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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金殿傳臚(上)

2024-08-12 23:50:34 作者: 漢滴
  「放榜啦!放榜啦!」東京城街頭巷尾大家奔走相告,第一次畫學科考結果張榜公布了。

  李小娘子也趕著去看名單,哥哥李安忠的名字忝列其中,她激動地跳了起來,握住了來此「榜下捉婿」的老太太的手搖啊搖,「我哥哥高中啦!我哥哥是皇家畫院的畫師啦!」

  「小娘子,你哥哥可是榜上哪位呀?可娶妻否?」老太太聽聞李小娘子說的,嘴巴都咧到耳根子了,她都不必刻意去托人打探了,直接抓著女孩子問,便萬事大吉。

  「還沒有啊!」李小娘子照實說了,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這下要好心辦壞事了。果不其然,老太太立刻拉住李小娘子的手,跟她推銷起自家孫女:「我孫女,年方二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我們家也是員外郎呢,在東京城西有座大宅子,還有田畝百頃……」

  周圍人聽聞風聲,也紛紛圍聚了上來,他們都搶著跟李小娘子說上話、攀上親,李小娘子只覺人被搖晃得頭暈目眩,這東京城的大爺大媽們,實在是太過熱情了。

  李小娘子的哥哥此時正在集英殿門外等候著金殿傳臚,站在他身邊的,既有他的舊識、同是世家子弟的蘇漢臣,但大部分一起及第的丹青手是他都不認識的,居然有還未行冠禮的少年,還有極俊美、讓他看了都臉紅的美男,所幸大部分的畫師都同他一樣,是貌不驚人的大老爺們。

  及至寅時,終於等到官家唱名賜笏了。李安忠走在中間,在他前面的是前三甲的李唐、張擇端、馬興祖,跟在他身後的是俊美的呂素,最末尾的是王希孟。

  集英殿內,官家戴通天冠,冠上綴卷梁二十四道,高一尺,卷梁寬一尺,玉犀簪束之,紅纓黑領,白羅曲領中單,外罩正紅大袖圓領襴袍,玉裝紅束帶,腳踩皂文靴,威嚴莊重又不失親和慈善。

  趙佶神采飛揚,面色紅潤,他親口念出每一個畫家的名字,並親自賜予具服朝笏。

  李唐榜中狀元,領的卻是供奉,李安忠和蘇漢臣卻高了一階,是祗侯,和榜眼張擇端一樣。

  李唐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素色長衫,大概也知曉,自己與同門的差距。只能在心裡嘆氣,自己榜中狀元也只是運氣,日後得在官家面前好好表現。

  念到呂素的名字時,趙佶停頓了一瞬,他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呂素,隨後他從龍椅上站起身,一步步向呂素走過去。

  「朕賜予你待詔。」呂素得的竟是待詔,位列在場所有人之上。在場的多位名次在她之上,卻被他壓過一頭,這如何服眾?可官家聖斷,誰又敢有微詞?

  呂素也沒料想,自己居然能中頭彩!他正捧著具服朝笏謝恩,還不知情況,直到感到有人觸碰到他的手,他大驚失色,可很快意識到那是皇帝。

  「愛卿所作仕女圖,朕十分歡喜,尤其是仕女頭上那朵水粉的大花牡丹,愛卿一表人才,也應頭佩牡丹。」趙佶別有深意地提到了「牡丹」。

  呂素一入殿,見了官家天顏,便認出他是那日穿著道袍在他面前停留許久的男子,他惶恐有之,驚喜也有之。

  「臣謹記。」雖然我朝男兒頭上佩花,可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可一想到自己入畫院還要佩花,他也犯了難。但君王有令,做臣子的,又焉有不從之理?

  「王希孟,你年齡最幼,尚有進步空間,先做畫學生吧。待你成年,再賜朝服朝笏,當天子門生,賜朕用的硯台一方。」趙佶對年幼的王希孟說道。

  「謝官家。」王希孟未領到具服朝笏,但卻獨享了官家的硯台一方。

  天子在金明池設瓊林宴,可是新科進士最風光的時候。二十人自集英殿出東華門,披紅綢,縱馬東京,卻憶金明池上路,紅裙爭看綠衣郎。上至皇宮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傾巢而出,擁塞通衢,人摩肩不可過,錦韉繡轂角逐爭先,至有登屋而下瞰者,只為一睹有史以來第一批靠著妙手進翰林的人。

  醫者妙手可回春,畫師妙手可封官。只有在氣象萬千的盛世,才能兼收並蓄海納百川。

  被人夾道歡迎,李唐心頭一點的不快也消散無蹤了。

  瓊林宴上,君臣極盡歡娛,新臣老臣觥籌交錯,唯有一人在暗處不爽,此人便是梁師成。

  明明他也是翰林圖畫院的畫師了,卻不能和這群考試進來的一起受萬民夾道歡迎,也不能隆重地接受官家賜予的具服朝笏,更不能吃瓊漿玉露天子賜宴,實在是憋屈。

  可又能怎麼辦呢?蔡公相提醒他了,莫要強出頭,以後畫院還是他主事。

  既然要主事,梁師成就不怕有不服管的。他站在暗處,看到狀元郎李唐,一臉木訥沒見過世面樣,也知他好拿捏;至於那張擇端,看著身形高大,實則無權無勢,也不難對付;至於蘇漢臣和李安忠,此二人乃東京官家子弟,但也不足為懼;至於油頭粉面的呂素、乳臭未乾的王希孟,則更是應該為己所用,若是不能,不如捨棄之。

  他想到還有一個難以對付的,皇甫澈,可皇甫澈未有進京的消息,估計不會入畫院。如此想來,控制畫院於他而言,實在是不需費吹灰之力。

  皇甫澈處理好兄長喪事,他一直有遺憾,不但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其他兄弟最後一面。他只聽人提到,父親臨死前,一直在講自己年少時和蘇軾蘇大學士遊仙游潭的經歷。

  潭下臨絕壁萬仞,橫木其上,父親邀請蘇軾在壁上題字,蘇軾懼不敢書。父親平步過之,垂索挽樹,攝衣而下,以漆墨濡筆大書石壁曰:「蘇軾、皇甫章來。」回到岸上,神色不改,蘇軾拍著父親的背說:「你他日必能殺人。」

  父親不解,蘇軾解釋:「能自判命者,能殺人也。」

  皇甫澈一直回想著父親的這段往事,不知緣由,總覺自己也會是那殺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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