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天方夜譚

  秦臻是梁佑彬今年初從外地醫院挖過來的人才，985名校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碩士研究生畢業，雖然才3年的工作經歷，入職之後展現出來的專業技能和醫院信息化設計上的超前理念，在醫院那群有些「菜」的信息技術人員中脫穎而出，被王向林和梁佑彬雙雙極力推薦，破格任命為副科長，協助非專業出身的徐凡科長工作。

  作為一個年輕的女下屬，要陪著兩位男性院領導出差，秦臻內心多少有些不安。臨行前秦臻決定去找分管領導說說，她敲門進去看到渝院長也在，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梁院長，這次出行安排我有點意見。你也知道，我就是個搞技術的，不太懂迎來送往的人情世故，恐怕照顧不好領導的行程。」

  這有啥說啥的直率不愧是學工科出身。坐一旁的渝冬生忍住笑，之前和她沒什麼直接接觸，看來確實「不太懂人情世故」。不過這性格倒蠻有趣，與她一身隨意中性的工裝風打扮還挺搭。

  「渝院長剛剛已經安排辦公室小鄧隨我們一起去，你安心準備考察內容就是。」梁佑彬了解這位下屬的脾性，說話也不兜圈子。

  秦臻臉上掠過一絲釋然的笑意，對著渝冬生輕彎腰說了聲「謝謝」，轉身出門。

  「渝院長，小秦科長說話直，您別往心裡去。」梁佑彬連忙跟渝冬生解釋，「不過還是您想得周到，確實帶她一個女的出去不太合適。」

  渝冬生笑了笑，「你記得把醫院信息化建設的規劃方案給我一份。」

  「我再調整一下，待會兒就給您送過去。」

  下午一上班，梁佑彬就把列印好的方案送到渝冬生手上，他大致翻了一下，「梁院長，通知其他院領導和職能科室負責人，抽個時間開會研討一下這個規劃。你來匯報。」

  「渝院長，這個裡面的內容很專業，秦副科長更懂些，讓她補充匯報可以不？」梁佑彬擔心渝冬生會上發問自己答不上來，這位老大的問題通常很刁鑽，每次開研討會就怕他發問。他一個學法律的，分管信息本就很吃力。這一塊工作相對醫院業務發展又明顯滯後，要不然他也不會想方設法通過七彎八拐的關係物色技術人才了。

  「行，你看著安排。」

  研討會由梁佑彬主持，他的開場「從國內外同行的信息化建設水平，醫院的現狀和差距，存在的問題和原因」進行闡述，儘管是照本宣科，內容和分析還算全面透徹，「近期建設重點和中長期規劃內容，請秦臻副科長匯報。」

  秦臻點開PPT課件，畫風直入主題，亟待解決的，3年、5年一步一步實現的，需要升級改造或者新購的軟體名稱、系統功能和各項投入金額，以圖表列舉，清晰明了。匯報更是簡短到簡單，沒有一個展開來說的專業解釋。與會的領導幹部都聽懂了，也明白她的意思「這些都是必須的，就照著規劃這麼辦就是。」

  只是所有人都被投入金額的巨大震撼了，包括渝冬生，「秦科長，你規劃的是高層次理想需求？」

  「不是，都是必須的，就這個5年規劃，到那時也只算是基本。」秦臻說得很肯定，不待渝冬生繼續問，她接著說，「信息上的投入對醫院來說，就是個無底洞。尤其是市面上的各種天價軟體，還不能說太昂貴就不用，或者買便宜的湊合。因為便宜的要麼是功能模塊不足，要麼就是已經被淘汰的產品，買回來更新升級費用更貴，反正始終受制於人。」

