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天賜的思維很簡單，既然那個自稱是姜蕪朋友的，不知名的，背後似乎有黑社會的青年他動不了，也沒法兒從他那兒弄到錢，不如就換一個訛。
比如他的老東家，導致目前局面的罪魁禍首，秦家。
還是要感謝秦老頭好死不死出現在了他面前。
醫院的大廳里人流量大，來來往往的，都聽見了他這一頓淚聲俱下的控訴。
「我的腿是為了你秦氏斷的，我的女兒嫁到你家之後不見蹤影，不知死活，現在你們還想廢我的手！」
他賭錢時跟人對吵，早練出一副大嗓門，穿透力極強，加上手臂上的傷口確實是嚇人，人人見了都要唏噓兩聲，更有家長在路過時，捂住了身邊小孩的雙眼，怕他們看見了害怕。
秦老頭也是見過大風浪的人，他二十歲臨危受命，從祖父手裡接過公司，這麼多年，風風雨雨，有對家蓄意的車禍，有從未見過面，卻來公司門口哭的一家人，有同行的栽贓……
他無意與姜天賜爭辯，摸出手機，想通知在停車場等待的司機前來接自己，姜天賜卻猛地衝過來，輪椅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他的膝蓋，手機也一個不穩飛了出去。
「你想幹什麼？我姜天賜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一條命，說什麼也要跟你們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拼了！」
「當初你說為了感謝我，才娶我家女兒進門，才一年，我女兒就失蹤了，你兒子秦兆川，成天同那個準備當小演員的富家女卿卿我我！」
「怕不是早就想踢掉我女兒，換一個有錢人家的姑娘結婚！」
秦老頭被姜天賜堵著，他爬起來，姜天賜就控制著輪椅來撞他，但他又不願意徹底失去體面，在一個斷了腿又沒錢的司機面前落荒而逃，便只能一直被撞到、爬起來，再被撞到。
比直接跑走還要多丟人一個檔次。
圍觀的有些人舉起了手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而姜天賜翻來覆去地說那幾句話，氣焰越來越囂張，他終於忍不住，大喊道：「你女兒已經死了，已經火化了，你一個做父親的，竟然不知道？」
姜天賜聽到這句話，忽然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僵在輪椅上，看著他。
而周圍的竊竊私語忽然嘈雜起來，不可置信的目光圍堵著秦老頭——他害人至此，還能用這種語氣，直接告訴他女兒的死訊！
當真是不通人情的資本家！
姜天賜用尚且有塊好皮的手背擦了擦臉，眼淚唰啦啦地流下來，嗓音顫抖：「你說什麼？」
「你兒子，秦兆川，不是說，我女兒沒事，他會給我一個解釋嗎？」
「解釋就是我女兒不僅不在了，還被你們偷偷燒了，甚至沒有告訴我？」
秦老頭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的。
姜蕪死了，秦兆川進醫院，蘇娉本來就是不管事兒的，到最後，竟然沒人通知姜蕪的親爹。
「秦兆川？是不是那個秦家的小公子啊……」一旁舉著手機的人問身邊的人。
「對啊，就是市中心有棟樓的那個秦家，記得不？」旁邊的人戳戳他的腰，讓他將鏡頭轉向了一旁衣冠楚楚的秦老頭：「這不會就是那個老總吧？」
「沒錯啊，秦兆川是他兒子，沒搞錯，快拍快拍。」
姜天賜捂著臉，哭了起來。他這段時間瘦了不少，又有傷，一下子遭遇重大打擊，看起來悲涼蒼老得緊：「我女兒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你們說要對她好，讓她辭了工作在家裡，不讓她出門，結果，連她不在了，你們都想不起來通知我這個父親。」
「如果今天沒在醫院碰到我，你們打算怎麼辦？瞞一輩子？」
「還是再派一撥人來，把我弄死算了？」
「只要我們相依為命的父女倆都不在了，也沒人會幫我們說話！」
誰派人去往他身上澆熱水了？秦老頭百思不得其解：我們又不是黑社會。
偷偷把他殺了，難道不要承擔法律責任嗎？
而且真的想滅口，應該有更多高效率的方式吧？
被燙了指不定是哪個賭博結上的仇家弄的呢。
姜天賜還演著，旁邊已經有心軟的路人開始抹起了眼淚。
醫院本身就是充滿生老病死的地方，他的經歷又太悲慘，很輕易地就引起了人們的憐惜。
秦家的秘書和保安終於來到了秦老頭身邊，嚴陣以待地左看右看，發現威脅是面前這個哭得直不起腰來的殘疾男人。
「還有保鏢，看來真的是……」
「你們得給別人一個說法啊，他女兒的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多可憐啊，給秦家賣命一輩子，女兒也搭進去了。」
實在是人多勢眾，保安只能先護送著秦老頭離開醫院，回到車上，他的腦袋瓜子還在嗡嗡作響。
但是沒有時間留給他休息，前面的秘書一臉複雜地將手機屏幕給他看，說剛剛他和姜天賜在醫院對峙的那一段已經被人放到網上去了。
秦家前幾年聲勢很大，網上熟悉他們的人不少，所以視頻一被發出去，就快速發酵，在場的其他知情人也出來發言，發出了不同視角的視頻，字字句句聲討秦氏老總。
秦老頭按住眉心：「聯繫公關部，快……」
另一邊，黃毛給聞述去了個急電：「快讓姜蕪別看手機啊，她爹和秦老頭上熱搜了！」
聞述看著身邊熟睡的姜蕪，輕輕將她的手機拿了過來，鎖屏上跳出來的第一條新聞通知，就是「爆 秦氏欺壓司機」
第二條是「司機女兒失蹤女兒已身亡」
聞述挑起了眉，沒想到姜天賜不敢碰他們這邊兒，竟然能想到去找秦氏的茬。
他樂於見到這樣狗咬狗的局面。
姜蕪的手機沒有設置鎖屏密碼，他解鎖進去，給幾個瀏覽器關閉了熱點推送，設成青少年模式，然後在每個社交軟體上都將秦家、司機、女兒等關鍵詞拉入了屏蔽名單。
一夜過去，這件事發展得太快，秦氏公關部沒見過這樣的大陣勢，徹夜加班。
然後他們大樓半夜四點還燈火通明的照片又被發到了網上供人取笑。
錢花得夠，幾個流量高的帖子被刪得差不多，但又有網友報出來，說秦氏最近要同政府合作。
將一個殘疾人逼到那個地步的企業，萬惡的、無所不用其極的資本家，怎麼能和政府合作？
在網民的艾特、投訴信、投訴電話的轟炸下，B市政府部門在第三天傍晚出了聲明文件：合作尚在洽談階段，且已經在考慮後決定終止。
人人都夸政府體察民情，已經進行了一半的項目，說放棄就放棄，還有些「知情人」渾水摸魚，說這種網絡輿情，一般壓一壓就算了，但是政府卻乾脆地放棄了，說明秦氏內部真的有些不好放在明面上來說的勾當。
哪有那麼好？不過是聞氏早早地也伸出了橄欖枝，給了他們一個退路罷了。
和那點沉沒成本比起來，還是轉而投向另一個技術同樣成熟，還沒有負面新聞的企業合作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