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您是……」工人結結巴巴道:「這一戶的房子已經賣出去了,我們不能隨便給人開門啊。」
男人道:「我是戶主的朋友。」
「秦大少的朋友?」
男人轉過頭來,一雙無波瀾的眼透過鏡片看著他們,忽然笑起來:「不,是另一個戶主。」
剛剛撞見姜蕪的鬼魂,出門又碰見這個氣質陰惻惻的「戶主朋友」,兩個工人實在不想再惹上什麼麻煩,一個匆匆地給他開門,一個死死按著面前電梯的按鈕,確保可以馬上離開。
姜蕪等兩人離開後,才打開了浴室的燈,拿起拐杖,回到書房裡,發現清潔工人留在地上,忘了帶走的大兜小兜的垃圾。
她看看空蕩蕩的書桌,想到自己以前的那些漫畫書,蹲下來,解開塑膠袋的繩口,在裡面翻找著。
聞述推門進來,看到的就是姜蕪蹲在地上,低著頭,認真地撿垃圾的模樣。
他在她面前站定,然後蹲在他身邊,從她細白的手中接過被揉成一團的離婚申請書,放到一邊,問:「想找什麼?」
「漫畫,」姜蕪回答:「還有那幾本專業書。」
聞述便一件一件地從塑膠袋裡取出東西,分成兩堆,垃圾在一邊,姜蕪需要的在另一邊。
姜蕪將雙手收回到膝蓋上,語氣平淡地詢問:「你在手機上裝了定位?」
聞述的動作依然流暢,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我很擔心你。」
姜蕪歪著頭看他:「是麼?」
她看著面前頭髮和衣服都凌亂的男人,像是剛知道她不見,就匆匆地趕過來了似的。
「你把我蒙在鼓裡,把我騙的團團轉,找人來裝我的朋友……如果我沒有發現問題,你打算怎麼辦?」
「用那些假的東西哄著我,一輩子把我關在那個小房子裡,或是你們聞家的別墅里?」
她的語氣算不上咄咄逼人,像只是單純的好奇。
聞述將最後一本書拿出來,撫平上面的褶皺,放在一邊,說:「秦家雖然計劃給他找新的妻子,但他一直沒有鬆口,用你做擋箭牌,偶爾會回到這裡,我——」
他剛剛接到陳容的電話,說姜蕪不見了的時候,正在一個會議上。
手下部門主管對著演示屏幕介紹新上線內容,而聞述卻只能看見他蠕動的嘴唇,聽不見任何聲音,如墜冰窟。
幾秒鐘後,他打斷了台上人的演示,交代另一個下屬繼續會議,查看姜蕪的定位,並囑咐黃毛去打聽秦兆川的行蹤。
直到看到姜蕪安然無恙地獨自待在這個房間裡時,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之前你生病的時候,我和你說,等你的身體恢復完全了,我就會把一切都告訴你,」他慢慢地說:「只有這一點,我沒有撒謊,姜蕪。」
他抬起頭來,姜蕪這才看清他洇紅的眉眼,潮濕的雙眸中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模樣。
「我在你的手機上裝了定位,是在碰到林月秋那一天之後。」
「我怕你以後再遇上什麼人,你會——孤身一人陷入那種狀態中。」
他的目光很沉,姜蕪想。帶著夏日午後暴雨那樣的悶熱濕意,讓人煩躁,卻又鋪天蓋地、避無可避。
「為什麼?」姜蕪撿起身邊的拐杖,慢吞吞地從地上站起來,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想起他伏在自己膝頭,說別不要自己的那個晚春夜晚,於是她問了和當時同樣的問題:「為什麼要幫我?」
聞述沒有起身,只是仰著頭看她,說:「除了我們結過婚是謊言,其他的都是真話。」
「我們沒有在一起過,但其他的,我沒有對你說謊。」
聞述最初將她從秦家的手頭搶過來,藏起來,裝作是她的丈夫,只是覺得有趣,只是記得這個小女孩,覺得她可憐,甚至帶著些對秦家的敵對情緒。
但他見過她脆弱又敏感,如同驚弓之鳥的模樣,見過她狡黠地笑,對一切都冷靜旁觀的模樣,知道她嘴唇和眼淚的味道,看過她身上的傷口,也同她擁有了相似的傷口。
就像她蓋在他身上的烙印,他自投羅網,也甘之如飴。
姜蕪想從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些說謊的、演戲的證據,但是敗下陣來。
他好像真的是愛著自己的,用年少時零星的幾面,用她在秦兆川面前狼狽的一瞥,用她失去所有記憶,被耍得主動親吻他的嘴唇的瞬間。
光靠這些,怎麼會愛上一個人?
她忘記了自己對秦兆川的感情,自然不相信愛只是某幾個瞬間壘砌,於是俯下身來,掐住秦兆川的下巴,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懷疑和試探,語氣卻輕佻:「你為什麼喜歡我?」
「給我新的理由。」
「還有,」她伸出另一隻手遮住聞述的雙眼:「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也不許一直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