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蕪在聞述的囑託和沈園的耳提面命下，在這個氣溫已經來到了二十度的晚春，穿上了厚外套，戴了帽子，臉上還蒙了一個口罩，作為一個身份不明但看起來身體孱弱的人，被推著下了樓。
失憶後，她每日都在在醫院和家裡待著，生活在恆溫系統中，透著窗戶看外面的天。
沈園知道她不記得，一邊走一邊介紹：「以前我們可愛去這個公園了，設施都老得不能玩兒了，但是綠化特別好，裡面有條河。」
「這邊兒是西門，離河畔比較近，春天很多人野營。」
「那是公園官方的攤子，賣文創，一根冰棍兒四十五，只有外地人會被騙……哦，還有你們這種有錢人。」
「裡面的泡泡棍兒也死貴，我們上高中的時候合買過一根，從下午玩到天黑就沒了。」
她忽悠姜蕪忽悠久了，什麼過往都張口就能編，她們一起騎過車，一起划過船，在陽光照耀的草地上寫數學題，姜蕪的成績很好，總是教她。
湖面上有女高中生與好友一起划船，將手伸進水裡攪動水波，互相打鬧，聲音順著水波盪開，沈園說我們從前也這樣，從電影院帶出來沒吃完的爆米花，就帶到小船上，晃晃悠悠。
姜蕪聽她絮絮地說著，看著粼粼的湖面，被反射的光刺得睜不開眼，也不願意挪開視線。
她既開心，又覺得那樣的開心像是小船後面的泡泡，在推進器的驅動下出現，密集而短暫地漂浮在水面上，很不真實。
她失憶了，明明經歷了那麼多，此時聽起來，卻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沈園意識到她有一會兒沒說話，關切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姜蕪閉上酸痛的雙眼，有些不好意思：「我把從前那麼多開心的事情都忘了，覺得有點兒遺憾。」
沈園哈哈地笑：「以後會有更多這樣開心的事情的。」
「嗯，我也會很快想起來的。」她說。
兩人在公園閒逛了一個下午，臨離開時，遇上了黃毛。
他好像剛下班，穿得人模人樣的，手上還提著個電腦包，表情難得的嚴肅，走在公園裡，頗有些格格不入，見到姜蕪之後，又往四周看了看，然後鬆了口氣。
「怎麼了？」姜蕪問他。
「沒什麼，」他含糊地解釋：「下午步行街那邊兒出了事，有人搶劫，知道你們在附近玩兒，聞述就讓我看看。」
姜蕪對這個自己不太熟悉的世界有了新的認知。
不但有黑社會，治安也不是很好，鬧市區也有人敢動手搶劫。
晚一點兒時候，她回到家，聞述還沒回來，簡訊上也只有簡短的回覆，說今天不用等他。
她最初沒當回事，和沈園與黃毛一起吃了飯，期間還發現了兩人之間的氛圍很奇怪。
具體表現在，沈園這麼開朗的人，面對上黃毛時，話少了，眼神也一直躲閃，桌上的氛圍一度尷尬，甚至需要姜蕪來尋找話題。
兩人都積極地回應她，但碰到黃毛說話時，沈園就低下頭扒飯，逃避活躍餐桌氛圍的任務。
在沈園那兒，黃毛曾經是她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出於某種打工人對於給自己發錢的人的天然敬畏，她秉持著多說多錯的原則，儘量避免與他正面對上。
她甚至不敢和姜蕪一樣，直接喊他「黃毛」。
這可是他們聞氏大名鼎鼎的丁荷丁總助！
染黃頭髮只是他的個人愛好，一點兒沒法磨滅他的個人威嚴。
所以即使現在兩個人都打著同一份工，就是扮演大老闆的小女友的好朋友，她也不敢隨便套近乎。
這是她的職場生存法則。
但在姜蕪眼裡，一切都不是那麼回事。
在這兩人第一次在她面前見面時，她就問過他們以前是不是互相認識。
黃毛含糊其辭地說他們從前是一個學校的，見過幾面，沈園難得乖巧，在旁邊點頭。
但相比說沈園喜歡他，所以不敢接觸，更像是一種逃避，不願面對。
她對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充滿了濃厚的興趣，想等聞述回來再問問他，但聞述一直到半夜都還沒回來。
姜蕪靠在沙發上等人，不知什麼時候就睡了過去，聞述進門時，看到的就是她半靠在沙發里，睡著的模樣。
電視還亮著，但已經沒有在播放內容了，幽幽的光照在姜蕪身上，她只蓋了半張毯子，腳露在外面兒，無意識中冷得縮了起來。
聞述拿過別的毯子蓋在她身上，然後關了電視，沒有叫醒她，只是坐在沙發旁的地上，用自己的頭挨著她的。
過去很久，姜蕪從夢中醒來，感到頭頂一片溫熱，是聞述的體溫。
他沒有睡，覺察到姜蕪醒了，就低頭同她接了一個很短的吻。
「姜蕪，」她聽見他說：「我們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