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秦兆川已經沒什麼力氣掙扎了,圍毆的眾人停了下來。
他們有分寸,知道不能下手太重,免得到時候被秦家記恨。
秦兆川變成了一個神經病,也是秦老頭唯一的孩子,秦家今後的繼承人。
眾人散開後,秦兆川還是躺在地上,滿臉的血,鼻子有點兒歪,腳上的拖鞋也不知蹤影。他不喊疼,也沒有爬起來,雙眼呆滯地上翻著,望著陰沉的天空。
「快下雨了,咱走吧。」
「真是晦氣……」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地離開了,連他從小到大的跟班陳穆白也沒有留下來,秦兆川依然歪七扭八地躺在那裡,像是失去了所有行動的力氣。
沒多久,天空中烏雲匯集,幾道暗雷響起,小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秦兆川很快被淋個透濕,但他依然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腦海里閃過姜蕪的笑容,閃過那天林月秋在病床前對他說的話,閃過剛剛那些他曾經的「兄弟們」的兇狠的臉頰。
姜蕪,你在上面看見我了嗎?
你在懲罰我嗎?還是在擁抱我呢?
一個記者昨天在外出差,沒趕上這個秦家的熱點,今天被勒令加班,來被秦家害死的女孩兒的墓前拍點照片,寫點軟文,走近時,卻發現她的墓前趟著個流浪漢似的男人,正發出一陣陣古怪的笑聲,差點兒被嚇掉手中的單反。
鼓起勇氣,再湊近一看,這不是那個秦氏的繼承人嘛!
真是富貴險中求啊!
她偷偷地在遠處給秦兆川拍了組照片,又將他念念有詞的模樣錄了下來,傳給在辦公室待機的同事。
秦兆川還沒從地上爬起來呢,就先在網上火了。
原本昨天給姜蕪辦完葬禮,這件事兒就算結束了,今天秦兆川又鬧了這一出,秦老頭在家裡接到消息,將身邊的花瓶拿起來就朝著蘇娉砸過去。
「看看你那好兒子幹的好事!」
蘇娉小心翼翼地打開手機,入目是幾家太太發來的質問簡訊。
「昨天不是舉辦過葬禮了麼?今天怎麼又要去?*玫瑰*玫瑰」
「我兒子被秦兆川叫出去,然後鼻青臉腫地回來了,怎麼回事啊?」
「抱歉啊,我家穆白回來說,和兆川發生了點兒小衝突,大家都受傷了,是我們做得不對。明天我帶著他登門道歉。」
正眼前一黑又一黑呢,她平時愛刷的視頻號隆重推出了「秦家繼承人在已故妻子墓碑前淋雨,是炒作還是真愛?」的短視頻。
畫面中秦兆川光腳睡衣躺在地上,姿勢扭曲,嘴唇蠕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下面最熱評論:「我是相信因果報應的。」
「做了不對的事,就會招惹來不乾淨的東西。」
蘇娉急急地派司機去陵園將秦兆川接回來,然後扶著門框,緩了好一會兒,對秦老頭說:「咱們要不請個大師,來家裡做個法事?」
秦老頭又摔了一個瓶子。
聞述在辦公室里聽黃毛匯報這些東西,覺得荒謬又可笑。
「他以前並不喜歡姜蕪,」他說:「為什麼現在忽然惺惺作態?」
黃毛幾年前看過很多霸總追妻,死人文學,對秦兆川的這一套做法十分熟悉。
最開始對苦苦付出的老婆不管不顧,她快死了,他還在給白月光買禮物,等她真的死了,再追悔莫及,弄出一副愛得不得了,追悔莫及的模樣。
他細細和聞述分析了這一類小說的寫作模式和受眾群體。
聞述挑起眉:「所以你說,秦兆川的內心其實有某種施虐和受虐傾向,可以從這樣的橋段中獲得自我滿足感?」
黃毛:「……」
黃毛:「更大的可能是,他的白月光林月秋突然翻臉,斷了他的退路。」
「雖然很搞笑,但是這樣的情節有個討厭的點。」他補充說:「就是一旦男主角足夠慘,將自己塑造得夠後悔深情,恨不得要去死,觀眾中就會有一部分開始同情他。」
