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鬧鬼

2024-08-12 10:37:16 作者: 我沒時間討厭你
  那幾個詞條中的內容,卻和姜蕪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她做好了自己在這個昏暗的浴室里應激的準備,卻沒想到看到的全是網友們的掐架。

  時間大概在一個月前,一個百萬粉絲的博主發小作文,說秦兆川作為一個上流社會家族,作為繼承人養大的男孩,應該是矜貴的、眼高於頂的,他能排除萬難,娶姜蕪這樣普通的小鎮做題家進門,已經說明了他在愛情上的堅持。

  「靠著婚姻跨越階級的,就這一個結果,適應,或者被碾壓!姜蕪顯然是後者,她受到了來自階級差距的碾壓,過得不好是自然——當然,我沒有否認秦家的公公婆婆對她不滿意,百般刁難,但是秦兆川這樣的世家子,為了她,選擇從家裡獨立,出來住,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吧?

  在姜蕪死後,他那麼痛苦,食物中毒,胃穿孔,在姜蕪的墓前和幾十年的髮小大打出手,一蹶不振,不管公司事務,這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姜蕪的死是個意外,秦兆川的爹媽頂多就是事後瞞著,有感情上的過失,那些把矛頭對準秦兆川的xxn,真的可以閉嘴了。

  他不但什麼都做,還是這件事裡最痛苦的一個!」

  下面的熱評:「笑死,裝瘋賣傻也成了痛苦的表現了,人活著的時候不表現,死了看到影響公司業績了,馬上開裝。」

  「對啊,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他那個發小,陳什麼的,發的那個聲明特別裝嗎?誰家好兄弟在嫂子死了,兄弟抑鬱的情況下,還選個那麼大直徑美瞳,化純欲妝啊?」

  評論:「他就是個母零,我十年男同性戀經驗,保真。」

  「博主也很想嫁入豪門吧?你肯定特別嫉妒姜蕪能用婚姻實現階級跨越,不像你,想賣勾子沒人要,想賣屁股也沒人要,可憐!」

  「剛好秦兆川現在沒老婆了,你收拾收拾,打扮打扮爭取一下!」

  博主評論:「我是男的*笑哭*」

  層主回覆:「秦兆川能為了愛情跨越該死的階級了,這是多大的勇氣啊!在這樣崇高的非凡的勇氣面前,性別算什麼?加油!」

  博主沒有再回復她。

  退出這個帖子往下翻,下面都是差不多的罵戰。

  有些網友十分投入:「我是女的,理想型就是秦兆川!但是我不願意給秦兆川當續弦,因為我受不了自己男人心裡永遠地住著另一個女人!」

  甚至有人給他畫了同人圖,圖中一個小女鬼飄在天上,看著下面的秦兆川,旁邊一個小氣泡:「你一定要幸福……」

  這麼一通亂糟糟地看下來,姜蕪確定了自己目前的處境:出了車禍之後,聞述將她帶回家藏起來,並對外宣稱她已經死了。

  那天來醫院見過她的父親,姜天賜,應該是個缺錢的人,和聞述通氣之後去秦家那邊演了一大出「失去雙腿和女兒被有錢家族殘害的悲慘父親」的大戲。

  而之前和她一起住在這裡的,她真正的丈夫,秦兆川,也算半個公眾人物,在知道她死了之後,開始發瘋,讓網上的人覺得他很可憐。

  也有小部分網友覺得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特別是這樣的有錢男人。

  姜蕪想確實是這樣。

  剛剛外面兩個清潔工人的討論她也聽見了。

  從她車禍到現在也就三個多月的時間,前半個月他被蒙在鼓裡,中間的兩個多月他用來痛苦和走出來,現在已經走出來了,準備擁抱新生活。


  又在幾個詞條里逛了一會兒,姜蕪刷到了那個號稱「深情男人之最」的視頻。

  畫面中秦兆川躺在幾塊墓碑中間,穿著睡衣,姿勢扭曲,面對滿天小雨,睜大了雙眼,嘴唇念咒般蠕動著。

  視頻用了蒼涼的音樂,並在後面放大了秦兆川的嘴部,配上字幕:

  「小蕪,你在哪裡?」

  「小蕪,我在哭,你聽見了嗎?」

  「我把那些欺負過你的人都揍了,你開心嗎?」

  姜蕪一近距離看見那張臉,心裡就抽抽地難受,很快關掉了那個視頻,心裡不抽抽了,想到那些矯揉造作的內容,嘴角開始抽抽。

  她並非不能共情秦兆川的那些情緒,胸口的鼓動也提醒著她,從前你對這個男人有著相當的感情,所以才會在忘記一切之後,在理智上覺得荒謬的情況下,身體依然會給出慣性驅使下的反應。

