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宋仁要去墓園，他不習慣開左舵車，顧久澤自告奮勇開車載他。
宋仁坐在後排，一直看向車窗外，一改平日裡的嬉皮笑臉，懷中緊緊抱著一束潔白的百合，他今天要去看望他的母親。
宋家是有私人墓地的，但宋仁的母親立了遺囑執意要埋在公墓里，她是一名人民警察，好多年前因公殉職了。
在等宋仁祭拜的時候，顧久澤在墓園外抽起一支煙，不去打擾他們母子對話。
邊抽菸邊等待中，顧久澤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墓園走出來，先喊出了聲：「秋稔，是你嗎？」
「顧先生。」後者看過來，朝他微微一低頭，算是打過招呼了，極淡然的樣子。
「又見面了，我今天陪朋友來祭拜他母親。」
「顧先生有心了。」秋稔閉口不提自己為什麼來。
「之前說要幫你找之前房主的聯繫方式，對不起啊，我給忙忘了。」顧久澤誠懇地說。
「沒關係。」秋稔仍是淡淡地搖搖頭。
「你就養過石灰一隻貓嗎？」顧久澤笑問。
「是……」聽到石灰，秋稔的表情終於有一些鬆動，他抬起頭看了顧久澤一眼。
「我能問問嗎？當時怎麼要把石灰託付給別人呢？」
對於顧久澤冷不丁的發問，秋稔有點疑惑，但一想到他也是養貓的人，可能純粹對石灰的事比較好奇吧。
「因為那時候要離開永山市。」
「這樣啊。」顧久澤笑得溫和，「好像聽之前的房主提起過，你是學畫畫的？」
秋稔遲疑了一下，說：「那是很久之前了。」
「我最近剛好想找個畫師幫我畫一幅牆繪，不是商務展廳那種，是我私人的，你有興趣嗎？」
秋稔搖頭。
「為什麼？你有別的工作，不方便？」
「沒有……只是，我已經不畫了。」
「當真嗎？」顧久澤臉色有點奇怪，好像忽然心神不寧。
「是的。」對於這樣不明就裡的追問，秋稔已經有些煩躁起來，不願意多說。
沉默了一會兒，正當秋稔準備找藉口離開的時候，顧久澤忽然間、微笑著，籌措出平生最濃的無辜神色，重新用輕鬆的氛圍問：「那之前有給石灰畫過嗎？」
秋稔感到一瞬的心碎，這個人總是輕飄飄、似乎無意地發問，卻怎麼老是觸及他最在意的地方。
「畫過。」秋稔靜靜地說，「畫過很多。」
他有一本畫冊，封面是很多可愛的卡通小貓，他用那本子專門畫石灰，從它兩個星期那麼大的時候開始，踩奶的，睡覺打呼嚕的，玩毛線團的，對毛絨玩具哐哐兔子蹬的。
那時候，原本已經快畫滿了。
秋稔猝不及防陷入回憶，心裡像有一汪泉水，又酸又熱，滴下來，又刺痛。
「真羨慕啊。」卻聽見顧久澤感慨。
「是嗎？」秋稔一愣。
「當然了！」顧久澤笑著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生活中那些可愛的瞬間，隨時隨地拿起筆就能記錄，多厲害啊。」
秋稔忍不住輕輕頷首，又想到這樣好像太不謙虛：「拍照也一樣可以吧。」
「不一樣。」顧久澤堅持說，那麼認真，「我一直都很羨慕會畫畫的人，一想到完全在白紙上構建色彩形體，用掉多少筆觸，裡面的每一筆都是因為愛。」
這樣的談話，消解了秋稔對於顧久澤一直追問的不快。
別太有敵意了，秋稔在心底對自己說，人家並不知道你先前在哪裡，他只是格外關心每一隻小貓罷了。
「雖然石灰和你一時半會兒不能見面，但要是你不畫了，它應該也會很遺憾、很擔心吧？」顧久澤頓了頓，又解釋道，「如果它能感受到的話…但怎麼說呢，我是相信的，寵物和主人之間有某種感情連結。」
秋稔沉默了，忍了忍，還是問道：「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我見過你的畫，很好看，很美。」
「什麼？哪裡？」
「就在那間公寓裡，還保留了幾幅，你當時沒取走，後來被陳先生在牆上掛起來了，所以見過，我把它們收藏起來了，你不介意吧？」
「怎麼會。」秋稔搖了搖頭，應該是之前的習作，他已經忘了是什麼樣的了。
「何況。」顧久澤又溫和地笑，「如果有一天我沒辦法再見到自己的貓主子，也會非常難過的，所以答應幫你打聽。」
秋稔猶豫了兩秒，還是自嘲地輕輕笑了：「我真的……還能再見到石灰麼？」
「能。」顧久澤毫不猶豫地說，「我保證。」
正說著，宋仁也出來了。
「老顧！」
性格活潑的青年恢復了和煦如太陽的神色，看見顧久澤身邊的秋稔，就好奇地問道：「誒，這位是？」
「秋稔，這位是我朋友，宋仁。」
宋仁微笑著舉起手打了招呼，秋稔又是輕輕一點頭。
宋仁偷偷打量這個人，他長相清秀，皮膚很白，一雙桃花眼沉靜地垂著，氣質不俗，即便打扮樸素，走在路上也會讓人多看兩眼，可以稱得上清麗出塵。
「你還有印象嗎？」
他被顧久澤猛地一拍，完全沒聽到他發問，跟他大眼瞪小眼：「什麼？」
「你之前在美國認識的家裡做紅酒類生意的齊語？你們一起吃過飯的，她似乎是我們要找的人的表妹。」
宋仁皺眉歪頭：「有這回事嗎？」
他心想，家裡做紅酒生意的人太多了，我怎麼知道是哪個？
顧久澤和秋稔都期待地盯著他。
「噢！」宋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緊接著飛快地說：「但我真的不記得有這麼個人了！」
顧久澤無奈地對秋稔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回去再查查，要不然我們先加個微信吧？」
等坐上車，從後視鏡里看到宋仁還在糾結的表情，顧久澤欣慰地想，真是單蠢的孩子啊。
畢竟根本沒有齊語這個人的存在。
晚上，想了一整天齊語到底是誰的宋仁，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顧久澤對這個秋稔，有點不太對勁，有點太溫柔、太耐心、太循循善誘了，他看見顧久澤跟秋稔交談的時候，眼睛一直粘在後者身上，沉湎微笑好似痴呆，這不對勁，這太……gay了。
宋仁後知後覺，他朋友現在是gay了，雖然沒有出櫃，但是種種跡象可以表明。
那個秋稔長得不錯，顧久澤完全是動心了吧！
宋仁終於品出來了，原來你姓顧的不但重利忘義，還重色輕友啊！
等等，宋仁想，那我的劇本是？……原來我是助攻啊！
宋大偵探終於破案了，與此同時，心裡舒了一口氣。
宋仁覺得，如果顧久澤真的對秋稔動心，這是好事。
他這個朋友兩年前曾經自殺過，從那之後，就一直怪怪的，說不上來哪裡怪，是整個人都有種微妙的轉變。
林沐沐和宋仁關心他，想和他聊聊，顧久澤總是說沒什麼，後來宋仁出國，隨著時間流逝，再回來，那種疑問卻始終沒有消失。
宋仁忽然就有點後悔在美國忘了打聽打聽哪有腦外科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