「給他之前做過的錯事找補。」
他一語成讖。
秦兆川被司機冒雨拉回秦家,當晚發起了高燒,秦老頭不願意再去醫院,說讓他長長記性,蘇娉實在捨不得寶貝兒子受這種苦,半夜三點,打電話把家庭醫生給叫了過來。
醫生年紀不算大,剛上崗沒多久,上網吃瓜的時候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只能一邊幹活,一邊安慰自己至少秦家錢給的多,錢難掙屎難吃。
她在給秦兆川扎完針、開過藥後,蘇娉依然不放她走,說這孩子這麼些天了,反覆折騰,身子底子都要壞了。
醫生急著回家睡覺,語氣深沉地對眼淚汪汪的蘇娉說:「我看他還是心病。」
「身體上好了,但他自己過不了心裡那一關,就不容易好起來。」
這麼多天,蘇娉終於遇到了懂自己的人,痛哭起來:「姜蕪的死,對他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他是個用情至深的孩子,平時不會顯露在表面上,但我是他的母親,比什麼人都清楚。」
醫生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說:「我大學同學是做心理這一塊的,口碑很好,也不容易預約,我可以將她推給您,您聯繫一下。」
蘇娉連連說好。
回家的路上,醫生給自己的大學室友去了條簡訊:「給你介紹了一個死有錢人的活。」
對方還沒睡覺,回復很快:「你真的苟富貴勿相忘了,我哭死。」
「一家子神經病,但是錢多,你忍忍吧。」她回復。
「就那個死了老婆裝深情的?」
「可不,他媽還和我說,她兒子是個深情的,就是表面看不出來。」
幾天過去,蘇娉這種說法竟然在網上流行了起來。
一方面是秦氏公關和水軍的左右,另一方面,有人扒出了秦兆川的照片。
「他是不是……長得挺帥的啊?」
「媽呀,說句不該說的,簡直就是追妻火葬場霸總男主活了。」
然後有人分析那個小記者拍的視頻,發現秦兆川躺在地上時,嘴型是一直在喊「姜蕪」。
「他不會真的只是不會表達感情吧?」
「他長得這麼帥,他能有什麼錯……」
「深情寡夫,好香,代了。」
最後陳穆白被壓著來道歉,然後配合公關做了私情透露,說那天秦兆川受傷了,躺在那兒,是因為有人詆毀姜蕪,他和他們打了一架。
「老婆死了變瘋狗了……」
「所以說,他老婆是個何方神聖?有沒有人知道?」
「現在唯一的好處就是,幾乎沒人認識姜蕪,除了墓碑上那個小小的之外,也沒有照片流出來。」黃毛向聞述匯報最新輿論動向。
「不說這個了,」聞述揉揉額頭。
姜蕪被他接回家一個多月,稍微長了些肉,身體的恢復也一天比一天好,唯一不足的,就是她的情感似乎隨著記憶一同消失了。
她沒什麼愛好,也缺乏生活的動力,沒什麼情緒波動,也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情。
像一隻用程序設定出來的,漂亮得體,溫順體貼,完美符合人類需求的家貓。
蘇娉看在她是一隻家貓的份上願意讓她嫁入秦家,但聞述不希望她還被困在從前的習慣中。
「姜蕪不能只有你一個朋友。」他說。
秦家的事兒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姜蕪那張小小的照片也被挺多人當成了「死去白月光」的模板,也不能讓她在這個風口浪尖兒上出門去。
「實習生可以麼?」黃毛問:「營運部剛招的,主管和我說簡歷全是編的,Excel都用不利索,剛準備勸退了。」
聞述:「錢給夠了,讓她別往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