  並非感動,更不是他自以為的心疼他。

  而是一陣從胃裡反上來的酸味和噁心。

  不管那些照片代表著什麼,至少在車禍前,姜蕪已經對他失望,並動了離開的心了。

  姜蕪在堅硬的浴缸里坐了太久,整個下半身都麻了,外面的清潔工人的聲音也離她越來越近。

  他們依然在討論房子主人秦兆川的八卦:「雖然不厚道啊,但要是我有那麼多錢,我恨不得當皇帝。」

  「他至少還裝了三個月才找新人呢。」

  「呵呵,你也有閨女,忍心自己閨女過這種日子?」

  「那不一樣……那個姑娘,不也是意外才死的?而且嫁豪門不也是她自己選的麼?」

  「哎,這還有個廁所,結束了就能收工了。」

  「從裡面反鎖了門啊,怎麼打不開?」

  「你等著,我給物業打個電話,找人過來開鎖……」

  話音剛落,電話還沒撥出去,他們面前的衛生間門就「咔噠」一聲響,從裡面緩緩打開了。

  一個披頭散髮,面色蒼白的女人臉猛地出現在門縫中,幽幽的光從她的下巴往上打,將她面無表情的臉照得陰森至極。

  「我靠,什麼東西!」

  靠近門的那個工人嚇得連手機都丟了出去。

  另一個工人過來查看情況,膽子比前一個稍微大一點,但也沒大多少——他哆嗦著一雙腿,問:「你,你是誰?」

  姜蕪按掉手機屏幕,整個人籠罩在黑暗的衛生間內,只有慘白的腳趾對著門縫外面。

  因為坐久了,還沒恢復完全的腿正隱隱作痛,所以她站立的姿勢也有些詭異,兩隻腳一前一後並著,一個微微向里收,一個則是朝外。

  加上她的小腿上還有著猙獰可怖的傷痕,更是將外面的兩人嚇得不輕。

  她恰到好處地開口,聲音輕而飄忽:「我是這裡的女主人。」

  兩個工人對視一眼,慢慢地往後退。

  他們早年是一起做工地的,相鬼神之說,之後又穿梭在一個個房子裡,就算沒見過,也聽過不少鬧鬼的傳聞。

  「無,無意冒犯,」其中一個說:「我們這就離開!」

  另一個卻想著能不能冒個險,賺一筆,大著膽子喊道:「秦家已經把你下葬了,你怎麼還在這裡不離開呢?」

  姜蕪想當然是因為她活著,於是她說:「因為我沒有死。」

  她在陳述事實,但是兩個工人理解成了死去的人對生前居住的地方還有留戀,殷殷切切地說:「是啊是啊,您是還有什麼願望沒實現吧?」

  「您是還放不下那個秦大少吧?」

  姜蕪有一會兒沒回答,兩個工人粗重的呼吸聲交織著,在冷汗從鼻尖上落下來之間,恍惚間聽到了衛生間裡的存在輕輕笑了一聲:「本來是能放下的。」

  「但他既害死我,又借我的名義做戲,讓世人覺得我在天上,也只會心疼他。」

  「那我便難以放下他了。」

  膽兒大些的那個工人的眼睛一亮:「看來他不是像秦家說的那樣,對您一往情深!」

  誰會將所愛之人折磨成自己這副模樣?姜蕪想。

  她低聲說:「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他可以嘗嘗我現在的滋味。」

  兩個工人先是驚得一身冷汗,然後鬆了口氣。

  她想要那秦兆川萬劫不復,卻是用這樣遺憾的口吻說出來的,說明她目前是沒有能力傷人的。

  其中一個保證道:「他們秦家是編故事的好手,您將事實告訴我們,我們廣而告之,好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個騙子!」

  姜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受了秦家什麼磋磨,故而沉默了。

  另一個工人想起自己下班時常聽的恐怖小說橋段,一個鬼原本好好地,不會害人,但一旦有人提醒她已死,或是讓她想起自己的死因,她就會大開殺戒!

  問死因,這可是大忌!

  他慌慌張張地拉著另一個磕頭,哐哐磕了兩個,也不管姜蕪有沒有回答,一邊顛三倒四地說「我們一定會上網去給你討伐秦家!」,一邊飛速後退著,離開了這個房子,連垃圾都沒來得及帶走。

  來到電梯前,兩人互相看看,都看到了劫後餘生的驚喜。

  電梯前的數字從一樓緩緩地跳上來,沒有在任何一層停頓,穩穩地停在了他們所在的十三層。

  「裡面應該沒人吧?」一個工人小聲問。

  電梯門應聲而開,映入兩人眼帘的是一雙皮鞋。

  一個高挑的長髮男人獨自站在電梯裡,穿正裝,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處,蒼白而有力的小臂上青筋浮起,氣質斯文而頹唐。

  他從電梯裡走出來,來到門前,才轉頭看向這兩個工人。

  「勞駕,」他開口道:「能不能幫忙開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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