  渝冬生蹙著眉沉思，他敏銳地捕捉到秦臻語氣中的一絲不屑，「你個人有什麼更好的想法？」

  秦臻的眼睛裡有一束光閃現，她與他對視片刻，嘗試著開口，「如果給我一個團隊，可以走自主研發的路。」

  所有人嗤之以鼻，除了個別頂級大醫院有這個養研發隊伍的實力，我們醫院搞技術開發？這個想法未免狂妄了些。

  「你可以把這個作為出去考察的內容之一。」渝冬生一句話結束私語議論。

  除了秦臻聽出了激勵，其他人都認為渝冬生是在委婉地否定。

  梁佑彬把秦臻叫到辦公室，「秦臻，你今天這個匯報太簡單通俗了，根本沒有體現出你的專業性。還有渝院長問你的問題，你那回答簡直是天方夜譚嘛。你可是我極力引進來的人才，也不知道他會怎麼看。」

  秦臻被批得有點懵，語帶委屈，「關鍵是我講太專業了，你們未必聽得懂。渝院長問話，我怎麼想的就怎麼答了，這有錯嗎？」

  噎得梁佑彬一梗，還發不了火，誰叫人家是專業人才呢？

  列席會議的徐科長似已習慣領導同事們對他這個不懂專業的科長的忽視，全程堆笑點頭，謙卑地給大家端茶添水，服務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笑容下的心思也掩蓋得無人看透。自打秦臻來醫院，科室涉及專業上的大小事情，梁院長都繞過他這個科長直接找她，這次還得了渝院長欽點隨行考察。想當初得到任一鳴姑父的提拔重用，他也曾風光無限過，現如今卻混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他識時務地把滿腔憤恨隱藏了起來，一副逆來順受、無為無害的模樣，倒也堪堪保住了科長的位置。

  今天秦臻在會上提出「自主研發」，徐凡一點都不意外，這女子有這個能力和野心，置身事外的他也察覺到了渝院長的興趣點。他決定站好隊，最好是儘快表明立場，在夾縫中為自己尋求一線生機。

  他敲響了渝冬生的門。

  「渝院長，我有些想法跟您匯報。」徐凡一掃平日畏縮，神情嚴肅莊重。

  渝冬生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您剛剛在會上激發秦臻科長提出的自主研發思路，我個人認為非常值得一試。」徐凡首先闡明觀點，預料之中，一下引起了渝冬生的好奇，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表示支持，定有與眾不同的效果。

  「怎麼說？」

  「基於三點。一是我對渝院長您的尊崇，只要是您看準的，一定是我們該努力的方向；二是我對秦臻專業能力的認可，她在信息技術方面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還有一股子鑽勁和韌勁；三是我個人對這方面的一些了解，其實已經有很多大醫院已經走上或者正準備走這條路，這是信息化發展的必然趨勢。短期內人力投入會比較大，但收效是長期存在的，且會越到後面越多。剛開始可以研發一些小程序、簡單系統，隊伍成熟之後能量不可限量。何況市面上的系統都是現成的，就算做不到創新，借鑑對他們來說很容易。還有自主研發的系統，每年的維護更新費用也可以省下一大筆。」

  渝冬生聽得很認真，沒有打斷他。

  「關於人力這塊，研發的主力是秦臻，其他人員配備可以降低等次，而且按照國家目前的態勢，計算機相關專業人員不會一直緊俏，所以人力支出應該會低於預期，總之長遠來看是划算的。」

  「你還是很有想法的嘛。」渝冬生笑著說。

  「渝院長過獎了，我雖然是非專業出身，平時給科室同事們做做保障服務，跟著他們多少也學到了些。秦臻性格比較直，又一門心思都在技術這塊兒，科室綜合協調的行政管理工作就只有我上了。」徐凡直接表態，他非常清楚眼前的人有多聰明，心思在他面前是藏不住的。

  「你們倆好好合作，這個事情等我們考察回來再說，這段時間秦副科長不在，辛苦你一個人把科室管理好，尤其是把人心穩住，不要讓他們因為研發的事想得過多。」

  渝冬生的話無疑給了徐凡一顆定心丸，他舒暢極了。作為前任領導的人，信息科長雖然不是什麼核心崗位，他一直擔心被邊緣甚至被打壓。這位院長確實如周偉跟他說的「對事不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