家是有錢的黑社會。」
姜蕪:「厲害。」
厲害的富有黑社會家族秦家,在繼承人秦兆川一蹶不振後,並沒有陷入動盪。
因為秦兆川的學歷是花錢堆出來的,專業不對口,對自家公司的領域,對管理,其實都不是很懂。每天上班,他只是坐在單人辦公室,裝模作樣地聽那些比他學歷高,比他能力強的下屬們進行匯報,然後給出一些看似富有深意其實是廢話的建議,讓他們回去再改。
實在挑不出錯,他會指出對方的ppt或是文件的排版不是很美麗。
於是大家發現,自從秦兆川出事兒不來公司之後,項目推進的速度和效率都快了不止一倍,那些平白無故的加班也少了不少。
公司苦小秦總久矣。
秦老頭自從那一天將不省人事的秦兆川拖出來,就再也沒有去醫院看過他。
他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難成大器的,沒想到他連個器都不是,簡直就是一灘泥。看看哭哭啼啼說些「兒子不容易」、「兒子也是至情至性」的蘇娉,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乾脆日日住在公司,盯著同B市的合作案。
結果秘書和他說,原本看起來沒什麼興趣的聞家,不知受了什麼刺激,也要來分一杯羹。
能受什麼刺激?聞家和秦家在生意場上針鋒相對幾十年,老子死了,兒子繼承遺志,也是不願意放過他的!
什麼事兒他們做不出來!
但至少是他們秦氏這邊的對接更早更深入,已經進入了擬定合同的階段,聞家就算是想插一腳,也只能踩到一腳泥。
就在他洋洋自得的時候,蘇娉又給他打來了電話。
說秦兆川出事了,剛剛被拉去搶救。
他趕到醫院的時候,蘇娉在搶救室門口站著,
「到底怎麼了?」他語氣急切。
蘇娉表情呆呆的,眼神空洞地望著空氣中某個地方,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過了幾秒,才突然暴起,說:「都怪林月秋那個小賤人,都怪她!」
「是她非要說那些話來刺激兆川!」
她用盡了她作為大家閨秀的一生所能接觸到的惡毒言語,咒罵著林月秋,包括但不限於有娘生沒娘養,不知廉恥,小女孩家家的那麼不懂事,還想著要進演藝圈拋頭露面,以後誰敢娶她回家!等等。
秦老頭被她吵得頭暈眼花,急診室的大門被打開了,護士走出來,語氣平淡:「洗了胃,已經沒事了,下一次太久沒進食的話,儘量從流食和好消化的食物開始吃。」
秦兆川被林月秋說的話刺激到了,到了半夜,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突然開始暴飲暴食。
脆弱的腸胃撐不住。
蘇娉整個人軟在地上,嘴裡念念有詞著「阿彌陀佛」、「上天保佑」之類的話。
秦老頭看看她,又看了看被推出來的自家兒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但是事情還沒有結束在這裡。
他留了一個助理在這裡盯著這母子倆,怕他們又鬧出什麼貽笑大方的事情,往外走了兩步,他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坐在輪椅上,頭頂一小撮毛,是姜天賜。
姜天賜的兩隻手上纏著亂七八糟的繃帶,正攔著一個護士不讓走,大聲地吵鬧著什麼。
「上次你們也給我換藥了,為什麼這一次不行?好人做到底,不行嗎?」
那護士面露難色:「您沒有醫保,也不願意掛號,我們走流程沒辦法給您弄呀。」
「那是我不願意嗎?啊?」
「老子沒錢,沒錢!拖下去,發炎了,我的手也要廢了,我看你們醫院怎麼辦!」
「眼睜睜看著一個沒錢的人失去雙臂!」
他說得唾沫橫飛,秦老頭站在原地,想起他以前救過自己的點點滴滴,又想起他的女兒嫁入了自己家,卻落得了個那樣的結局,看他在失去女兒後,連治病的錢都沒有,有些於心不忍,於是走過去,掏出卡來,對護士說:「刷我的卡吧。」
護士看著他指間夾著的黑卡,想自己今天都碰到了些什麼東西?
來醫院看病刷黑卡是什麼操作?
姜天賜看著這個忽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人,愣了愣,然後脫口而出:
「秦總?」
秦老頭被他帶淚光的雙眼仰視著,忽然有些自得,揚起下巴,語調深沉:「沒想到能在這兒見到你。」
他原本的計劃是出手幫助姜天賜,然後兩人一起聊一聊,展望過去,然後自己再給他一些錢,解開兒女之間的心結。
沒想到姜天賜愣了幾秒,忽然爆發出比剛剛面對護士時更大的嗓門,眼淚說飈就飈了出來,大喊道:「你們秦家到底把我女兒怎麼樣了,你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
「還有臉說好久不見!」
「我女兒失蹤那麼久,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你兒子之前說會給我一個說法,到現在呢?」
他撕開手臂上的紗布,露出猙獰可怖的燙傷痕跡:「我等到的沒有說法,只有你們秦家派來捂嘴的人!」
「我沒有錢,沒了唯一的希望,全是你們秦家害的,你們竟然還想對我趕盡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