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亭以南，水至鐘山半腰。
上一世消失的蘭玉嬤嬤和子夏成了那漂沒萬餘人中的兩縷幽魂。
那是天災，所以天道讓她重生卻又遮蓋住了這一段的記憶。
雨水滋養了那一片生靈卻又摧毀了所有。
這便是天道？真真好笑。
君舒窈揭開馬車的窗簾看向外面的熹光。
清晨的京城，街道上有才開門的鋪子傳出的陣陣食物香氣，有孩童去往學堂路上的歡笑，有挑著擔子逆著光吆喝的走卒商販。
大雨過後的天，像那透光的琉璃盞。
天生地養？不，她君舒窈是受萬民之養的護國公主。
天人感應？她不信什麼天人感應，就算那能鞏固皇權她也不信。
況且母后她們不是也證明了天意可違嗎。
馬車一路穿過熱鬧的長街，又轉過幾處街角，緩慢行駛到了僻靜的寬闊巷子深處，在一處五進五出的宅院門口停下。
只見廣梁大門上方牌匾龍飛鳳舞的寫著紀宅二字。
趕車的侍衛放下步梯後，便上前去叩門。
輕叩兩聲門環，紀家門房便開了門。
侍衛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腰牌吩咐道:「我家主子要見你家紀言蹊公子，不要驚動其他人。」
老門房眯著眼仔細一瞧，這帶蓮花圖案的銅腰牌正是宮中帶刀侍衛的，當即不敢怠慢，忙將二人請進花廳後一路小跑去找了紀言蹊。
紀家花廳不大，栽種的花也都是尋常品種，此時光禿禿的並不好看，卻意外的能緩解人壓迫著的神經。
君舒窈是和惠文帝發生了一點爭執才貿然出宮來找紀言蹊的。
不多久，紀言蹊就步履匆匆的走了過來。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上沾染了少許墨汁，顯然是從書房匆忙趕來的。
「殿下。」紀言蹊站定行禮。
「本公主有話要問你。」君舒窈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許多的紀言蹊又看向還在後面走的老門房。
紀言蹊當即明白君舒窈意思說道:「殿下請隨我來。」
繞過迴廊，又過了幾道月牙門只見不怎麼闊氣的宅院裡突然開闊起來，眼前竟是一片小湖泊。
五進五出的宅院裡竟有一小片湖泊，一時間君舒窈對父皇對紀老先生的敬重有了新的認知。
湖心有座八角亭，視野開闊又遠離湖岸最適宜談話。
宛如面癱的冷臉侍衛靠在湖岸邊的紅色長廊柱子上，一抬眼就能看見亭中的兩人還聽不到談話。
不過能看見君舒窈就夠了，還算紀家小子懂事。
亭中擺了小桌子，桌上有整套的茶具。
「公主可要用茶？」
紀言蹊剛寫文章到一半沒淨手便只是詢問一下。
君舒窈自然搖頭不用直接開門見山道，「我聽父皇說你是重生來的，你有關前世記得多少？」
「基本上都記得。」結合先前惠文帝所說的，紀言蹊隱約有了猜想。
難道靈均也重生了？
「那你大致講講前世，挑重要的講。」
君舒窈語速飛快絲毫不像十一歲的稚童。
靈均竟也重生了。
「豐元二十六年仲秋，梁國來訪首次提出兩國聯姻。」
「豐元二十九年槐序，梁國再訪再提聯姻，再次被拒。」
「次年五月梁國在無名嶺同我國宣戰。大皇子負傷，公主親往前線。兩月後，梁國戰敗退回無名嶺外。」
「豐元三十年孟秋，大軍凱旋後，皇上冊封殿下為鎮國公主。」
「豐元三十一年玄英惠文帝駕崩諡號文昭。二皇子繼位號靈成。」
「明德元年四月十五日，公主下嫁於我遇刺身隕。」
紀言蹊看著君舒窈的眼睛輕聲講述著前世會被記往史書上每一筆，每每講到君舒窈時嗓音總是更加柔和些。
「明德一年季夏，大王爺帶兵造反斬殺新帝。」
「明德一年涼秋，梁國破開國門圍困京城。」
「明德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大王爺身死梁國占領京城，大周亡國。」
少年嗓音溫和卻讓君舒窈泫然欲泣。
大周亡國，大周亡國！
父皇竟未與她提起過。
大周亡國啊。
湖邊輕風一吹，君舒窈眼淚珠子便哐哐的往下掉。
紀言蹊從懷中掏出帕子來，蹲下抬手給君舒窈擦拭眼淚。
所有安慰的話語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紀言蹊便安靜的等君舒窈哭完。
湖對面的面癱侍衛看見君舒窈哭了，當下緊張起來抓起長劍就往湖中心跑了過來。
「公主，怎麼了，他欺負你了？」
面癱侍衛閃身到君舒窈面前冷聲問道。
君舒窈像小兔子一樣眼睛紅紅的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面癱侍衛道:「退下。」
「……是。」
聞言侍衛警告似的看了紀言蹊一眼，抱著劍回了原位。
被他這一打斷，如汪洋的悲傷倒是退散了許多，君舒窈嗓音儘量平穩的問道:「沒有其他的了？比方說水災。」
「水災？」紀言蹊仔細給君舒窈擦拭乾淨眼淚有些疑惑說道，「我不記得前世發生過水災。」
這該死的天道，紀言蹊的記憶也一定被天道給掩蓋了。
「那你想想是因為什麼梁國頂著世人唾罵也要大舉進攻我國？」君舒窈試著讓紀言蹊回憶起來。
紀言蹊沉默了一瞬才道:「因為梁國太子想娶你。」
君舒窈:「……」他這個腦子是怎麼考上狀元的？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紀言蹊自己也覺得這理由太牽強了，輕咳一聲才道:「梁國與其左側的燕國不太和睦，所以想要同我國結盟。」
「豐元三十年梁國大旱求援不成後民眾暴動隨即向我國宣戰。後來天子薨逝我國動盪邊境無人鎮守，梁國自然出兵。」
「那你可知道我大周為何不援助梁國？」君舒窈又開口問道。
紀言蹊皺起眉來，大周曆來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梁國百姓遭難惠文帝應當不會坐視不理。
若是想吞併梁國也不會在梁國宣戰後，打到他們投降就收兵回京。
紀言蹊搖頭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