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Knight

2024-08-12 22:59:55 作者: 耿其心
  倪裳眸光微動,垂睫無言默認。

  倪鴻幸無聲嘆息,伸手拿過孫女手裡的工具箱放到一邊。

  「要不是這次顧阿姨來看見,你還打算瞞奶奶多長時間?」

  倪裳搖搖頭,抿唇:「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和您說……」

  和他有關的一切,就像一場夢。

  無論從何說起,都如痴人說夢般不真實。

  倪裳和奶奶坐到窗邊,想了想,開口:「我是在高原的時候碰見他的……」

  她也不好意思講得詳盡,更不想讓奶奶知道自己還被綁架過,只解釋了兩人是怎麼異地偶遇,回家又重逢的。

  倪鴻幸聽完還是大吃一驚:「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

  她眉心擰了下,若有所思:「這也沒多長時間啊。都還沒互相好好了解,怎麼就開始談了……」

  倪裳怔了下,趕緊搖頭:「奶奶,我們沒有!」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小聲:「我還沒有……」

  倪鴻幸瞭然笑了下:「還沒有接受他?」

  「但是已經動心了,是麼?」

  ——雖是問句,但語氣篤定無疑。

  倪裳唇瓣動了動,不否認不反駁。

  ——也是直到被人直白點明的此刻,她才確切明了自己的心意……

  倪鴻幸眉頭更緊,緩聲又道:「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同意老宅——」

  「不是的!」倪裳立刻解釋,「老宅這件事我們是好好談過的。他對於老宅本身的價值,還有咱們家人的情感即便,都是很理解也很認可的。」

  「再說老宅保留做商用,對他們來說也有利益上的好處……」

  她頓了下,聲音雖低,但很堅定:「即便不認識我,他也一定還會這樣做的。」

  倪鴻幸定定看了孫女片刻,眼神怪怪的:「你看你……這還沒怎麼樣呢,就這麼著急替人家說話啊?」

  倪裳:「……」

  「奶奶……」倪裳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鬢角,「我實話實說嘛。」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他能把老宅留下來,我是打心眼裡感激他。」倪鴻幸默了下,深深看倪裳,「但你要真和他處關係,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倪裳心裡沉了下,看著奶奶沒有說話。

  倪鴻幸又瞟了眼孫女腦後的玫瑰玉簪:「囡囡,你一直是個聰明孩子,有些事,我不說,你也明白。」

  「雖說現在不怎麼講究門戶了,但炎先生家裡什麼情況……你猜也能猜出來吧?」

  「咱們也沒少跟這樣的人家打交道——都大差不差的,都是表面光鮮亮麗,實則裡頭好些污糟事……」

  她看著倪裳,語重心長:「咱們家,不說大富大貴。但我們憑自己的手藝吃踏實飯,腰杆子挺得直,不受氣不受苦……你又何苦摻和到那樣的人家去。」

  「奶奶……」倪裳皺了皺眉,「他們家人,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倪鴻幸反應了一下,難以置信:「你已經見過他家裡人了?!」

  倪裳:「……」

  好像越解釋越不清楚了。

  倪鴻幸也沒有追問,繼續道:「好,就算是我有偏見……那不說他們家,就說他。」

  「炎先生,長得好,家世好——這已經很招人了啊。你剛說他還挺有名的?」

  「那這樣的男孩子,是慣有人追著捧著的。說白了,他都不用怎麼言語,不少小姑娘就五迷三道的。是這樣吧?」

  倪裳抿了下唇邊,沒有否認。

  「囡囡,你要明白……」倪鴻幸輕嘆了下,「他這麼招人待見,就算你們在一塊兒,喜歡他的女孩子估計也不會少。那要萬一……」

  她頓住,憂心忡忡看倪裳:「孩子,這樣的人,你降不住啊。」

  倪裳低眸,無言以對。

  奶奶說得沒錯。

  這些,她也早就明白。

  但還是忍不住心動了……

  一陣秋風颳進來,倪裳後背泛起涼意,不由微微瑟縮。

  她扭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剛才還萬里無雲的晴空,已經變得陰沉沉的了。


  好像要下雨了……

  倪鴻幸出神般望著外面暗沉的天空,過了半晌,才輕聲開口:「還記得你媽媽麼?」

  倪裳心頭一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倪鴻幸臉上沒有表情,低垂的眼中隱沒無盡情緒:「她不就是個教訓。」

  「當初我和你太爺爺都不同意,可她說什麼都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塊兒……也怪我們,嬌養了她,縱得她人事不知的。」

  「她傻,不知道男人是會變的。喜歡你的時候濃情蜜意,自然是怎麼好怎麼來。可之後呢?」

  她嗟嘆一聲:「要都能從一而終,哪兒有那麼多遭始亂終棄的傷心人。」

  「風流男人更難定心。萬葉叢中過,怎麼可能片葉不沾身。時間久了,他不可能甘心守著一個人過日子的。」

  窗外風搖枝婭,揚起細密的絲絲沙沙聲

  倪裳的腦袋卻轟隆作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自己小聲道:「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的……」

  「那你要賭嗎?」倪鴻幸幽幽問孫女。

  「你媽媽當初賭了,最後把命都搭進去了。」

  她定定看著倪裳,眼眶慢慢濕了:「你也要拿你自己賭嗎?」

  倪裳一震,眸底劇動。

  「奶奶……」

  「有句話你聽過的: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這話是有道理的。」倪鴻幸聲音低下去,「女人是更重感情的。」

  「你十歲上沒了媽媽,送到這裡來,我和你太爺爺,對你要求是嚴了些。我們要你學成手藝,也念好書,為的就是你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也能有個通透現實的眼界,不至於像你媽媽一樣,一輩子,就只困在情愛裡面了……」

  倪裳睫毛顫了顫:「奶奶,你說的安身立命,和談情說愛……其實也不是互相矛盾的啊。」

  倪鴻幸點頭:「話雖然這麼說,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福氣的。」

  她無聲輕哂:「從你太師父到你媽媽,咱們家幾輩人都沒這個福氣……可能這也是命吧。」

  倪裳:「……」

  「現在說這些,你可能會覺得我操心太早。但是囡囡,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個實心眼的,奶奶真害怕你一頭栽進去……」

  倪鴻幸頓住,欲言又止,最後只搖搖頭:「好了,奶奶也不說了。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是有主意的。好好想想吧。」

  「看天氣預報說,晚上會有暴雨。」她站起來,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又囑咐孫女道:「囡囡晚上把暖氣打開吧,早點睡。這樣的天氣,你總是睡不好。」

  倪裳輕「嗯」出一聲,坐在原處沒動彈,垂眸出神般盯著地板。

  倪鴻幸看著孫女,無聲嘆了下,轉身默默離開了房間。

  倪裳也不知道自己原處坐了有多久。等到外面的風聲都止息,她才緩慢起身。

  目光掃過梳妝檯面,倏地頓住。

  她今天下午用過的木梳旁,多了一隻手錶。

  男表的錶盤大,感覺頂她手腕寬了,表面泛出冷然光點。

  應該是男人今天幹活時取下來忘了拿走。

  不過他平時好像都不戴手錶的。大約是為了配合今天較為正式的著裝,才……

  倪裳走過去拿起手錶。

  皮質錶帶堅硬,上面的紋理深刻清晰,摸上去有些像男人粗糲的指腹……

  倪裳指尖收緊,闔上眼皮,很輕地抽了下鼻子。

  **

  直到夜晚,這場雨還是沒有落下來。

  天氣預報播報的是有颱風要過境。這個季節碰上罕見颱風,氣溫降得很快。

  倪裳打開了暖氣,又搬出一床被子。洗漱後,她把自己埋在厚厚軟軟的床褥里,打開平板想找部電影轉移注意力。但視線一瞟到床頭的玫瑰玉簪,就開始走神。

  倪裳最後無奈合上了平板,伸手拿過床頭的簪子。

  指尖輕輕撫過精緻的小玫瑰,手機突然像收到感應一般,嗡嗡震動起來。

  紅白色賽車服的頭像躍然屏上。

  倪裳眼中一緊,心跳也快起來。


  她咬住唇瓣,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最後深深閉了下眼,還是摁下接通鍵。

  「睡了?」

  大約是她今天接的太慢,男人這樣問道。

  他的聲音依舊磁醇低柔,在電話里漫進她耳廓時,倪裳的心卻無端泛出酸澀。

  「沒有。」她小聲回答。

  「今天我走了之後,你奶奶說你了沒?」男人又問。

  倪裳心裡又揪了一下。她睫尖顫了兩下:「沒說什麼。」

  男人嗤聲:「看來我猜錯了啊。」

  他輕嘖了下:「本來還想著心疼你一下的……」

  倪裳沒接話,摁著手機邊框的指頭緊了緊。

  炎馳那邊默了兩秒,像是覺察到什麼:「你怎麼了?」

  他問:「降溫凍著了?」

  倪裳抬頭看黑黢黢的窗外:「有點吧。」

  她聽見聽筒里傳來呼呼風聲,問男人:「你在外面?」

  剛問完,對面又「滴」的一聲響。

  倪裳詫異:「你在買東西嗎?」

  炎馳懶散散「嗯」了聲,問她:「我手錶好像落你那兒了,看到沒?」

  「啊,對。」倪裳才想起來這茬,「在我這兒。」

  「那我現在去取?」

  倪裳沉默片刻:「你著急要嗎?」

  「要不,等白天吧……」

  她現在不是很想見到他。

  或者說,有些害怕見他。

  害怕見到他,本就悸動的心緒會更加不寧。

  害怕見到他,她又會止不住的心動……

  炎馳輕笑:「不想跟你馳哥私會了?」

  倪裳無語,腦中突然又「叮」出一聲:「你不會……又已經到了吧?!」

  男人吊兒郎當的笑:「不傻嘛,崽。」

  倪裳愣了下,刷地一把掀開被子。

  剛下床,她又聽到炎馳在電話裡面道:「你別出來了,外面風挺大的。」

  倪裳低頭看地上自己光裸的腳丫:「那你……」

  「看後窗。」男人沉聲。

  倪裳套上棉拖鞋,趿拉著往房門口走。

  男人像是能看見她一舉一動,又囑咐道:「穿好衣服再開窗。」

  倪裳從門口的衣架上拿了件大衣套身上,扣沒系,只草草把領子立起來。

  她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來到樓梯邊,輕輕打開窗拴,推開玻璃。

  冷風呼呼灌進來,倪裳拿開擋在眼前的髮絲,探頭往外看。

  炎馳高大的身形隱在夜幕中,只能隱約看見一個剪影。

  手機屏亮著光朝她揮了揮,男人的聲音沉沉響在手機里:「好了,快進去。」

  看著窗外的身影,倪裳心裡悸動了下,說:「你等會兒,我拿籃子把手錶給你吊下去。」

  說著她壓住腳步聲回房,從床底取出那個繫著繩子,偷取外賣的小籃子,又翻出一塊碎步,將手錶包了個嚴實,才放進籃中,拿到窗外慢慢吊了下去。

  「沒看出來啊,你還藏著這手呢。」炎馳在電話里輕咂唇,似笑非笑,「看來也不是個乖崽啊。」

  倪裳沒接他話,估摸著籃子已經到底,她問:「拿到了嗎?」

  「嗯。」

  倪裳扯著將籃子往上拉,一邊道:「你也快回去吧,晚上可能有雨。」

  炎馳那邊沒動靜,片刻後他突然開口:「這表,我下午是故意放你那兒的。」

  倪裳拉繩的動作一頓:「什麼?」

  男人漫不經心的笑:「不尋個理由,怎麼跟你私會啊?」

  倪裳:「……」

  倪裳抿唇沒說話,繼續往上拉籃子。

  見她不吭聲,炎馳悶笑了下:「生氣了?」

  倪裳剛想開口,看見升到窗口的籃子,她一下子怔住了。

  籃子裡面有東西。

  「真生我氣了?」炎馳那邊又問。

  他咂唇,語氣無奈又寵溺:「成吧,那我說實話。」

  倪裳將籃子裡的感冒沖劑拿出來,愣聲:「什麼實話?」

  聽筒里安靜兩秒,男人低磁的聲音通過電流抵上她耳蝸:

  「我只是,很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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